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修尘一路阴沉着脸回到了房里,他躺在北边的大床上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长成。
长成的额头上出了一层的冷汗,顺着黝黑的皮肤慢慢的滑落一直落到地面上,可长成却丝毫不敢抬手去擦拭。
许久之后,云修尘这才冷声说道:“她是怎么进去的?”
自然是被长成放进去的!他在外围早就看到了孟雪染朝着温泉过来了,却只当没有看见,这就是为何彩月和喜鹊并未在温泉四周看到过有下人的影子的缘故。
可长成却不敢这样说,他伏着身子沉稳的说道:“是奴才疏忽,未曾看到二少奶奶,请少爷责罚。”
云修尘一个字都不相信,可这个时候逼问已经没有了用处,他撇下眼睑淡声说道:“去领二十军棍。若再有下次,你就不必在我身边伺候了。”
长成磕了一个头说道:“是,奴才领命,奴才谢少爷饶命。”
“去把长安叫过来伺候。”
“是,奴才领命。”长成又磕了一个头,这才退了下去。
云修尘疲累的闭上了眼睛,可一闭上眼他便想起了刚才在温泉里看到的情形。
他所在的那个位置,把孟雪染下水的地方看的一清二楚。看到她穿着一件贴身的小衣试探着走进了泉水之中,也看到了她因为小衣湿哒哒的粘在身上不舒服的样子,更是看到了她在泉水之中褪去小衣露出洁白如玉一丝不挂的白嫩而柔软的身子
云修尘顿时有些心浮气躁,浑身燥热起来,他只得不停的告诫自己:孟雪染是一个毒妇!是一个臭不要脸的女人!是一个可耻可恶的臭女人!
也许是今日他实在是有些太累了,连着告诫了自己好几次之后,他总算是疲累不堪的睡了过去。
可睡着了的他做了一个梦,一个关于孟雪染那个毒妇的梦。
他梦到了白天看过的,孟雪染在温泉中嬉笑的模样,洁白光滑的身子在清澈的泉水中像一条鱼儿一般游来游去。
而他没有出声喝止,反而眼睁睁的看着那条鱼儿游到了他的身边,与他在温泉**浴。
那条鱼儿的身子果然如他所想的那般,白嫩,光滑,细腻,另梦中的他爱不释手,恨不得将鱼儿一把抱进自己的怀里,而梦中他确实是这样做了。
这样美妙的时刻,直到睡梦中的云修尘突然醒了过来,才消失不见。
醒过来的云修尘心中突然涌起了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可他现在却没有心思去管,因为他的衣服已然湿透了,连带着身下的床单也粘上了出了汗水之外的其他东西。
“长安!”云修尘咬着牙怒声喊道。
一个面容冷酷的黑衣男子仿若一阵烟一般突然出现在了云修尘的房内,然后躬身行礼道:“少爷,奴才在。”
“帮少爷拿一件新的衣服,然后把少爷床上的东西都换了,不要交给浆洗房,你亲自去洗。”
云修尘咬牙切齿的说道。
长安也不去问原由,直接恭敬的答道:“是,奴才明白。”
换洗妥当之后的云修尘神色不明的看着床顶,暗自恼怒着他怎么能做出这样可耻的梦来,一定是孟雪然那个毒妇引诱了他!
如果不是她说良辰美景,要和他一起共浴温泉,他又怎么可能做出这样荒唐的梦来!
云修尘骂着孟雪染直到自己又渐渐的睡了过去。
被打了二十军棍而躺在床上的长成看着蹲在地上洗着衣服的长安笑眯眯的问道:“二少爷不但换了衣服还换了被子啊?他老人家晚上是不是做了春梦啊?”
长安头也不回面无表情的答道:“知道你为什么总是挨打吗?”
长成眼睛一亮,狠狠的点了点头,这件事已经萦绕在他的心头多年,他从来没有找到过答案。
“想!当然想!快,快告诉我,为什么?”长成急切的问道。
长安回头目光冷淡而又怜悯的扫了长成一眼,这才说道:“因为你总是喜欢多管闲事!”
孟雪染晚上果然发起了高热,紫鹃三人都忙的不可开交,一直用着温水给孟雪染擦拭着身子,直到天色渐明,孟雪染的高热这才渐渐退了下去。
紫鹃三人也算是稍稍松了一口气,却也不敢大意,一直守在孟雪染的床边,生怕出现什么反复。
孟雪染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中午了,因为经历过了一场高热,孟雪染只觉得身上酸痛难忍,便是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小姐?小姐,您醒了?”紫鹃是最先发现孟雪染醒过来的,连忙惊喜的出声问道。
孟雪染勉力睁着眼睛,看了她们一阵子,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发现唇上干涩欲裂,喉咙里也像是着了火一般,根本说不出一个字来。
紫鹃自是看到了孟雪染此时的状况,连忙问道:“小姐可是要喝点水?”
