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奶奶,您看!”长安指着前方远处的林子,惊呼了一声。
孟雪染看着前方林子处穿着朝廷甲胄的人影攒动,还有大股浓烟冒了出来,嘴角勾勒出一抹残忍的笑。
“将士们!”孟雪染深吸了一口气,提声喊道。
“属下在!”
“尔等可敢与我并肩杀敌!”
“属下万死不辞!”
“杀!”
“杀!”
一行杀意冲天的十几人朝着林子策马狂奔而去。所到之处,那些朝廷的人马纷纷被斩落。
远远的,孟雪染便看到了倚靠在树干上坐在那里,浑身是血生死不知的云修尘。
她心中骤然一痛,一把夺过了身边一个亲随手中的长弓,搭上羽箭拉满弓弦朝着云修尘所在的方向射了过去。
一个偷偷朝云修尘走过去,想要将他的头颅砍下来回去邀功的士兵手中的刀还没有抬起来就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枚箭矢一箭穿心钉在了前面一棵树的树干上。
“燕北军的援军来了”
不知道谁喊了这么一句,让原本想要冲上来将这些残余的燕北军人都解决掉的朝廷军队瞬间就乱了阵脚,原本还以为是有人趁乱瞎喊。可是当看到从树林外杀进来的那些身穿燕北军盔甲的军人的时候他们能想到的就是转身就逃。
孟雪染更是一马当先的冲了进去,手中的长刀挥舞而过,喷射出来的鲜血染红了孟雪染的衣裳,更是染红了她的眼睛。
竟然敢伤了她的人!该死!这些人统统都该死!
孟雪染红着双眼,浑身浴血的在朝廷溃散的军队中肆无忌惮的杀戮着,浑身上下散发着的杀气,让她整个人看上去宛如地狱里的恶鬼降临一般恐怖。
跟随着她到来的长安等人也纷纷不甘示弱,挥动着手中的长刀,收割着林子中那些士兵的性命
朝廷的那些士兵原本已经成了溃散之势,如今又见到孟雪染等人这幅模样,更是吓的心肝欲裂,纷纷弃甲而逃。
“一个都不要放过!”孟雪染双目冰冷的望着那些仓皇逃窜的朝廷军人,冷声说了一句。
长安等人异口同声的喊了一句:“属下领命!”
然后纷纷冲向了那些溃散的人群。
一时间哭嚎声响彻了整个林子。
孟雪染却是耳充不闻,将手中的长刀丢下,缓步朝着眼前的那个倚靠在大树干上生死不知的云修尘走了过去。
明明不过是四五步的距离,孟雪染却觉得这段路如此的漫长。
她握紧了双拳,艰难的迈动着双腿一步两步三步四步的终于来到了云修尘的身边。
孟雪染半跪在云修尘的身前,深吸了一口气,抬起颤抖不已的右手向着云修尘的鼻子下伸了过去。
“还活着!”
积蓄了许久的眼泪肆无忌惮的从眼中滑落到脸庞,再落到了地面。
孟雪染半跪在地上,哭的像一个孩子。
树林外,一身软甲的李成裕坐在马上,遥遥看向燕阳城城门方向。
身边的亲随上前道:“公子,树立林只是一小股人马。祝将军已经带了人进去,应该很快就能结束战斗。”
李成裕没有说话。
那亲随又道:“王爷刚刚派的人来禀报,与张将军一同前来的林公公要求停战,并承诺会马上退兵。”
跟在李成裕后头的一个年轻将领小声嗤笑道:“打不赢就喊停战这还真是他们的一贯作风。只是我们燕北是向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想得未免太美了些!”
“祝将军回来了!”那亲随眼尖,看到祝将军带着人从树林里走了出来,身后竟然还多出了十多人,那十多人皆是浑身浴血相互搀扶着走了出来,其中竟然还有一位女子跟在了祝将军的身边,而祝将军的肩上还扛着一个人。
“这是云将军?”
