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走了云大太太身边的那个丫鬟,云大老爷朝地上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恶狠狠的道:“呸,这个臭娘们,我若是管不了你,那我还有什么脸面,要不是看在你是正室的份上”
妇人随着年纪增长,原来的那些温柔体贴果然就变成了粗鄙可厌。
云大老爷发泄了一通,抬脚就去了文雅阁,那里有他的贞娘在等着他。
一说到贞娘,云大老爷不免想起了当年和贞娘相遇的日子。
在贞娘之前,云大老爷其实还有一个外室,不过后来那外室因为有了身孕,月份大了之后一不小心流产然后一尸两命了。
杏花胡同在东西城交界处,比较僻静,大白日的也是家家户户闭着门,格外安静。
云大老爷把跟了他两年的外室安置在这里。
穿堂走巷行至第二户人家门前,云大老爷敲了门。
一个仆妇开了门,悄无声息的把云大老爷引进去。
“淑娘”云大老爷站在台阶上喊了一声,有些纳闷。
往日这个时候,淑娘早就迎出来了。
正想着门开了,一个女子匆匆下了台阶,冲云大老爷福了福,抬眸又迅速落下,一语未发的走了。
云大老爷心头一震,目光不由追随着那女子。
那女子明明是青衣银钗,打扮的极为素净,却莫名的勾得他心头发热。
抬脚进了内室,就见淑娘由丫鬟扶着正要下床。
“这是怎么了?”云大老爷大步走过去。
淑娘行了礼:“老爷,您来了。妾前几日着了凉,没有大碍。”
看着淑娘憔悴的脸色,云大老爷莫名的就想到刚才的惊鸿一瞥。
不施粉黛,纯黑的眼,素白的脸。无端就多了几分惊艳。
“怎么随便让外人进来了?”
“老爷,您说贞娘妹子吗?她就住在隔壁呢。”淑娘笑着解释。
隔壁?平日怎么没有见过,你也要注意点儿,不要随意和人打交道。”
淑娘垂了眼:“妾知道了。贞娘妹子几个月前就搬来了。只是很少出门,所以老爷才没见过。妾是端午那日出去看龙舟,人多拥挤滑了一跤,差点落了水,是被贞娘扶了一把,一来二去的就熟了。老爷不想让妾和外人打交道,那妾回头和贞娘说。”
云大老爷笑了笑。
淑娘是个纯善的近乎懦弱的性子,也正是因此,习惯了在生意场上步步算计的他才喜欢十天半月的来这里放松一下。
“倒也不是不许你交友。我问你,那女子什么身份。家中还有什么人?”
问这话时,云大老爷都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思。
“贞娘是个行商的外室,那行商燕北江南两头跑,已经出去一个多月了,家里就一个婆子两个小丫头伺候着。好像没见过旁的人了。”
“行商?”想着那女子的穿着打扮,云大老爷恍然。
这杏花胡同住的都是些日子还算不错的老百姓,大多都是在西城经营着小生意,和富贵二字是不沾边的,但也饿不着,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那类人。
云大老爷把外室安置在这里,图得就是便于隐蔽身份。
听淑娘这么一说。对突然出现在自己院子的美丽女子稍微放下点戒心。
淑娘身体不舒坦,某些运动自然是不成了,云大老爷略坐了坐就起身离开。
出了门,正看到隔壁的棕色大门一开,一个小丫鬟扶着青衣女子走了出来。
那女子戴了帽帏把脸遮住了,见了云大老爷微微欠身。就目不斜视的走了过去。
风把遮面的轻纱卷起一角,露出精致的下颌。
云大老爷凝视着那道曼妙的背影。
他是个男人,不会为美色迷昏了头脑,但男人该有的乐趣还是有的。
这莫名出现的女子,当然要好好查一查。
若是有问题就及早解决。若真的只是一个行商的外室
呵呵,一个行商也配?
回去之后,云大老爷就派了人去查了那个贞娘。
那段时日府中发生的事情也多,就连外头的事情也都乱七八糟的,王氏在他的面前一直是个强势的,他就越发喜欢淑娘的温顺体贴。
只可惜淑娘有了身子,只能看不能动。
云大老爷小腹渐渐聚了一把火,觉得呆着难受,不得不起身离开。
这些日子云大老爷来的多,淑娘神情喜悦,看起来就更加温柔动人了:“老爷,您慢走。”
“嗯,你回去吧,好好歇着,明日得空,我还过来。”
出了大门沿着巷子往外走,迎面就走来一个青衣女子。
这女子不施粉黛,清丽绝伦,只这么款款走着,就有无限风姿,不是住在隔壁的贞娘又是谁!
