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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枫回到了病房中。
病房里，林正此时已经躺下了。
微闭着眼睛，神色似乎有几分虚弱。
想起之前医生说的话，林枫忍不住又是一阵心抽。
深呼吸口气，林枫慢慢的走了过去。
站在床边，这个时候，林正慢慢的睁开了眼睛，望着林枫。
“扶我起来。”林正出声道。
林枫慢慢的走过去，慢慢的将林正扶了起来，靠在病床边。
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他都需要人帮忙，才能艰难的完成。
这哪里还有当年叱咤风云的传说高手风范？
纵然是天才，依旧免不了苍老死亡的威胁。
林正靠在床边，休息了很久才缓过劲来。
这才慢慢的睁开了眼睛，望着林枫，盯着看了很久很久。
“这么看我干什么？”林枫故作轻松的笑了笑。
“再不看，怕以后就看不到了。”林正深深叹气。
林枫沉默，是的，再不看，以后怕就看不到了。
二十年了，林枫从来没有一天像今天这样更加明白生离死别的意义。
那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永别了。
林正微微眯着眼睛：“算算时间，契灵在我们家，也快待了二十年了吧。”
林枫点头，说道：“二十一年了。”
二十一年了，二十一年前的那年冬天，林正抱着襁褓中的李契灵回来。
从那个时候起，林枫跟李契灵之间的一切恩怨就开始了。
那个时候李契灵在林家住下，从此跟林家结下来不解之缘。
二十一年来的点点滴滴，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今年，契灵也二十一岁了。”林正叹气：“记得当初还是那么小的一个女孩，现在已经长大了，时间真快……”
“二十一年前，我去了李家，把李契灵要了过来。那个时候，我只是单纯的觉得我们林家人实在是太少了，我们林家需要人气。李家当时也愿意给我们林家这个面子，将契灵作为童养媳养在了我们林家……这一来，就是二十一年啊。”
林枫也想起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跟李契灵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从小开始，李契灵跟自己一起习武，一起玩耍，戏耍李契灵，却又偷偷摸摸的注意着她。
那个时候的小孩子，心性不就是如此么？
以前只是为了自己小小的倔强而排挤李契灵，等到后来林枫发现一切的时候，已经来不及。
他打不过李契灵了。
李契灵是林枫的小师妹，名义上的小师妹。
所有人都这么说，当然林枫不想承认，不过似乎也没什么办法。
后来林枫也算是认命了，毕竟打不过小师妹……反正脸也已经丢完了。
不过，被自己心爱的人打了，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曾经的他，一直以为人生的路程还很远，还很自由。
在他知道李契灵是他未婚妻的时候，林枫先是抑制不住的喜悦。
可是喜悦之后，他变成了深深的抗拒。
他害怕。
他害怕一生就被束缚了。
他觉得自己还年轻……更或者是，他害怕责任。
于是一切的一切，演变成了今天的地步来。
“我们林家，太亏欠契灵这孩子了。”林正叹气。
“嗯？”林枫不解。
“那孩子，她应该有更好的前途的，可是却被我们林家连累了。”林正叹气道。
林枫沉默不语，他明白了什么。
“契灵这孩子，真的很孝顺。虽然她不会表达自己的情感，但她真的是好孩子啊。”林正深深叹气：“这几年，她为了我们林家，做了太多的事情。她原本应该有更好的前途，她有更多的事情可以去做。可是，她把时间全部都放在了我们林家身上。我们林家欠他的太多，特别是你……”
“我知道。”林枫说道。
他欠李契灵的，真的很多。
李契灵为了他，默默的做过那么多的事情。
为了救他与剑神两次决战，太行山一战。
无论是那一次，都让林枫今生难以偿还。
“契灵，这孩子，也可怜啊。”林正语气中带着几分深深的怜爱：“很小的时候，虽然我态度坚定，可是李家那边似乎为了打发我，直接放弃了契灵，把契灵放给了我们林家。在很多人眼里，契灵就是被抛弃的孩子。可是，后来她有出息了，李家的人又找上门来了。契灵这孩子孝顺，不计较前嫌。但是，终究还是苦了这孩子。”
小时候在十里亭的李契灵，被很多人欺负，很多小孩子欺负她，骂她是没人要的孩子。
那个时候的李契灵打不过他们，只能哭。
如果不是那个时候林枫霸道而不要脸的宣布李契灵是自己的主权，跟那帮孩子们大打出手。
或许，李契灵可能更惨。
“我们都欠她的。”林枫说道。
