菁菁边叹气边抹着一根朱红廊柱。
到了东华记忆中的两千年前已有十日，她却没有见到东华一面。
每天被派去协助内务的时间，都是东华有可能会到文轩阁的时间。
感觉总在错过。
感觉像似报应。
之前，东华一直吵着要跟自己成亲。
现在可好了。
他失忆了，轮到自己要想办法跟他成亲。
擦着光滑的木柱子，她兀自嘲笑自己。
当时就该把外婆的训斥再次拿出来：不要太计较。
他骗不骗自己，很重要吗？
在此刻，已经无足轻重。
“喂，你快看，是帝君！”
“他走过来了！”
旁边一起打扫的小仙娥忽然细声叫道。
菁菁抬头一看，他身穿金边襟绣浅紫袍，银发披散搭肩，昂首继武。
东华帝君朝着她的方向，在回廊走来。
冰山似的冷脸，没有一丝感情，不复往日对着她的细微表情变化。
她微微屈膝，微低头，双眼却不低垂，盯着他徐步走来，无法转移。
心存希冀，说不定他这时看到自己，便会想起自己，再次向自己展露充满热度的一面。
可是，他眼不斜视，直直地从她身边走过，擦肩而行，形如陌人。
冷无情的无视错过取代往昔种种的温柔亲昵。
嘀地一声，她眼眶竟掉出一泪，落入地清脆作响。
旁边的小宫娥们一惊，菁菁自己心里也是一惊。
另一滴泪也快不争气地要夺眶而出，沾在此时已低垂的眼睫毛，似坠难坠。
东华停住了脚步，后退，站在她前面，冷冷地瞥了瞥地一滴泪。
“为何掉泪？”
菁菁那颗快掉不掉的泪吓得马收缩回去，屏住了呼吸。
我该如何回答？
等了几秒，他依然不动，非要知道答案不可。
“回帝君，小的自幼有一眼疾，时不时犯病，目不可视，频掉眼泪。”菁菁诚恳地说道，但眼睛不敢抬起。
“哦？这般离奇？”语气似乎没有感觉到离奇。
“是的……”
“那现在是目不可视？”
“是的。”
菁菁为了更有说服力，把眼睛抬起，视线放空，慢慢呼吸。
殊不知，东华把脸凑过来，那张冰山逐渐在她面前越放越大，鼻子都快要贴着。
就算心快跳到九十九天之极，但作为一个“目不可视”的人，她是不能有所动摇的。
心里默念：这是画像、画像、画像。一动不动，眼神抽空，连呼吸都装作寻常般一吸一吐。
持久了几秒，他还盯着自己，非要比耐力不可。
菁菁心知不妙，决定先发制人。
倏尔抬手作揖，正正撞向他的下巴，他即刻反应抽身，仅轻碰了一下。
身边的小宫娥们笑了笑。
菁菁瞬间松了口气，又装作无辜道：“对不起，对不起。小的，不知帝君就在前方，双手碰撞到帝君了。小的该死。”立马跪地请罪，低下的头藏着一笑。
东华眉头一挑，道：“是该死。”
所有宫娥肃然，不敢再笑。
跪着的菁菁也停止偷笑。
如果他真降罪砍自己的头，她就真的会一命呜呼的。
她还记得小绘绘专门叮嘱过，参与者是真身投入，任何经历包括受伤死亡，于参与者都是真实的。
她不禁背后开始冒冷汗。
“既然你有眼疾，不妨在此跪着掉够一百滴眼泪，没掉够不许起来。”衣袖一挥，便转身走开。
尼玛的，一百滴！
以前就听晨瑞他们说他的性子好难相处，现在我终于明白了，除了脸皮厚……
他还很小气！
趁东华转身便走之际，菁菁对着他的后背狠狠地做了个鬼脸，心里哼哼。
谁知道我有没有掉一百滴，随便吐口水到地说是眼泪都有人信！
谁料，他好像背后长眼睛似的，又转回来。菁菁即刻收起所有不屑的神情，安静美女子一秒身，静静跪着。
“我会命大司命监督你。”
他再次转身，步子迈得更加神采奕奕。
一脸惊愣的菁菁是没看到背对她离开的东华嘴角扬了一下。
在隔壁一条回廊，两人呵呵道着刚才的这一幕，全然忘记自己应该跟东华。
“这个小仙娥真机灵，竟然敢忽悠东华，还冲他做鬼脸，真是大快人心。”
“她很有趣。但东华睚眦必报，苦了她了。”
“瀞宓，你就错了。东华叫大司命监督只是幌子，一百滴眼泪的惩罚不会有的，只会训斥她一番。这是东华最近的行事方式。”晨瑞神扇了扇扇子，得意地说。
他身边的瀞宓神微微一笑：“那也要她领情啊。我敢说她一定给足一百滴眼泪。”
当晚，菁菁跟随大司命走去内殿。内殿是帝君的起居室加寝室二合为一。
宫娥宫仆的惩罚一向由领班或是大司命自行处理完成，很少会开了“罚单”，还要看你有没有交罚款。
这次，可是受罚者主动要求交“罚款”。
菁菁手里捧着一只碗，碗装满了自己的一百滴眼泪，仅仅小半碗的量。
这可是她脑里不停撸过无数部悲剧、无数首悲歌才有的“撸泪”。
进入殿后，大司命让菁菁先停在屏风外稍作等待。
他走进去向帝君禀告：“帝君，小臣本想仅让小宫娥把戒律抄十遍作为惩戒。未料，她说这样太便宜她，执意要受一百滴眼泪的惩罚，还让小臣给她一只碗承泪。惩罚完毕，她本欲由小臣递交承泪的碗，但小臣还是觉得由她亲自过来比较妥当。”
东华沉默不语，起身负手便往屏风外走去。
这时的菁菁低眸正在细细打量四周。
果不其然，很多紫色系在眼前晃过。台布淡紫色，屏风紫绣花，连纸镇都是紫玉做的。
真的只差房子外墙没刷紫色。菁菁心里暗道。
全是他的气息。
东华从屏风转出，眼见她的双眼红肿，手捧一碗，当真是一百滴眼泪。
他暗想道：骨气不少。
“小的拜见帝君，此为小的一百滴眼泪。”菁菁说着，就向他捧高自己的泪碗。
他看了眼，依然面无表情。
菁菁心想：你以为我掉不了一百滴，我就掉给你看。
“大司命叫你抄的戒律在哪里？”
菁菁真懵了，明明那是二选一的惩罚。
他眼角再瞥了瞥她肿得泛红的眸子，手里接过碗，道：“回去抄戒律十遍，明日交。”
菁菁果真欲哭无泪，早知道别意气用事，跟东华对着干准没好事。
表情怏怏地跟大司命一同退出内殿。
东华静坐端看着那碗泪。
手沾一滴，泪水晶莹明澈。
他脸似笑非笑，眼神闪过一丝兴致。
有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