她今日没有戴帽帏,素着一张脸,云大老爷不由多看了几眼。
贞娘仿佛有些惊讶,错身而过时低了头微微欠身算是打了招呼,匆匆走过去了。
云大老爷回头,只看到那女子腰间系的丝绦一直垂到裙边,用两颗珠子压着,明明是简简单单的装束,却让人心跳难捱。
云大老爷深深吸了一口气,加快脚步走出巷子。
虽说派人去查,暂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可他还打算再看一看。
女人,说到底是有权有财才能享受的,若是为了个女人失了权财,那就不值得了。
后来淑娘因为小产伤了身子,没过多久就去了。他也有段日子没有再去杏花胡同了,可是心中却是愈发的想念。
杏花胡同长而窄,低低的屋檐上积雪未融,雪水顺着檐角滴滴答答的往下落,溅到地面上,汇聚了一个个小水坑,墙角的枯枝落叶已经冻成了冰条,有的浸没在水坑里,水就变得浑浊起来。
云大老爷提着袍角,小心翼翼的绕过水坑,望着熟悉的已经落锁的民宅,有些踟蹰起来。
这个天气,这个时候,不该来的。
站在那里犹豫了一下,目光移到相邻的屋舍。
同样是紧闭的绿漆门,云大老爷恨不得眼睛能拐了弯,从门缝里钻进去看个究竟。
到底是觉得这样站着没意思,云大老爷提着袍角就转了身。
正在这时门吱呀一声响了,云大老爷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立刻回转了身子,因为转得太急,忘了脚下,就一下子踩进了水坑里。
脚上穿的皮靴子倒是还好,可崭新的棉袍却是立刻污了一片。
云大老爷有些狼狈的跳开了脚,然后看了那青布衣裙的女子一眼。
青衣女子端着一个水盆,愣了愣,然后显然是认出了云大老爷来,脸上竟闪过惊喜。
云大老爷心立刻跳了跳。
这女子,真的美得邪门,明明不施粉黛,可眉眼那么分明,鲜活的只要看一眼,就能印到心上。
早先他留了意,让人打听过了,这女子果然是一个行商的外室,因那行商在京城有了生意,就把她安置在了这儿。
原本他是动过心思把这女子弄到手的,可是之后府里的事焦头烂额,倒是顾不得了。
可今日一见这女子俏生生站着,款款望来,美目含喜,云大老爷就有些按耐不住了,顾不得污了衣袍,往前走了两步。
令人意外的是,那女子把盆中污水泼到墙角,然后放下水盆,竟脚步轻盈的走了过来,然后盈盈一福:“老爷,奴家想问您一件事。”
声音轻柔婉转,云大老爷心头一动,干咳了一声道:“娘子有事,但问无妨。”
青衣女子顿了一下,才仰了头:“不知淑娘姐姐哪里去了,奴家和淑娘姐姐颇为投缘,情同姐妹,这几个月一直没见着她,实在有些惦念。”
“淑娘?”云大老爷面色微变,想着那个菟丝花般的柔弱女子,心里也是一叹,然后恢复平静,意味深长地道,“我把她接回了府中。”
青衣女子果真流露出惊喜和欣羡,那欣羡一闪而逝,还是被云大老爷看在了眼里。
云大老爷便微微的笑了,目光落在青衣女子的手上。
本该如柔夷般的玉手,却有些粗糙。
青衣女子垂下手,再次施礼:“既然淑娘姐姐没事,那奴家就放心了,老爷慢走。”
说着就转了身往回走。
“等等”
青衣女子回头,看着云大老爷有些疑惑。
云大老爷问道:“怎么这些粗事,还要娘子做吗?”
青衣女子脸色一白,然后点点头,转身就走。
云大老爷大步走过去拦住。
“老爷,您这是”青衣女子眼中有了愠怒。
这女子,跟着一个行商委实是糟蹋了。
云大老爷不自觉感叹,竟是没了对着淑娘时的颐指气使,露出温和的笑:“娘子和淑娘姐妹一场,还对淑娘有过救命之恩,淑娘都和我提过的,我心中甚为感激。娘子要是有什么难处,不妨和我说说,不然淑娘知道了,也会担心的。”
“这”青衣女子犹豫了一下,才道,“现在年关近了,我家老爷按理该回来一趟的,可这两个月来一直没有消息。老爷若是方便,可否帮着打听一下?”