孟雪染可没有什么力气点头,只得眨了眨眼睛。
紫鹃意会,连忙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凑在孟雪染的唇边小心翼翼的喂着。
孟雪染喝了一盏茶之后这才觉得好了许多,又看了一眼紫鹃手中的茶盏,示意让紫鹃再来一杯。
一连喝了三杯茶水,孟雪染这才缓过劲来,虽然身上的酸痛并没有缓解,可到底精神了一些。
“小姐,您觉得可还好?”紫鹃着急的问道。
看孟雪染点了点头,紫鹃这才松了一口气。
此时喜鹊也将熬好的汤药端了过来,紫鹃身手接了,拿起勺子一点一点的喂进了孟雪染的嘴里,又给她轻轻擦拭了嘴角,看着孟雪染越来越重的眼皮子,连忙说道:“小姐得了风寒,大夫说了不打紧,吃几副药就好了,您若是觉得累想要休息,那便赶紧闭着眼休息吧,奴婢们在这里守着您,您尽管安心睡吧。”
孟雪染这才又睡了过去,等到她真正完全清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早上了。
她是被饿醒的。
紫鹃看着精神大好正在狼吞虎咽吃着早膳的孟雪染,忍不住伸出手擦了擦额头上根本不存再的汗珠。
她被自家小姐的食量给吓到了,真的是不吃的时候是一点都吃不下,放开来吃的时候,简直像是难民一般。
幸好二少爷并未曾与她家小姐一同用过膳,不然二少爷顶是要被她家小姐的饭量给吓到的。
吃的饱饱的孟雪染一边强忍着胃里翻腾的感觉,一边听着紫鹃汇报着这两日院子里发生的一些小事。
“二少爷那边把莲心和莲蕊打发了出来,说是她们不得二少爷的欢心,就不留她们两个伺候了,不过在把莲心莲蕊送回来的同时却把彩月给要了过去。莲心到还好,没有什么反应,倒是莲蕊一直在哭闹着,昨日更是想要跑过来求见您,被奴婢给拦下了。”
孟雪染唔了一声点了点头,然后问道:“那彩月可曾过去了?”
紫鹃连忙说道:“是的,二少爷那边要的急,说是非彩月不可,奴婢就自作主张先让彩月过去了。请小姐责罚。”
孟雪染摇了摇头道:“你做的对,我为什么要责罚你。彩月可曾说了些什么?”
紫鹃睁大眼睛说道:“小姐怎么知道彩月有话要奴婢转述给您?”
这还用猜?
孟雪染得意的笑了笑却没有回答。
“彩月说请二少奶奶日后千万记得再把她要回来。”紫鹃似是被孟雪染的表情逗笑了,掩着唇说道。
孟雪染哭笑不得说:“你找个机会去告诉彩月,让她先安心伺候着云修尘,日后回了府中我定安排新人过去伺候,再把她换回来的。”
“是,奴婢知道了。若是彩月知道了,指不定会多高兴呢。”紫鹃笑眯眯的应了。
两人说了几句,在外头伺候的香梨匆匆走了进来禀报道:“二少奶奶,莲蕊姑娘在外面求见您。”
孟雪染笑了笑看了紫鹃说道:“你瞧,她还没死心呢。”
紫鹃也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然后孟雪染又对着香梨说道:“那让她进来吧。”
“是。”香梨领了命退了下去。
很快莲蕊就走了进来,一下子就跪倒在孟雪染身前不远处的地方说道:“奴婢莲蕊给二少奶奶请安。”
“嗯,起来吧。”孟雪染神情淡漠的抬了抬手。
莲蕊很是顺从的站了起来,孟雪染则趁机打量了莲蕊一番,那双红红的眼睛一看就是哭过的,今日又穿的很是单薄,站在那里只看一眼便有一种我见犹怜的感觉。
只可惜,这一套对男人来说或许是很有用处,可是对于孟雪染来说并没有丝毫的用处。
莲蕊也知道孟雪染的脾气,不敢再像上一次那般拿乔,连忙将自己的来意说了出来:“二少奶奶,求求您让奴婢回去伺候二少爷吧,二少爷虽然身体好了些,可到底还是不能下床走动,奴婢虽说没有别的才能,倒是可以给二少爷疏落疏落筋骨的。求二少奶奶开恩,放了奴婢去伺候二少爷吧。”
孟雪染被莲蕊这番言论逗的差点笑岔了气,她咳嗽了几声这才说道:“莲蕊,你可知道你为何有了机会去伺候相公?是我给你的机会,可是你不争气啊。使得相公不喜欢你的伺候,才把你退了回来。你若是还想去伺候相公,只得你自己去跟相公说吧,找我,是没有用处的。你要知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你这事我做不了主。”
莲蕊自是一个字都不相信的!