李成裕看向祝将军抗出来的那个人,那人满脸血污一身狼狈,就像是从血水里泡过之后被人拉出来的一样,几乎看不清楚容貌了,不过在场还是有不少人将他认了出来。
祝将军对李成裕道:“属下进去之后发现朝廷的人马已经全军覆没,云将军身边还活着的随亲尽数围在他的身边,还有些气息,不过也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李成裕却没有吭声,他的目光早就转到了跟在祝将军身后走出来的那个衣衫褴褛身上尽是血污的孟雪染身上。
“孟二小姐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啊。”李成裕轻轻摇了摇头赞叹了一句。
孟雪染见状走上前去,对着李成裕屈膝行了一礼恳求道:“请李二公子求求我夫君。”
李成裕皱了皱眉,然后翻身下了马走到祝将军面前去探云修尘的脉搏,片刻后他叹息一声,吩咐身边的亲随道:“先处理一下他身上的伤。然后送他回城,请大夫尽力救治。”
那亲随应了一声,然后立即从祝大人手中将云修尘接了过去,扛着药箱的随军大夫也跑了过来。不过一般随军的大夫医术都是广而不精,燕北军中唯一一个擅长外伤的大夫跟着燕北王走了。
“情况虽然不好,但还有救治的希望,你不要担心。”李成裕对着孟雪染安抚道。
孟雪染连忙行礼道谢:“多谢李二公子援手。”
那大夫看到云修尘身上的伤势就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有说就开始帮他处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
李成裕对着孟雪染轻笑了一下,然后转头看了云修尘一眼,提醒道:“先用针灸给他止血,然后尽快送回城。”
大夫闻言立即应了一声,心里想着,虽然这样可能会造成失血过多的人因血脉不通而休克,但是也总比人还没有送回去就因血流殆尽而死在路上的好。死马当作活马医,就看这位少爷自己的造化了。
李成裕吩咐完了大夫这一句就对祝将军道:“这里交给你。我先回城了。”
祝将军面容严肃地行了一礼:“属下领命!”
李成裕吩咐了其他几位将领一番,随后对孟雪染轻点了一下头示意,然后便上了马带着他自己的侍卫往燕阳城方向去了。
等李成裕的人马连个影子都看不到了,有人轻咳一声,小声道:“公子爷看着像不像是归心似箭呐?”
祝将军耳朵尖听到了,眼睛一瞪:“小兔崽子你胡咧咧什么!公子也是能让你随便偏排的?欠揍吧!”
那副将面色一整正要认罪。却见祝将军翻了个白眼:“你个连媳妇也没有的人,知道个屁!这不叫归心似箭,这叫意恐迟归!”
众人一愣,然后哄堂大笑,那副将也摸着头傻笑起来。
孟雪染等人可没有心情跟着玩笑,她低头看着正在由大夫施诊的云修尘,双拳紧握,浑身更是紧绷着。
等那大夫施诊完毕,孟雪染连忙望向了那大夫。
那大夫点了点头道:“已经止血了,赶紧送回去!要快!”
孟雪染哆嗦了一下,连忙对着那大夫道了谢。
祝将军走了过来道:“云二少奶奶,我送你们回去。”
“有劳祝将军了!”
“客气。”
说话间,祝将军便将云修尘像是扛布袋一样扛了起来,随后将他安置在一匹空马上,用绳子捆着,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似乎是已经做惯了这样的举动。
孟雪染看着忍不住的抽气,但是她知道事情的轻重,这荒郊界外的哪有什么马车给云修尘用,只得默默的接受了祝将军如此粗鲁的对待云修尘。
现在天色已经大亮,孟雪染让长安回去了阿宝那里,送阿宝进城。
长安闻言惊讶的说道:“少奶奶不去同小少爷汇合吗?”
孟雪染看了看云修尘,又看了看自己浑身的污血摇了摇头。
长安便不再说话了,领了命,骑上马飞奔而去。
孟雪染则是跟着祝将军一同回了燕阳城。
一路上顺畅无比。
刚到云家大门口,还未下马,云大太太王氏便得了消息冲了过来。
看到被绑在马背上的云修尘,还未说话眼泪就流了下来。
孟雪染跳下马,快步走到了王氏的身边低声道:“母亲,快请大夫过来给夫君诊治。”
王氏闻言却是一巴掌扇在了孟雪染的脸上,“啪!”的一声,清脆又响亮。
在场的众人纷纷愣住了,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云大太太王氏。
但王氏却没有说什么,反而对着云家的家丁吩咐道:“快,去把二少爷从马背上抬下来,动作小心一些,若是伤了我儿,我要你们的命!”