“这不过是举手之劳。”云大老爷笑了。
青衣女子便把她家老爷的情况一一说了。
云大老爷拿出一个钱袋递过去:“那些粗活不是娘子该做的,你先拿着,雇个丫头婆子来。”
普通人家,也不是都能买婢女和婆子的,因为买了,不但要管着她的吃喝嚼用,还有按季的衣裳,逢年过节的零零总总的总要花不少,是以雇佣短工就格外盛行。
“以前是有一个婆子两个丫头的,只是我家老爷一直没回来,就不敢养了。”青衣女子把钱袋推回去,坚定的摇了摇头,“这些事情奴家做了这么久,没有什么做不得的,这钱奴家不能收。老爷若能尽快有我家老爷的消息,奴家就感激不尽了。”
见女子坚决不收,云大老爷也不再强求,只是保证定会尽快给她查出消息来,这才心头难舍的离去。
再后来,派去的人传来了消息,养着贞娘的那个行商因为喝了酒和人争风,居然被打死了。
云大老爷简直想大笑三声。那行商就算不死,他也打算下手的,倒没想到居然省了功夫。
当下再也等不得。就来了这杏花胡同。
乍然得知行商遇害的消息,贞娘自然是哀伤至极,云大老爷忙小意安慰着,到最后趁她放松了心弦强迫着成就了好事。
天气晴朗,未化的积雪泛着白光,就更耀眼了,幽静的杏花胡同一户寻常的民宅里,却有女子在低声饮泣。
云大老爷下半截身子还遮掩在棉被里,看着背对着他哭泣的丽人,心里是又得意又畅快,那种难言的满足让他神采熠熠的,竟是头一次知道这事儿是如此让人食髓知味。
再一想,竟觉得以往的日子都是白过了。
江山美人,也难怪竟有人不爱江山爱美人。
云大老爷盯着那女子纤柔适度的美好背影,长至腰际的青丝似是海藻,缠缠绕绕的勾着他的魂,就不由有了这种感概。
“贞娘”云大老爷伸手,搭在她肩膀上。
贞娘猛地转身,怒视着云大老爷,一反手打了他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在这不大的内室竟像有回音似的。
云大老爷被打懵了,好一会儿怒火才上来,刚要发作,贞娘的动作却吓住了他。
“我敬您是古道热肠的大老爷,可谁想却是乘人之危的登徒子!”贞娘从鬓间拔下一只簪子,锋利的簪子尖端正对着纤长白皙的脖颈。
云大老爷一下子慌了:“贞娘,你别胡来。”
贞娘仰着头,白皙的脖子上还有昨夜留下的红痕,那簪子往里一压,立刻就刺破了白嫩的肌肤,血珠顿时就滚落下来。
“我这身子都被你糟蹋了。难道你以为我还稀罕这条命吗?”
决绝的神情,滚落的血珠,竟形成了一种诡异的艳丽。令云大老爷心急跳起来。
这个女子是如此烈性,反倒让他生出一种难言的征服欲来。
只要一想到这样的女子有一日对他言听计从,任他摆布,云大老爷就激动地打哆嗦。
他一反手,竟打了自己一个耳光。
贞娘愣了愣,手上动作一顿。
趁着这个时机,云大老爷立刻抓住了她的手。劈手把簪子夺过来扔到地上,然后紧紧抱住了她。
“贞娘。贞娘,我知道你生气,你心里有委屈就冲着我来,可别再伤着自个儿了。我打见了你第一眼,就稀罕你了,昨日实在是一时没忍住”
贞娘紧绷的身子似乎一下子软下来,咬着唇道:“你万不该,万不该在我家老爷刚没了,就来欺我”
“贞娘。你放心,以后我会好好对你的。”
贞娘冷笑一声:“我跟着我家老爷。是因为他对我是有恩情的,难道你以为我是那下作的女子,人尽可夫?”
“贞娘,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现在是一个人了,像你这样的女子一个人生活有多难,想来你也是明白的。我是真心喜欢你,你便应了我吧,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的。”
贞娘要是死活不应,他自然是会来硬的,可那样未免有些煞风景了。
“什么都会给我?”