莲心曾经跟她说过,二少奶奶不喜欢她们伺候二少爷。更何况昨日她刚听说前两日二少爷和二少奶奶曾在温泉那里见过面,定是二少奶奶不喜欢她在二少爷面前得脸,所以才让二少爷把她退回给二少奶奶,不让她在二少爷跟前伺候。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二少奶奶竟然会用这样得手段要断了她做姨娘的梦!
她不是不想去求二少爷,可她根本就见不到二少爷的面。既然都是二少奶奶所为,那她还是来求二少奶奶最好不过。
“二少奶奶,奴婢向您保证,若是奴婢有幸被二少爷抬成了姨娘,也定以二少奶奶马首是瞻,不敢忤逆您一言半语,所以,所以还是求二少奶奶放奴婢回去伺候二少爷吧。”莲蕊哭的梨花带雨的在孟雪染的跟前保证着。
孟雪染听的是一头雾水,这丫头的脑子跳的还真快哈,这就说道以后成为姨娘的事啦?
还有她是怎么就确定她日后一定会跳上云修尘的床的?
孟雪染见莲蕊是怎么也说不通的,也不愿白费了口舌,只冷声说道:“莲蕊,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要挟与我?是不是我往日对你实在是太好了,让你觉得我这个主子其实还比不过你这个奴才?!”
莲蕊嘴上连忙说着:“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可手指却紧紧握在了一起,修剪得宜的指甲掐进了手心,她在心中暗自想着:“二少奶奶果然不喜欢她在二少爷身边伺候,她不过求了一句,二少奶奶便借着这个由头就发了这么大的火。简直是欺人太甚!若是以后她得了二少爷的宠爱,一定不会让孟雪染这个贱人好过!”
下定了决心的莲蕊似是相通了一般,也不再求着孟雪染让她去伺候云修尘了,只是抹着眼泪说道:“二少奶奶,奴婢既然不能再去二少爷身边伺候,那便还是留在二少奶奶身边伺候二少奶奶吧。”
说着莲蕊便膝行了几步来到孟雪染的腿前,准备给孟雪染按摩腿。
孟雪染被莲蕊没头没脑的搞了这么一出,自是不会让莲蕊伺候她的,便一个闪身躲开了。
她看着莲蕊又开始要垂泪的模样,冷声说道:“莲蕊,你虽是我的丫鬟,可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还是回孟家去吧。”
莲蕊震惊的睁大了双眼,张嘴便喊道:“二少奶奶?!”
想说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孟雪染给打断了,只见她冷漠的说道:“莲蕊,你要记得,你是丫鬟,我是主子。我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是在与你商量,而是吩咐是命令。你若是不想回孟家也行,那我再给你一条路让你选,叫人伢子把你发卖了也是可以的。”
莲蕊哆哆嗦嗦的跪在那里,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想要求情,可一看见孟雪染寒冰似的目光,她瞬间就没有了勇气。
孟雪染喝了一盏茶,这才问道:“可想好了?是回孟家,还是交给人伢子,两条路你选一条吧。”
莲蕊流着眼泪,看着孟雪染许久,发现孟雪染并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只得无奈的说道:“奴婢,奴婢选择回孟家。”
孟雪染笑了笑说道:“既然如此,紫鹃去找两个嬷嬷把莲蕊送回孟家去,此事就交给你来办了。”
紫鹃屈膝应了,叫着莲蕊一同退了下去。
这事解决了之后,孟雪染的日子突然又变的闲暇起来了。她与云修尘还是老样子,互相把对方当作不存在。仿佛温泉那日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一般。
直到过年那一日。
这期间连着下了两场大雪,天气愈发的冷了起来。
孟雪染也甚少出门,只呆在烧了地龙的房里,一边看着小丫头们做针线,一边翻来覆去的看那些已经看过了一边的词话本子。
庄子上年节的东西早已经准备好了,孟雪染是个不管事的,一切都放权给了福伯,让他去操办。
过年这一日一大早,孟雪染便给了庄子上伺候的丫鬟仆妇侍卫们一人五两银子的红包。
出手如此阔绰,孟雪染被这些人给闹了许久,各个都尽自己所能的把那些吉祥话在孟雪染身边说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孟雪染实在听不下去了,众人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各司其职去了。
刚过了中午,坐在明厅里的孟雪染就听到了东次间里一阵响动,不多时她便看到了被两个小厮一人一边搀扶着走出来的云修尘。
与其说是搀扶,不如说是架着。
孟雪染挑了挑眉,看了也不知道是因为疼的还是因为别的原因而满头是汗的云修尘一眼,缓缓的开口说道:“恭喜相公,你终于可以下地走路了。”
云修尘冷哼了一声,似是听出了孟雪染话中的嘲讽一般,怒瞪了孟雪染一眼,指挥着小厮搀扶着他走到了上首的另一个椅子上坐下。
终于坐了下来的云修尘狠狠的舒了一口气。
孟雪染听着撇了云修尘一眼,嘴里发出了一声冷笑。
云修尘深吸了一口气,将涌在心头的愤怒压了下去,看也不看孟雪染只冷冷的说道:“本少爷不想看见你,滚回你的房里去。”
孟雪染学着以前云修尘的模样嗤笑了一声:“不想见我?你回你房里就看不到我了!”