最后一句,王氏的声音更是凄厉的许多。
跟在王氏身后的小厮们战战兢兢的上前去,小心翼翼的把云修尘从马上抬了下来,那动作轻柔的仿佛云修尘是一块稀世珍宝一般。
祝将军看着忍不住撇了撇嘴。
王氏带着抬着云修尘的小厮们匆匆的回了云家。
孟雪染站在原地好一阵子,这才抬步走到祝将军的身边道:“多谢祝将军辛苦跑这一趟。”
祝将军毫不在意的挥了挥手,盯着孟雪染有些红肿的右脸,道:“小事小事,云二少奶奶,那我等就先行告退了。”
“慢走。”
孟雪染目送了祝将军等人离开,这才缓缓的转过身来,看着云家的两扇黑漆铜钉大门和两边的粉白虎皮墙,呆立了许久。
云修尘留在她身边的亲随走出来一个人,看着孟雪染呆立了好久道:“少奶奶,回去吧。”
孟雪染沉默了片刻,叹息了一声道:“回去吧。”
云修尘直接被云大太太王氏带去了云老太太的院子里。
云老太太也被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的云修尘吓了一跳,到底是自己从小疼到大的,强忍着心疼,云老太太连忙吩咐着钱嬷嬷去请大夫。
孟雪染就是这个时候到的宁德院。
宁德院里上上下下都忙得厉害,见到孟雪染也都是纷纷匆匆行了一礼就匆匆离开。
得知孟雪染过来的消息,云大太太王氏心中那股气更加旺盛了。
如果不是孟雪染,她的儿子又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好端端的在城里不就好了,偏偏要出城去跟朝廷那些人马打仗。
现在好了,被带回来躺在床上生死不知。只用参汤吊着一口气,若是救的回来还好,若是救不会来
想到这里,云大太太王氏想要杀了孟雪染的心都有了!
她在心中恶狠狠的想着,若是她的儿子救不会来,那孟氏这个罪魁祸首也不用继续活在这个世上了,总不能让她的儿子在地下孤孤单单没有人相伴。
“让她在外头跪着!我儿什么时候醒过来,她什么时候再起来!”云大太太恶狠狠的嘱咐道。
金书出去传话的时候,很是小心翼翼,她作为一个丫鬟自然是不知道云大太太此番到底是为了什么,她只知道云大太太这次是真的动了肝火了。
站在宁德院正房门口的孟雪染从金书的口中听到了云大太太的意思,沉默了片刻,随后直直的跪了下来。
得知孟雪染回来的清澜院里的小丫鬟匆匆赶过来的时候,孟雪染已经跪在宁德院正房有半个时辰了。她看着那些大夫来了一个又一个,却都没有丝毫消息传出来,心中愈发焦躁起来。
大夫来了一个又一个,可是却对云修尘现在的病症束手无策。
香梨眼看着孟雪染衣衫褴褛,上面竟是刀口血迹的模样,还脊背挺直跪在那里,心中一酸,眼泪都差点流出来。她来到孟雪染的身边,默默的跪在了孟雪染的身后。
过了好一阵子,孟雪染才哑着嗓子道:“香梨,你去问一问,相公他怎么样了。”
香梨偷偷抹着眼泪,道:“是,少奶奶,奴婢这就去问。”
还未等香梨起身,就见钱嬷嬷匆匆的赶了出来,她脸上焦急慌张的模样让孟雪染心中一凉,连忙开口问道:“钱嬷嬷!相公他,怎么样了?”
“哎哟!”钱嬷嬷拍了一下大腿,皱着眉道:“我的二少奶奶唉,您怎么成这副模样了?”
孟雪染现在哪里还有心情去管自己到底是什么模样,只见她连忙摇了摇头急切的道:“嬷嬷,相公他”
钱嬷嬷见她这副模样,这才想起自己是出来做什么的,也不敢再跟孟雪染多话,只道了一句:“二少奶奶,老太太遣奴婢去燕北王府请燕北王妃给二少爷请大夫来。”
话一说完,钱嬷嬷就匆匆的迈着小碎步朝着外头跑去。
孟雪染闻言心中大骇,现在已经进去了三个大夫了,难道还是不成吗?
钱嬷嬷来去很快,一看就是急忙赶回来的。
她身后带着的是张大夫,李大夫和顾大夫都是王妃派过来的。
一行几人匆匆的进了宁德院的正房,孟雪染跪在外头目送着他们进去,不停的在心中祈祷着。
宁德院的小丫鬟们这时候也闲下来了,聚在一起嘀嘀咕咕的说着些什么。
“你们看,王妃把张大夫,李大夫和顾大夫都派来了咱们云府呢,他们可都是擅长医治外伤的大夫呢。”
“人是派过来了,可是二少爷他伤得太重了,也不知道救不救得活啊。”
“可一定要救活啊,不然我们燕北就损失了二公子这一员猛将了。”
“听说二公子送回来的时候都没气儿了,太夫人让人灌了一碗老参汤下去才勉强缓过劲儿来,现在正吊着命呢,不过据说情形十分凶险。”
“听说二公子带着百来号人不光杀完了叛军,还将朝廷的军队拦了下来,最后他带去的人都战死了,只剩下他还留有一口气被燕北王府的李二公子派人从死人堆里扒了出来呢。”
“二公子真是我们燕北的英雄。”
“是啊,希望大夫能把他救回来。”
孟雪染听着那几个丫鬟七嘴八舌的说着,并没有出言阻止。云修尘现如今生死未卜,她没有其他的心思去操心别的事情。
几位大夫一见到云修尘的伤,纷纷忍不住摇头。
云老太太见状早就放下了云家当家主母的威严,忍不住哀声开口道:“大夫,大夫,快救救我的尘儿。”
张大夫见状连忙对云老太太说道:“老太太,二公子此番受的伤,实在是太重了,一时半会儿的,咱们也不知道该从何下手啊。”
云老太太只觉的头晕目眩,若不是钱嬷嬷及时扶住了她,只怕她就要摔倒在地上了。
云大太太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恳求道:“张大夫,李大夫和顾大夫,你们可是擅长医治外伤的神医啊,我的尘儿只有你们能救他了!”
