璧石县城以北三百里处，一片绵延起伏的山脉中，一群少年像猴群似的来回穿行于山林间。
这群少年共约五十人，有男有女，个个身手敏捷而矫健。
他们似乎分成了几个小组，每一组都在重复做着一环环的事情：时而攀上寸草不生的陡坡峭壁，时而爬上近百丈高的老树，时而游过川流不息的大江，时而跳上一片木桩。
离得近了才发现，那些攀着陡坡峭壁的个个都或扛或背着一块不小的石头，攀上顶峰后再将石头放下，拿起另一块石头原路返回。
那些爬着老树的也个个或扛或背着石头，爬上树梢后折断一根相应长度的小树枝放在口袋里，这才返回地面。
而那些一头扎入大江的则没有带着大石头，每人只是用手抓着一块刻着标记的木牌，从大江一侧逆着流水游到另一侧的上游，换取另一块木牌后又逆流游回先前那一侧的更上游。
最后他们跳上一片木桩，个个都在腿上穿上绑腿，在一名中青年男子的监督下以特定的顺序和最快的速度来回行走于高低不同的近千根木桩十遍后才跳下来，重新冲向那个陡坡峭壁……
如此反复不知道多少个循环后，终于有人跳下木桩后停在原地，没再冲向陡坡峭壁，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直到最后一个。
他们当中大多数人都是兴奋的，其中有几人甚至高兴得跳了起来，而另外有几人则愁眉苦脸，那伤心郁闷的样子，简直快要流出眼泪。
细看之下，除了那位中青年男子以外，其余的都是少年，一共四十九人。片刻之后，少年们停止了喧哗，整齐的站成了一个方阵，横竖都各是七人。
那名一直站在木桩旁监督着众人一举一动的中青年男子见少年们安静下来，于是缓步走来，清了清嗓子，道：“总体来说，大家都有进步，这一点值得肯定与表扬。”
少年们听到表扬二字，脸上洋溢着兴奋之色。
“好了，我先公布一下各组的成绩。”
中青年顿了顿，接着说：“第一组，最快的一环总共耗时一刻八息，五环总计一时二刻三息第二组，最快的一环总共耗时一刻七息，五环总计一时二刻六息第四组，最快的一环总共……”
“第七组，最快的一环总共耗时一刻七息，五环总计一时二刻四息。”
说完，他把目光投向第三组，第三组的七名少年无不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
“昨天我就说过，骄傲使人落后，现在第三组的同学们向大家完美的诠释了这句话的含义。”说完，他向人群投入一道似笑非笑的目光。
听了中青年男子的话，第三组的七名少年欲哭无泪。
中青年收起笑容，又说：“第三组，最快的一环总共耗时一刻六息，五环总计一时二刻七息，最快的一环是你们，最慢的一环以及总耗时最长的也是你们。”
“嘻嘻嘻嘻……”大部分的少年都忍不住低声笑了。
若只是测试一环的话第三组是最快的，但实际上是测试的五环总时，拿这么多个头衔，自然是让人有些玩味。
“那么，我亲爱的第三组的同学们，你们可愿接受惩罚？”
“愿意！”几名少年毫不迟疑的答道，不愿意也不行啊。
“好，今晚你们七个统一加餐。另外，给你们半个时辰休息时间，半个时辰之后拆运梅花桩和营地到碧波水岸，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七名少年苦着脸大声道。
加餐，也就是要多吃一碗浆糊的意思，是所有人都嫌恶的惩罚，因为那种浆糊既难吃又恶心，真不知道是谁发明的。
这一行人正是武校羽历八届六班的全体学生，以及他们的武技老师李啸龙。
林郁闻言愣了愣，碧波水岸？为什么是碧波水岸？
第三组的七人沉浸在悲愤中，似乎没有真的听明白李啸龙的话，其余人则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也没有反应过来，只有林郁敏锐的发现了其中的不寻常。
