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防备，你欲擒故纵》 第一百六十四节

    3月12日。忆家老太爷被杀一案终审判决，梅俊故意杀人罪名成立，裁定为死刑。

    当法官宣读完判决书的时候，忆桃华用手绢按住眼窝，泪水涟涟。香柚轻轻扶住她的胳膊，眼睛却定定看着站在另一边席位的梅家人。那里有她见过的老奶奶和小女孩，也有没见过的几个男女。不过，应该都是梅俊的亲属，因为，他们脸上都是绝望的悲恸，仿佛已经亲见梅俊行刑的一刻。那种绝望如同刻刀，每一个细微都镌刻进香柚的心里，尤其是小女孩那双似懂非懂的懵懂眼睛。她的眼睛茫然四处张望，看见香柚在注视着他们的时候，也好奇地回望着香柚。对望的时候，香柚的眼睛灼烧了起来，几乎要熔化。

    一直到了家里，香柚的眼睛还是不减疼痛，只能用冷水浸透了毛巾覆盖在上面。这一天，她基本上都躲在自己的小房间里，除了服侍忆桃华以为，都没有离开过。

    深夜的寒冷让香柚以为房间都落满了雪，其实，屋子里暖得如同处处都有小火炉在燃烧，可是，她却老觉得比在天津下雪的时候还要寒冷。这种透骨的寒冷令她无法入睡，甚至裹紧被子也无济于事，只好起床穿上最厚的衣服在房间里转悠。

    沿着寂静如坟墓的走廊，香柚抱紧胳膊，牙齿打架的声音洒落了一路。漫无目的，她连自己走到哪里都不知道，只是不能停止脚步，一停下来她的眼睛就灼烧得疼痛，而身体却冷得像根冻透的胡萝卜，轻轻一敲就能碎。

    前方何处，居然有光亮。香柚下意识循着光亮而去。某个房间，大门敞开，一室光明中，忆潇湘怔忡如梦游未醒站在房间正中，两眼无焦距，四处寻觅。

    香柚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叫唤他。“老爷，老爷！”忆潇湘好像看见了她，但依旧茫然，眼神空洞。香柚有些莫名恼怒，竟然冲口叫他，“忆潇湘！”声音回荡在寂静中，如玻璃窗遭到碎石击打，毫不容情就破碎开来。

    忆潇湘浑身一震，眼睛的焦距对准了香柚，渐渐却有了泪花。“香柚。”“你在干嘛呢，叫你那么多次都没听到。”忆潇湘怅然望了周围一圈，惨淡一笑。“刚才我在看文件，有个地方没办法决定，突然想起可以问一问爸爸，我竟然以为他还在，还在书房里看他没看完的书，我就走过来想问他。”

    香柚的眼泪模糊住了双眼，没办法看清楚忆潇湘的眼睛和面孔，所以她走得越来越近。

    “他的史记还没有看完第四遍，书签还在这页。”忆潇湘抚摸着书页，来回摩挲。“香柚，我只是想再问他一个问题而已。我只要再问一次就好了。”

    香柚忽然踮起脚尖，尽力伸直自己的双臂，把他的肩膀抱住。“总有一天你还可以问他的，只是，不是现在，不是现在。”忆潇湘回头认真注视着她，久久凝立不动后，一道眼泪悄悄溢出他的眼眶，接着两道、三道他回身紧紧箍住香柚的脖颈，使劲点头，下巴磕得香柚的肩膀生疼。但是香柚没有放松双臂，甚至比刚才还要用力地抱紧了他颤抖的身躯。

    “我没想过他走得这么匆忙，他都还没有留下什么话呀！”忆潇湘撕心裂肺地呐喊着。香柚揽住他的头，把自己滚烫的脸颊贴紧他冰凉的头发，让眼泪濡湿他的肩膀，默默点头示意。

    忆潇湘反复念叨了几次后，只剩下呜咽，再没有话语。眼泪像一滴一滴的烛泪灼烫在香柚的肩头。

    哭泣了很久很久，忆潇湘累极了，瘫坐在地毯上，靠着冰冷的书柜，一动不动。香柚没有言语，只是找来柔软厚实的靠枕塞到他的背后，又拿来宽大的毛毯盖在他的胸前。

    忆潇湘伸手拉住她的手，“你坐。”香柚没有考虑，没有犹豫，紧挨着他就坐下。两人同盖着一张毛毯，共靠着一个靠枕，并肩坐着，都没有再说话，静静等待黎明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