张大夫,李大夫和顾大夫闻言互相看了一眼,叹息了一声道:“老太太,太太,你们也很清楚,二少爷这伤到底有多重,咱们也不能保证全须全尾的救活二少爷,若是救得活,那是最好,可若是救不活”
话说到这里,张大夫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
云老太太强撑着身子,站得笔直,面容肃穆的对着三位大夫说道:“三位尽管放手医治,若是救得活,那是尘儿福大命大,若是救不活,那也是尘儿的命。”
张大夫,李大夫和顾大夫闻言,皆是点了点头,对着云老太太拱手行礼道:“既然老太太如此信任我等,那我等必定竭尽全力医治二少爷。”
云老太太闻言松了一口气,不怕云修尘的伤治不好,就怕那些大夫们不敢治。
因为云修尘伤势过重,张大夫,李大夫和顾大夫商议了一下,便请了云老太太等人在外头等候,免得她们见到医治云修尘时的过程,再因为关心而误了事。
云老太太被搀扶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瞧见了跪在正房门口浑身是血的孟雪染。
她皱了皱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孟雪染还未说话,王氏便抢先开口控诉道:“母亲,您有所不知,尘儿之所以变成这副模样,都是因为孟氏的缘故!如果不是她,尘儿又怎么会好端端明知道外头全是朝廷的人马,还跑出去送死呢!”
王氏说这话的时候,咬牙切齿的一副恨不得要将孟雪染生吞活剥的模样。
孟雪染神色淡然的跪在那里,一声不吭,更没有为自己辩驳。
倒是云老太太闻言对着王氏怒声道:“胡闹!”
“母亲?!”王氏有些不敢置信的望着云老太太,失声喊道。
“尘儿此番出城不但杀完了叛军,还将朝廷的军队拦了下来,是我们燕北的英雄!哪里是你说的那般不堪!”
王氏张了张嘴,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只是一直仰着的头却低了下来。
云老太太看了她一眼,钱嬷嬷连忙开口对着孟雪染身后的丫鬟冷声道:“还愣着做什么,快点把二少奶奶扶起来。”
香梨连忙起身将孟雪染搀扶了起来。
孟雪染已经连着两日夜没睡了,又经历了一场恶战,现在又跪了一个多时辰,强撑到了现在,由香梨搀扶着,一时间竟然都没能站得起来。
云老太太身边的银霜是个机灵的,见状连忙上前去同香梨一左一右将孟雪染架了起来。
因为扯动了伤口,孟雪染身上的伤口再次撕裂,鲜血又重新流淌了出来。
一股新鲜的血腥之气在空气中弥漫了起来。
云老太太皱了皱眉,怒声道:“你们做下人的是什么伺候的!竟然让主子受了伤!”
王氏闻言却是心头一震,满脸震惊的望着孟雪染露出一副怎么会这样的模样。
孟雪染沾着血迹的脸上苍白一片,却还是摇了摇头道:“祖母无需动怒,孙媳并无大碍。”
云老太太却是摇了摇头头道:“什么叫并无大碍?乘着大夫都在,也让大夫给你瞧一瞧。一身的血腥气,隔着老远都能闻得到,带着二少奶奶先下去洗一洗。”
云老太太说这话时,脸上很是嫌弃。
孟雪染并不想走,她想要守在这里等云修尘醒过来。
钱嬷嬷见状连忙开口劝慰道:“二少奶奶还是先去洗一洗吧,这里有老太太还有太太守着呢,您收拾妥当了,二少爷醒过来若是见着了,那心里也是高兴的。”
孟雪染见状只好扯了扯嘴角道:“即然如此,那孙媳就先下去洗漱一番,稍后便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