云大老爷忙点头。
贞娘抬了抬下巴:“那好,老爷答应我三件事,我就跟你。”
“你说。”
“第一,我在这里住惯了,也不想去主母面前做小伏低。”
“这个没问题。”云大老爷面上露出喜色。
他本来就没想把贞娘接进府里,不说老夫人和田氏,就是贞娘发现淑娘不是在府上享福而是被卖了,恐怕还要他一阵好哄。
当外室偷偷养起来,最省事不过了,这要求他哪有不应的。
“第二件事,是您要替我家老爷讨个公道!”贞娘脸色冷下来,“老爷想清楚再说。”
云大老爷愣了一下,才点头道:“我会尽力的。”
江南那边不比燕北,这里都是熟人,随便掉下个瓦来都能砸到熟人。只要没有背景,他顺手帮个忙不算什么,要是会惹麻烦,呵呵,贞娘又不能亲自过去看,到底怎么样还不是由他说么。
“那第三件呢?”
“第三件,我还没想到,等想到了再说。”贞娘神情舒缓下来。
云大老爷就忍不住抓了她的手。
贞娘抽回手,把衣裳摔他身上:“老爷快点走吧。”
云大老爷还想再抱着美人儿亲热一回,却被贞娘坚定的拒绝了。
“老爷要是真心稀罕我,就容奴家守上七日。虽然奴家这样的人也没什么身份去守,但总算尽一点心意了。”
云大老爷这才依依不舍的走了。
或许人都有那么一点贱性,贞娘越是处处不和那些菟丝花似的外室相同,云大老爷就越是忍不住往杏花胡同跑,哪怕去了只是喝杯茶不做什么,也觉得比回去面对田氏那张老脸强。
甚至在云大老爷心里隐隐对贞娘有了几分尊重,是长久以来对嫡妻以外的女子从没有过的,就连他自己都未曾细想了。
如今更不要说了,贞娘进了府,而且是由云老太太特许的,云大老爷又惊又喜满意的不行。
在云府里七拐八拐的总算是到了文雅阁,云大老爷喘了口气,这未免有些太远了些。要是贞娘能办到荣安院附近的院子里就好了,那他来往就更加方便了。
一进门,云大老爷就看到了坐在床下坐着针线的女子,美艳的不可方物,让他心中一热,便忍不住快步走了过去
云大太太心中气的厉害,可是又没有地方撒气,脸色自然就越来越难看。
柳红是个有眼力劲儿的,见状连忙劝慰着云大太太道:“太太,那康姨娘不管怎么样都只是个妾,是个玩意儿罢了,您是主母,她还不得日日巴结着您才能有好日子过啊。”
云大太太闻言心中倒是好受了一些,脸色也不那么难看了,却还是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柳红见状知道自己说对了,连忙再接再厉的说道:“大老爷也不过是见刚刚入府,所以新鲜劲儿还没有过去,所以才会这般。不过太太您是主母呢,每日早晚来给您请安,伺候着您用膳之类的活计,是她一个妾室应该做的。所以啊,您就只当做了一个丫鬟罢了,无需多放在心上。”
云大太太闻言看了柳红一眼,似是想到了什么轻轻的勾了勾嘴角笑了起来,然后对着柳红道:“你这个丫头,倒是个机灵的。”
云大太太知道,康氏这个贱人成为姨娘这件事已经是定局了,她就算是在反对也没有什么用处,不过既然康氏这般给她找不痛快,那她也就让康氏好好知道姨娘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柳红得了夸奖笑的很是开心,随后她似是想到了什么,便对着云大太太说道:“太太,那康姨娘已经怀了身孕,大老爷还这般整夜的宿在文雅阁,会不会有什么不妥啊。奴婢听奴婢娘说,妇人怀了身孕是不能跟丈夫同房的”
云大太太这些日子忙的厉害,差点就把康氏还怀着身孕这件事给忘了。
瞧着康氏的肚子还没有显怀,想必是刚怀上不久吧。又整夜跟老爷同床共枕她是经历过的,自然知道云大老爷的能力的。
康氏又是孕初期,又是要伺候老爷,这孩子能不能保住那可就不一定了。就算是康氏能保住,她也绝对不会让康氏有机会生下这个孩子的。
难道让康氏那个贱人生下孩子来跟她的儿子抢家产么?
想明白了这一点,云大太太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淡声吩咐道:“让康氏明日一早过来请安吧。她来了这么久了,也歇息够了,咱们云家是有规矩的世家大族,人人都须得依照规矩行事,不能让外头的人瞧了笑话去。”
柳红闻言连忙屈膝轻声应了:“是,奴婢知道了。”
清兰院这边,孟雪染却是一手执白子在棋盘上落下一子,然后对着坐在对面苦思冥想的云修尘道:“这些日子母亲那边还没有动静呢。难不成母亲会让康姨娘把那个孩子生下来?可是康姨娘她可并未怀有身孕啊,到时候月份大了,那可就要露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