“是啊，我们都欠她的，可是这孩子根本不计较这些。无论如何，在她心里，我们这些人，都还算是她的亲人。”林正说道。
二十几年的朝夕相处，哪怕不是亲人，也比亲人更加亲。
而今已经回归李家的李契灵，为什么那么喜欢往十里亭跑？
为什么在李家极力阻拦下，今年过年时，她还是选择在了十里亭林家？
很多事情，已经证明了很多东西。
“以后对契灵好一点。”林正出声道；“我们欠这孩子……太多太多了。”
“我会的。”林枫点头，他没有任何理由对契灵不好。
“不，我的意思是……”林正突然抬头望着林枫，一字一句道：“我要你，娶契灵！”
“……”
林枫愣住了。
望着林正，这一刻，他眼神中竟然多了几分慌乱。
还有些，措手不及。
是的，林正的话，让林枫有些猝不及防。
他知道，老爷子肯定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可是，他没算到会是这样的话。
“怎么……突然说这个？”林枫脑袋突然有些乱。
“怎么？你不愿意？”林正盯着林枫。
“不是……只是……”林枫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这个话题，林正提过很多次。
甚至在差不多一年之前，林枫就是因为被林正逼婚，这才离家出走。
而现在，林正重新再提这个问题。
林枫不是不愿意娶，只是他现在身边感情太复杂，他完全还没有任何的思想准备。
他从来没想过现在去面对这件事情。
“本来，事情是不应该急的，可是，我的时间不多了。”林正微微闭上了眼睛，许久之后，他又睁开了眼睛，望着林枫，眼神中多了几分虚弱：“我知道你还没有准备，但是这些都不重要。只要你娶了契灵，一切都不是问题，你是否愿意？”
“我……”这一刻，林枫犹豫了。
如果是以前，当老爷子说出这个话题的时候，林枫完全可以选择逃避，可以选择离开，甚至逼急了他还能继续离家出走。
可是，现在他能吗？
林正的时日不多，现在他说的话，林枫能忍心拒绝吗？
答应吗？
可是，其他人怎么办？
这一刻，林枫脑海中浮现出了沈佳月的模样，苏菲，沈璐，朱雀……
他沉默了。
见林枫不说话，林正再次闭上了眼睛。
他实在是太累了。
许久之后，林正再次出声，声音中带着几分深深的落寞：“我的时间真的不多了，这已经是我最后的遗愿。这是你欠契灵那孩子了，也是我最想看到的。”
还是沉默。
林枫用力的挠了挠脑袋，有些纠结：“一定得要是现在吗？”
“我的时间不多了，我怕等不到那个时候。”林正苍老的脸上多了几分叹息：“孩子，别怪是爷爷逼你。我也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林枫继续沉默。
“我怕对不起林家列祖列宗，我怕死不瞑目啊……”
说到这里的时候，林正忍不住老泪纵横。
“如果是之前，我或许还不急。可是如今我已经不行了，我们林家可就剩下了你一根独苗，你是咱们林家唯一的希望，我们林家，不能绝后啊！”
这一刻，林正的语气颤抖着，有些不安，中充满了悲凉。
这位迟暮老人，这位曾经纵横江湖的传说之境高手，在生命的最后时光，终于品尝到了深深的无奈。
或许，早已经感受到了。
“不会的，我们林家不会。”林枫摇头。
林正的身子微微的往前坐直，一个小小的动作用了很久很久，仿佛用了他全部气力。
真的老了，不行了。
林枫赶紧上前去搀扶住了他，林正抓着林枫的手臂。
抬头望着他，“爷爷，爷爷就这最后一个要求，娶契灵，你，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林正的眼珠子睁的很圆，望着林枫。
这一刻，他的语气中竟然还带着几分乞求。
他在乞求自己的孙儿，自己的亲孙儿。
这位近百岁老人，在生命的这个时刻，竟然已经沦落到了这样的地步来。
林枫的眼眶一下子红了，他紧紧的咬着自己的下唇，身子一阵颤抖。
“爷爷，你别这样啊……”
“为什么要逼我？”
“……”
林枫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仿佛经历了无比纠结的犹豫思想斗争，无数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之后。
林枫缓缓睁开了眼睛，这一刻，他的眼神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已经坚定起来。
他望着林正，重重的点头，语气中带着几分哽咽：“好，我娶！”
这一刻，仿佛有什么压抑在他心头的东西消失了。
可是，随之后来的，是一种空虚，一种坠入了深渊般的恐惧。
这一刻，仿佛有些东西离他渐行渐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