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祁连伤的着实不轻, 当时路遇埋伏, 要不是亲卫舍命相护, 她甚至会身死当场,腹部的伤口深入脾肺, 要不是红绾医术了得,恐怕她下半辈子也就是个废人了。
要一个沙场驰骋的将军下半辈子都要人贴身照顾才能过活, 卫祁连想想就觉得心寒,她卫家一门忠烈,卫姓嫡亲尽数战死沙场,即使是手握十万兵权的祖父也从未有过谋逆之心, 不然这扶余的天下早就换了姓氏, 可即便如此,扶余王依旧容不得她卫家, 不赶尽杀绝是不肯善罢甘休了。
卫祁连的心中是说不出的恼怒, 她甚至想修书给祖父, 既然他扶余王不仁,他们又何必还要舍生忘死的为他守护江山, 只要祖父的兵马撤出境南地区,中原军队不肖三个月就能攻破京师, 到时候他扶余王就知道他的江山是谁给他守下的,那些耳边的佞臣还能不能给他出馊主意让他躲过一劫!
可是她从小被灌输的就是忠君爱国的思想,那种卫家人深入骨子里的忠义到底还是战胜了她的愤怒,卫祁连放弃了与祖父取得联系,窝在北偏院里安心的养伤, 她甚至想在云谣峰上呆个十年八年,最好是出去之后改朝换代了才是最好。
卫祁连想在北偏院好好养伤,可是北偏院的主人并不待见她一直留在北偏院呀!
红绾不喜有人闯入自己曾经和师傅朝夕相处的地方,这里是她的心安之处,不允许外人的介入,所以在卫祁连的伤势稍有好转之后红绾就想赶人了,可是大师姐又着实重视卫祁连的很,在卫祁连伤势没有好透之前,红绾不好好照顾赤晴实在放心不下。
所以……
红绾黑着一张脸剥开卫祁连肩部的绷带,泛白的伤口又溃烂开来,她甚至不惜用上了自己珍藏已久的药材,可还是恢复平平。
“看来扶余王也是狠了心的要你的命!”红绾轻蔑的嘲笑了两句,扶余深宫秘药,药性极强,这次她算是亲眼见识过了,即使已经剜掉了肩部坏死的肉,毒性却依旧渗了进去,只能一点点的靠药性和身体本身的活性稀释,她卫祁连不是不得了吗?不是心怀天下,要救济苍生吗?现在她连自己都救不了!
卫祁连的目光不复往日的锐利,冷峻的脸上几欲能掉下冰碴子来,“你想笑就笑罢!连我自己都觉得可笑的很!”
语气里是那种无可奈何的悲伤,这反倒让一向伶牙俐齿的左参护不忍心继续打击她了,不过,红绾还是固执的认为,这是卫祁连活该。
“你打算出去之后怎么办?”红绾放下手中的药瓶,难得的多关心了两句,“继续去做你的少将军?为那种人,值得?”
卫祁连□□的伤口接触到空气之后不由自主的轻颤两下,叹了口气,“我卫家人向来都是扶余守卫中原的最强防线,有我卫家在,扶余的江山就破不了,可是,他居然想对我们赶尽杀绝!我是卫家仅存的嫡系……”卫祁连顿了顿,话锋一转,“我知道,你不喜我这种人,可是我从小就被祖父教导,扶余是生我养我的地方,就像云水是你的故土,就算哪日你大师姐要莫名的将你置于死地,你也会舍不得这云谣水溪两峰,舍不得外人侵占了你深爱的故土……”
红绾觉得,卫祁连这是蛮不讲理的偷梁换柱,云水之于自己的意义和扶余之于卫祁连的意义能一样吗?而且大师姐绝对不可能会做出那种事情,护着她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推她到水深火热之中?