云修尘怒瞪着孟雪染,孟雪染也不甘示弱回瞪着云修尘,两个人就大眼瞪小眼的这样僵持了起来。
紫鹃和长成长安互看了一眼,纷纷将头转到了一边去,只当没有看见自己主子幼稚的举动。
长成轻轻戳了戳身边的长安,轻轻的动了动嘴皮子:“瞧见没,不是我爱管闲事,是少爷他做的事实在是幼稚到我都看不下去了。”
长安嘴皮子也轻轻动了动:“主子的事情,咱们做奴才的还是少插手为好。”
两人互瞪了一炷香的时间,孟雪染眼睛酸涩的直流泪,云修尘才反应了过来,他此刻才想起来刚才他做了什么事情,顿时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竟然变的这样幼稚啊?!
可转念一想,刚才那个毒妇是哭了吗?云修尘心中突然一疼,仿佛是被针扎了一下。
他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胸膛,神色不明的想着他刚才是怎么了。
孟雪染只低着头拿着手帕擦拭着流个不停的眼泪,怎么也控制不住,很快一条手帕便被泪水浸湿,可她的眼睛还在不受控制的流着泪水。
紫鹃连忙上前去给拿出手帕轻轻的捂在了孟雪染的眼睛上,让孟雪染酸涩僵硬的眼睛终于闭了起来。
好一会儿之后,孟雪染的双眼才好受了一些,她也顾不得云修尘就在她的身边坐着,连忙叫着紫鹃说道:“紫鹃,快扶我回房里去!”
看着孟雪染离去的背影,云修尘丝毫没有把孟雪染赶走而胜利的快感,他反而心中有些空荡荡的,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就像是刚才见到孟雪染的那一瞬间,他的心里仿佛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的一种满足感,让他不想要见到孟雪染。
这种感觉,连在她的身上都未曾有过。
回到房里的孟雪染连忙吩咐紫鹃打了温水给她敷眼睛,连着敷了一炷香的时间,她才觉得好受了许多。可怎么也不像睁开眼,孟雪染只好闭着眼睛躺在炕上,听着紫鹃絮絮叨叨的说着一些没有营养的话,不知怎么就睡了过去。
只是这一觉,孟雪染睡的并不安稳,她做了很多的梦。
梦到了前世小时候和雪安饥寒交迫的日子,梦到了她们被人当作孤儿收养,然后送到一处小岛上接受训练相互给对方舔舐伤口的日子,又梦到她被绑在椅子上雪安拿着刀在她身上乱划的时候。
这些她都能坦然的面对,可最后梦境一转,她竟然在梦里看到了云修尘,看到了云修尘站在一株桂花树下笑着看向某处,然后从那个方向出现了一个穿着淡粉色衣服的女子飞奔到云修尘的身前,被云修尘一把抱起来转着圈的场景。
那女子的模样她看不清楚,但是云修尘脸上扬起的笑容却深深的印在了她的心里。
他们两个像是被强行绑在一起的男女,永远没有这样笑着的机会。
可孟雪染心中却有那么一点的不舒服,也是因为这一点的不舒服,让孟雪染从梦里醒了过来。
“小姐,您怎么了?可是做了噩梦?”见孟雪染猛的坐了起来,紫鹃吓了一跳,连忙上前问道。
孟雪染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她好像变的有一点点的不对劲,虽然她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如果像紫鹃说的那样,真的是噩梦那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