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防备，你欲擒故纵》 第一百四十四节

    推门进去的时候，忆桃华正紧紧笼着手炉歪坐在圈椅里，似睡似醒，一双眼睛眯缝成了一对老核桃，身子轻轻前后摇晃着，好像怀里抱着一个小婴儿。

    香柚犹豫了一下，极力放轻了声音，叫了她一声。忆桃华好像突然遇到风的芦苇，猛然抬起头来，仔细辨认了她好一会儿才敢确定。“哦，香柚啊，什么事？”香柚舔了舔牙床，把装满钱的牛皮纸大信封递到她面前，说：“这是，这是老爷给您的。”说话的声音含混不清得让她都想捶自己。

    忆桃华并不伸手去接，偏着头瞅着信封，叹息一般呢喃着：“钱！钱啊！”她把头往后微微一仰，像风过之后被雨淋透的芦苇穗子，沉重得不受自己控制。“你替我交给小元支配吧。”说完，再无精神，又眯缝起一对老眼，昏昏沉沉起来。

    香柚没料想到她会这般冷淡，对这些钱怎么来的，对忆潇湘现在的情形等等一概都不感兴趣，倒显得方才自己的担心是那么多余和可笑。本来，不被盘问是香柚的愿望、祈盼，可现在她却希望忆桃华能追问一下这些钱的来龙去脉。“您不问一下这些钱”

    忆桃华迅速抬手挡住了她的话，如同关紧一扇窗户一般，不留任何缝隙。“别，什么都别说，我不想知道，我什么都不想知道。你去忙吧，让我静静。”

    所有的话只能咽了回去，香柚默默离开了正屋，脸上的苦笑是对自己的耿耿于怀的嘲笑。原来，真话也不是那么多人要听的。

    忙碌的除夕令所有人都觉得松了一口气。大家在一团忙碌中忘记了那些不愉快，暂时把前方可能出现的礁石排除在脑子外。面对着那一大桌丰盛的菜肴，人们喜气洋洋，仿佛这就是最好的盛世华章。香柚是其中最忙碌的，什么地方都有她奔忙的身影，宰杀、拔毛、洗菜、和面、剁肉、调馅、包饺子什么事情她都能拿得起，以至于大家都打趣她，“我们其实都不用干什么的，只要香柚一伸手，就什么都有了。”香柚直了直发酸的身板，笑眯眯地，仿佛很开心。

    跨院的门久无动静，今天却热闹起来，一连被敲了三次，都是来请忆桃华去赴宴的。第一次是许有源来，彬彬有礼再三相邀，但空手而归第二次是许新英来，一番动人肺腑的说辞把自己的脸颊说得都洇红一片，可还是抬不动忆桃华第三次来的是郭慧和，擒住忆桃华的胳膊，好说歹说，纠缠了老半天，忆桃华还是坚决不松口，推辞得干干净净。

    等郭慧和悻悻然走了后，元吴妮附耳嘱咐了香柚几句，让香柚端了一杯热腾腾的杏仁豆浆，两人一起送到忆桃华跟前，试探着说：“既然他们这么热情，您就去坐坐呗，人家也是一片心意嘛。”忆桃华抿了一口杏仁豆浆，咂巴咂巴嘴巴，说：“我不去，彼此见面也是虚套来去，免了。等明天你们替我把礼送到他们手里，就齐全了。咱们也该打道回府了。”

    元吴妮皱了皱眉头，两手交叉握在身前，像看着一个顽皮的孩子，语气多少有点呵责的意思。“您怎么也该去坐坐的，这除夕夜是团圆的日子，一家人坐在一起什么话都好说嘛。是吧？”最后这一问是向着香柚的，香柚赶忙帮腔：“对啊，毕竟是一家人嘛！”忆桃华翻了一个白眼，揉了揉眉心，说：“小元，你别来教训我了，我不是你，我没有办法顶着压力制造条件上，这种事情我做不到，好了，你去忙你的吧，好吗？”

    听着她几乎带着哀求的腔调，元吴妮无奈摇摇头，叹了一口气：“我怎么会不知道你？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我怎么会不知道你？只是，你想躲未必能躲得掉，害怕什么就来什么，这么多年风雨过来，你应该明白的。”忆桃华执拗地甩甩头，咬牙切齿。“反正我就是不去！”

    元吴妮默然了，转身便走。香柚看看忆桃华，犹豫了一下，还是追着元吴妮出去了。“元阿姨！”元吴妮猛然立住脚，有些恨恨难解，一跺脚，说：“香柚，拿好那些礼物和红包，咱们去谢罪。”香柚一惊，牙齿一下磕在舌头上，疼得她心头一撞。“这，行吗？我怕我做不来。”元吴妮扭头逼视着她，用力捏住她的手，斩钉截铁地说：“没有人生来会打圆场的，你今天逃了一次就会逃第二次、第三次，可你还是会被逼到无路可逃的，迟早的问题而已。去，打扮打扮自己，别给自己丢脸。”

    香柚深吸了一口气，使劲把气留在胸膛里，挺直起腰杆，认真点点头，就去准备礼物、红包，然后打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