但她知道，现在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说。
“报告李老师。”林郁英姿飒爽，脆声道：“刚才我的木牌被江水冲走，黄川当时为了求助我并帮我追回木牌，所以耽搁了很多时间，我愿意跟三组一起受罚。”
江水湍急，少年们横渡时被李啸龙要求必须用手抓着木牌，这才增加了不少难度，偶尔会有木牌被江水冲脱手的情况出现。
四十九名学生分成七组，每时每刻在每一地点都有其他组员相邻并行，林郁的木牌被冲走时惊慌失措，奋起直追，差点遇险，恰好被黄川看到，这才施以援手救助了林郁并追回木牌，结果黄川自己却被耽搁了不少时间。
李啸龙微笑着点头，“三组总成绩只落后前一名一息时间，黄川因一人之故而拉低了整个三组的成绩，必须重罚。不过既然是为了帮助同学，功过相抵，按正常值惩罚。”
黄川听了前一句脸色变得很难看，直到听说功过相抵才舒展了眉头。
“不过，林郁。”李啸龙道。
“到！”
“你身为班长，居然犯这种低级错误，没有起到良好的表率作用，必须接受罚，黄川减下来的那部分算到你的头上。”
“是！”林郁脸色平静，没有异议。
“李老师，班长她是因为……”有人想替林郁求情。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李啸龙不等对方说完，“咱们黄炎边关已燃起战火，从种种迹象上看未来二十年甚至十年之内必将爆发大战，你们都是要参军作战之人，难道在战场上出了差错还要向敌人讨说法吗？”
黄炎已经颁发了兵务法令，从明年开始实施，凡是年龄达到二十岁的黄炎民众都有义务参军服兵役，还未毕业的大学生则顺延，待毕业后再服兵役。
服兵役是强制性的，如有不从者必将严惩不贷，而服兵役的时限是三年。
那名想要替林郁求情的少年不吭声了，其他几个原本准备求情的也把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对了，李老师，我们前天不是刚从碧波水岸过来吗？下一站应该是黄瓜山。”林郁好奇的问。
“咦，是哦，为什么是碧波水岸？”
听林郁这么一点醒，更多的人把注意力投了过来，都想知道为什么要回碧波水岸。
碧波水岸在此处南面，按照原计划下一站应该是黄瓜山，然后继续往北深入直抵红石镇才对，朝碧波水岸开拔的话明显与计划不符。
“这次野训计划有变，明天开始原路返回，不再继续北行了。”李啸龙道。
“为什么呢？”林郁追问。
“因为……因为刚才你们赵老师给我发来磁石传讯，大概是说最近红石镇不太平，恐怕有歹人徘徊。”李啸龙从怀中取出一块漆黑的小石头示意道。
磁石传讯，是一种用稀有的磁石以特定频率向另一块磁石传送大概消息的通讯方式。
这是最近几十年才发明出来的新鲜事物，能传送的消息准确性和距离都不是很理想，一些官方的研究人员正在一年年将它完善，以便用于即将爆发的战争中。
“磁石传讯的准确性不高，或许赵老师并不是这个意思。”林郁轻轻捏着拳头，不甘的反驳道。
李啸龙有些意外，平时最乖巧听话的林郁怎么会突然置疑自己的决定？
“如今的红石镇确实是个是非之地，越来越多的妖兽出现在与之相邻的云雾山，佣兵和猎人更是鱼龙混杂，如果真的发生意外，单凭我一人很难保护你们。”李啸龙耐心的解释道。
“李老师不是经常告诉我们，不能做温室里的花朵吗？我们应该克服艰难险阻，沐浴在血和泪之中，才能成长为真正的强者。”林郁不死心。
这下不但李啸龙意外，连其余的同学们也惊讶了，班长这是怎么了？
要知道，班长林郁铁面无私，在同学们心目中可是凶厉的小雌虎，向来是令行禁止，何曾如此顶撞过老师？
