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防备，你欲擒故纵》 第一百七十一节

    穿着藏青色毛呢西服的尉迟老师两鬓雪白，但其余的头发还是乌黑一片，看着很是扎眼。他的脸型是典型的国字脸，即使笑着还是感觉比较威严。“潇湘，你坐下吧，那么庄重我都不自在了。”“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您就让我做做样子呗。”忆潇湘的话说得大家都笑了，不过笑得比较内敛，好像有点莫名的拘谨。

    徐琼也仿照忆潇湘，端起一碗汤送到坐在尉迟老师旁边的客人面前，声音柔和而恭敬：“周主任，您请！”周主任温和地点头致意，说：“大家都请吧，别让来让去的，汤要凉了。”

    他这一开口，香柚便注意上了。看着这位周主任长相平凡，玄色如老僧衣般的中山装更是低调不起眼，但他说话的语气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果断，令旁人不能不俯首听从，比香柚见识过的任何一个人都更有威严。方才他没开口时，香柚觉得尉迟老师是威严的，但等到这位周主任一开口，倒显得尉迟老师还平易近人些。而香柚冷眼看来，其他人的感受也差不多，这位周主任这么一说，包括忆潇湘在内的其他三人都顺从地开始就餐。

    开胃汤分过后，香柚撤下汤盆，等他们都喝过后，又换下汤碗，重新另上了一套雨过天青色西番莲纹饰的用具。周主任把这套用具一一端详了一番，点头轻叹：“好东西。”这套用具以前一直锁在茶室里，香柚也不是经常能够清洁它，但从忆潇湘呵护的态度揣测到对它的喜爱，想来是好东西，现在看见周主任这般赞赏才更加觉得这些用具的贵重。

    忆潇湘微微一笑，说：“好眼光。”周主任注视着他，别有深意地说：“英雄所见略同罢了。”说完两人相视一笑，颇有默契。

    今天老张做的是全鸭宴，头菜是水煮鸭心。尉迟老师一看就笑了，说：“这个有些意思，一上来就交心，倒也坦诚相见。”忆潇湘夹了一片放到他面前的小碟子里，说：“老师，这颗心看着鲜艳，但吃的时候还是小心点好，怕要辣得您掉眼泪的。”周主任率先吃了一片，咋舌不已。“的确是辣，不过，吃下去浑身暖和。暖和，好哇！”说话的时候，他一双眼睛紧紧注视着忆潇湘，内里光芒熠熠。

    香柚觉得他们说的话句句都是围绕着桌面上的菜，但是听到耳朵里又不像是在说菜，好似另有所指，尤其是他们彼此间审慎的态度更令她猜疑，不肯把他们的话当做平常处理。

    到主菜盐水鸭上来后，香柚替他们斟上了酒。忆潇湘本想举杯，不料周主任虚虚抬手，示意他等一等。尉迟老师趁机说：“潇湘啊，这杯酒到底要喝个明白的。”说着轻轻往他这边倾侧，眼睛瞬也不瞬地凝视着他，说：“周主任与我此次来是有一事和你商量的。我们想请你担任上海商品交易所的理事长。你意下如何？”

    忆潇湘轻轻抿起嘴角，似笑非笑，仿佛有一丝为难掠过唇间。“承蒙周主任和尉迟老师这等看重，只是，这到底是件大事，也容我思量几日再答复吧？”周主任轻轻喟叹一声，说：“不是我们要催逼于你啊！忆先生，你我都是明白人，而且，上次天津之时我也曾听过你一番慷慨陈词，那些都是肺腑之言，周某人无时或忘，铭记于心呐。你说过，我们的期货市场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我对你的这番见识无比赞同，我们的市场的确是风光不再了。九五计划刚推行那会儿的意气风发早已成了过去，我们都深感痛心。难道我们就任由期货市场从发展的序列中慢慢消失吗？再来几次红小豆事件，恐怕大家都两败俱伤，一蹶不振了。在这种艰难的时候，我们最需要像你这样有识之士出来主持局面，挽大厦于将倾。”

    忆潇湘十分动容，站起来又坐下，声调微微上扬。“周主任，能得您这等赏识，忆某不胜感激。国家有需，吾辈自当挺身而出。只是，兹事体大，不能不容忆某思量。忆某家父虽已仙游，但家母尚在，我忆家又有庭训，凡事关忆家重大抉择不得妄行，须与高堂斟酌行之。请周主任、尉迟老师见谅。”

    听到他这番恳切之词，周主任和尉迟老师面面相觑了一下，似有不甘但又不好过分相强。沉吟了一下之后，尉迟老师端起酒杯，郑重地说：“那这杯酒就让我和周主任反客为主，敬你说的那句挺身而出吧。先干为敬！”

    忆潇湘微微笑着，也随之干了这杯酒。白春桥和徐琼也跟着干了自己杯中的酒。一时席间沉闷起来，各人各怀心事品尝着剩下的每一道菜，但香柚觉得这些美味到了他们的嘴里应该是没有什么滋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