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风雨已去,天地放晴。
明日迷迷糊糊中醒来,身边已无百里淳心,只有肩上那许淡淡的幽香。
这时,一个身影出现在明日的身前,医圣依然如丧考妣似的沉着脸,但目光中多了几分怜爱。看着这个最小却最坚韧的弟子,医圣不由叹了一声,说道:“你跟我进来吧!”
“是,老师!”
连跪一日两夜,又遭逢大雨,由于尚未解除身体的僵硬,明日刚一起身却又重新摔了下去。医圣摇了摇头,并没有伸手去扶他的意思,“先去换件衣服再过来。”
过了好一会儿,明日才缓缓走了进来。
“坐下吧!”医圣看了明日一眼,说道。
明日依言在一旁坐了下来,师徒二人一时沉默无语。
良久,医圣忽然打破了宁静,淡淡道:“你可是心里怪老师?”
明日微微躬身:“弟子不敢!”
“哎,”闻言,医圣蓦地叹了一声,面上似有沧桑之意,“其实,为师不想让你修行实在是有苦衷。”
明日脸上一怔,静静坐在椅子上听着,心想老师果然还是有苦衷。
“在你大师兄之前,为师曾经还收过一名弟子,那人无论天资悟性均在你七人之上,而且也是像你一样执迷于修行。咱们大周以武立国,似我太祖皇帝更是修为直逼圣人之境,国人效仿倒也无可厚非。我曾想将我一身所学尽数传与他,然而,就是当年大周与幽月皇朝交战之时,不幸被十余名高手围攻,战死沙场。”
“那时,他还没来得及正式拜师啊!”
听到这里,明日不由向医圣望去,只见他老人家目光闪烁,眉宇间尽是悲伤之意,可见那位不曾谋面的师兄之死对他造成的伤害何其之大。
医圣长舒一口气,继续道:“从那以后,我不再允许你几位师兄唤我师父,只以老师相称,除此之外,我让他们每人精习我医道中的一门,而且绝不允许他们任何一人修行。”
“从你大师兄入门我便不再理会明堂之事,一直都交给你大师兄打理。你几位师兄倒也争气,谨遵我定下的门规,只以治病救人为要旨,不可参与天下纷争大事。这便是你大师兄为什么不肯接受仁宗陛下赐婚,宁可辜负长公主之情意,守在明堂一辈子的真正原因。”
“大隐隐于市,你六位师兄均非庸碌之辈,倘若放在修行一道,前途更是不可估量。为师游历天下,时常想,如此是不是害了你几位师兄?时而自责,数日辗转反侧不得安心。可是,为师膝下无子,视你们为亲骨肉,实在不愿再看到白发人送黑发人之惨痛啊!”
闻言,明日亦觉心中惋惜,六位师兄均非常人所能及,却甘愿做一辈子医者,这一份信念也着实令人钦佩。大师兄更是为了自己而答应陛下执掌太医院,不由的心中越发感激。想到那位没来得及拜师便已战死的师兄,明日深知老师的良苦用心。这小小明堂,竟然有如此悲欢离合,老师瘦弱的身躯竟也埋着这般沉重的痛楚。
只听医圣淡淡一笑,说道:“听了这些,你是不是心中疑惑,为什么大师兄会看中你,作为我的关门弟子?”
不等明日开口,医圣又道:“你大师兄跟我最久,心思最为缜密,也最为了解为师的内心。他知道我早有寻一关门弟子的想法却久久不肯实施,是因为我在考虑这最后一名弟子该如何来选。是还要继续走你几位师兄的老路,还是收一名修行者作为弟子?而世间,京都六院在前,又有哪些修行者愿意来明堂?”
“我迟迟不肯做决定,便将这个难以承受的任务交给了你大师兄,他知道我心中始终放不下你那位不曾拜师而战死的师兄,哪怕再招一位在医道天资远胜他人的弟子,这人生始终是残缺不全的。你大师兄自作主张,便将你代为师收入门下。”
说到这里,医圣长舒一口气,望着明日说道:“经这两日,为师已经想清楚了,你大师兄是对的。时隔多年,也该放下了,为师答应你让你修行!”
闻言,明日顿时一愣,幸福来的太突然,不知是激动还是委屈,热泪再也抑制不住,顺着脸颊落了下来。而后,明日起身,在医圣身前跪了下来,“多谢老师!”
“喊一声师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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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微微一怔,随即明白,恭恭敬敬在医圣身前拜了三拜,“谢师父!”
医圣轻捋胡须,笑着点点头,看着明日,就像看着当年那名尚未来得及拜师的弟子,满心欣慰,多年的遗憾总算弥补了!
“起来,起来!”医圣满是怜爱的道,“你身体修行障的事先不急,我让你六师兄煮了两碗姜汤,你先去驱一驱身上的寒,日后再议不迟。”
“是,老师!”明日顿时一喜,“弟子告退!”由于兴奋之下,忘记双腿还有些僵硬不便,刚一迈步便一股酸痛涌来。
看着明日皱眉哀嚎之相,医圣笑骂一声,“看你个熊样!”
顾不得疼痛,明日连跑带跳的来到厨房,六师兄代安已熬了满满一锅姜汤,看到小师弟进来,一脸吃了蜜似的笑容,便猜到定是老师答应了明日,当即笑道:“恭喜小师弟!”
“多谢师兄,快来给我一碗,真是又渴又饿又冷!”
代安嘻嘻一笑,给明日端到身前,“一定要趁热喝才好!”
明日重重点了点头,边小心喝着姜汤,边活动腿脚,仰着头道:“师兄,我在那跪了一天两夜,你们怎么也没有人瞧瞧我?”
代安转过了头,又给明日盛了一碗,说道:“小师弟,这你可冤枉师兄了,那天为了给你求情,咱们几个给老师好一顿臭骂。”
“是吗?哈哈……”明日闻言,心情大好,“老师平时不是挺慈眉善目的吗?”
“哼,”老六淡淡一笑,“那是老师没有动怒,老师发脾气,老天都能捅个窟窿!”
闻言,明日蓦地想起一事,仰着头对六师兄说道:“师兄,老师境界很高么?”
听到这句话,六师兄代安突然一顿,像看一个傻逼一样看着明日,“你不知道?”
“不知道啊!”
“那你找老师解决个毛线的修行障?”
“大师兄说老师能治,我就信了!”
老六恨不得一勺子扣明日脑门上,只见他看着明日的眼睛,认真道:“老师是医圣,圣人的圣。”
听了,明日刚想说这不是一句屁话吗?但转念一想,曾经来京之时关宁曾对他言过,京都有一位圣人境的绝世高人。
医圣之圣,并非指的是他的医道,而是修行。
“这真不是一句屁话。”
明日喃喃道,浑然不知手中的姜汤已经倒在了自己鞋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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