“你们还小，今后的路还长，等你们的实力更强一点，就算你们结伴去闯西拉雅我都是赞成的。”李啸龙道，“现在你们要做的只是好好活着，增强实力，不要冒不必要的险。”
林郁轻咬着嘴唇，低下头，不再坚持。
李啸龙微微一笑，“好了，解散！”
“哦呜！”少年们如同脱缰的野马，嗷嗷叫的跑开，许多男生不顾形象的脱去衣服只留下遮羞布一头扎进江中清洗身体和衣服。
“一群臭小子！”李啸龙笑骂道，“一定要注意安全，听到没有？”
“收到！”众人回应。
李啸龙无奈笑笑，转身朝远处走去。
远处，另外五十余名少年正在进行着刻苦的训练，正是四年级孙礼班。
几名女生对男生们的无礼视而不见，拉着林郁的手径直朝上游的旮旯小跑去，显然也要清洗一番。
“小郁，你刚才到底怎么了？”吴菲菲问。
“没事啊。”林郁摇摇头。
“还说没事？”吴菲菲道，“以前老师作的任何决定你都双手赞成，哪怕是错的也要执行完了才说，从来都不顶撞。”
“就是就是。”另外三名女生也附和道。
班上一共五名女生，除了林郁和吴菲菲外，另外三人分别是朱芳琴、吕蓉、卢颖。
此时五人已选好一处旮旯，霓裳半解，入水清凉。
五名女生都是十四五岁，正值发育期，嬉笑间尽显动人曲线，衬托出此处无限好风光。
要不是因为被江边的土石挡了视线，恐怕下游不远处的男生们就算把她们当成姐妹也会流下一地的鼻血，不能自已。
“李老师明明跟大家说好这次要一路北上，去红石镇北面的云雾山见识一下鬼雾林，结果突然又说要折返回去。”林郁幽怨道，“我只是觉得奇怪而已。”
她与女生们单独在一起时一点也不显得冷酷和坚强，反而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
朱芳琴半躺在水中，任江水从身子旁轻淌，似笑非笑的说：“小郁，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柳杨和赵清都是红石镇的人哦。”
“对对对，这个我知道，他俩都是红石镇北面的那个什么山村里来的，叫……叫……”卢颖皱着鼻子想了想。
“叫红坪村。”吴菲菲轻轻梳着辫子补充道。
“对对对，红坪村，红坪村。”卢颖马上想起来。
“小琴，我顶撞李老师跟柳杨有什么关系啊？别胡说。”林郁没有理别人，而是把话锋转向朱琴。
“咦，小郁，小琴只是说柳杨和赵清都是从红石镇来，又没说跟柳杨有关，你这算是不打自招吗？”吕蓉也不甘寂寞的凑过来。
“是哦，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轻易不可说的缘由。”卢颖故作沉思。
吴菲菲更是仰天长叹：“哎，原本可以趁这个机会去柳杨的家乡看一眼，谁知李老师突然改变计划，真是可惜。”
“可惜，真可惜。”朱芳琴深以为然。
四女不断挤眉弄眼，意有所指，林郁大窘道：“你们……你们坏死了！我和柳杨……没什么！”
“谁说你跟柳杨有什么了？菲菲是你说的吗？”
“我没有哇，可能是小琴说的。”
“哪有，应该是颖儿说的。”
“喂喂喂，明明是蓉蓉说的好吗？”
林郁脸红到了耳根，简直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你们……你们太坏了，居然联合起来欺负我！”
“没有啊。”
“嘻嘻，我可什么都没说。”
四女纷纷娇笑着否认道。
“哼！”林郁不依，捧起江水就朝四女洒去。
顿时这个江边旮旯嬉笑打骂声连连，欢声笑语不断。
“哎……”
林郁眼底神色黯淡。
得知柳杨要被奴役三十年，她早已绝了一年之约，只盼对方能够坚强的活下去。
他，还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