可是,卫祁连这样说之后,她大概能明白卫祁连的感情,虽然她依旧瞧不起,却也懂的不同的人有自己不同的信仰,那是卫祁连舍命相护的信仰,的确也不容置喙。
红绾没有再说什么,拿起药瓶轻轻的涂到卫祁连的伤口上。
难得享受左参护这样温柔的照顾,卫祁连也保持了沉默,安静的看着红绾,左参护果真是个被宠坏了的孩子,即使这般也不忘噘嘴表示自己的不满。
不难想象当年的竹寒将红绾宠到了什么程度,而在她销声匿迹多年之后,红绾依旧能保持着这样率真的性格,也不难推断现任的掌殿是有多宠这唯一的小师妹。
卫祁连突然很羡慕红绾,很羡慕在这乱世,还有那么多的人,对她真心以待。
半个月之后,卫楚的亲卫在云谣峰下求见云水掌殿,核实身份过后,赤晴让红绾将卫祁连带到主殿。
扶余王施压于卫楚,各种理由的削减卫楚手中的兵权,卫楚已经是疲于应付京师的文官,有因为唯一的孙女下落不明,今年年过半百的卫楚终于是病倒了,惹得边境的中原大军蠢蠢欲动,只要扶余敢一朝易帅,顶着中原大乱的形势,中原王朝也要先灭了扶余才是。
卫祁连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还没有好透,立马就要向赤晴辞行,着急着回去探望祖父,祖父毕竟已经老了,前两年在战场上受的箭伤更是伤及了根本,要是……
卫祁连实在不敢继续再想下去,这世间,她只有祖父这一个亲人了……
“少将莫慌,属下这里还有其余的消息。”来人知道卫祁连担心将军,可是将军的嘱托他也不敢忘了,“扶余王那边更倾向于认为少将已经身死,毕竟受了那么重的伤……”
这句话有意无意的高抬了红绾两分,的确也是,当时要不是红绾肯出手相救,以得少将当时的情况,普通的大夫怕是回天乏术。
红绾对于这种拍马屁的行为倒也是不太反感,而且本来就是自己医术高明,这点她从来不否认,要知道,她不仅这一身武功传承于师傅,这医术更是。
“所以,扶余王现在一心想要收回将军的兵权,少将的八千精兵已经被将军转移出来,只待将军伤好之后,助将军一臂之力。”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说出来可是要被天下人所诟病的,卫楚本就已经功高震主,再有这等的心思,谁都知道要干什么了,既然来人敢当着赤晴的面说,明摆着是要赤晴表明态度。
赤晴和卫祁连又何不知道这话中的意思。
“大胆!将军怎么可能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卫祁连厉声呵斥道,她不想红绾救了自己,赤晴收留了自己,她却要逼救命恩人做出这种掉脑袋的事情来。
来人若不是祖父多年贴身的侍卫,她一定会以为这人被策反了才是。
赤晴却是微微一笑,面上并没有恼怒的表情,这扶余的天下,连忠义如卫楚也要反了么?
“这乃是国家大事,赤晴一介平民,绝不插手,何况,扶余的天下,武林向来不论朝堂,这江山是谁的……”赤晴摇摇头,这与她们并不相干,她不会背后捅卫楚一刀,但也不会助卫楚一臂之力。
“掌殿这般模棱两可的dá àn,实在不让人放心……”来人势要逼赤晴给出一个确切的dá àn不成,任谁都只有一个脑袋,岂敢大意了。
这边卫祁连却是听不下去了,一把抽出旁人的刀,几步上前架在他脖子上,“掌殿如何说,你就如何回禀祖父,难道你还想以下犯上不成?!”一时间说散发出来的杀伐之气,绝不是常人shā rén越货能有的,她学的从不是逞个人只能,而是万人敌。
见着卫祁连发火,来人才告了得罪,赤晴并不在意的挥挥手,她敬卫家一门忠烈,实在没必要因为一点口角伤了和气。
卫祁连和那人交谈了片刻之后,亲自来向赤晴道歉。
赤晴对刚才的事情真没多在意,亲自给卫祁连倒了茶,问了一句,“少将真是要跟随祖父?”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卫祁连抬头,无奈的笑了笑,声音中透着些许的悲凉,“我生于卫家,所以我知道,就算天下人都反了,卫家的人也不会反,卫家人只有战死沙场的说法,绝不会有乱成贼子的称呼,那不过是祖父想要给自己留一招保命的手段罢了!”
赤晴点点头,“那少将只管在云水安心养伤便是,只要少将在云谣峰的一天,莫说是江湖上的顶尖shā shǒu,就算是扶余王亲自来,赤晴也保少将无忧。”
卫祁连朝赤晴拱手道谢,“那就多谢掌殿救命之恩了。”
赤晴笑了笑,目光看向一旁的红绾,“救了少将的,可不是我。”
卫祁连顺着赤晴的目光看过去,一时怔然。
“今天的事情,灼儿怎么看?”夜间,赤晴在书房里看书,路灼安静的坐在一旁,拿了书认真的看着,她最是喜欢这样和师傅相处的时光,没有繁务的打扰,看一些风花雪月的故事,听一些无关紧要的闲谈,和师傅在一起,什么都好。
路灼放下书,看向师傅,摇了摇脑袋,那些事,她是真心看不懂,也听不懂一句句含沙射影的话,她只知道那人在逼迫自己师傅时,他再多说一句,架到他脖子上的,就不是卫祁连的刀了。
赤晴走到路灼身后,路灼下意识的想要站起来,却是被师傅摁到了凳上坐好,疑惑的仰头看着师傅,“师傅?”
赤晴取过她手中的异闻,轻轻拍在她的额头上,“以后你还是多看些史书的好,整日不务正经。”
“哦!”路灼鼓了鼓嘴,哪有不务正经了,她不是整日整日都在师傅身边呆着的吗?
“你不服气?”瞧着小家伙鼓嘴的模样,赤晴一手探到她的耳垂,轻轻的揉捏着,“嗯?”
路灼笑眯眯的蹭了蹭师傅的手,没有,没有不服气,师傅多摸摸耳朵就好。
赤晴瞧着路灼一副乖巧的模样,就像是小时候想要讨要怀抱的表情,顿时心软成水,俯身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灼儿乖。”
东泰分堂的事情赤晴也在着手处理,经过两个月的深思熟虑之后,初步形成了一套独立的管理体制,召来五首,加上临近两个堂的正副堂主,一同商量。
对于赤晴的决定,向来很少有人反对,可是这次的事情却是引起不小的反对,只是赤晴掌握了云水的绝对实权,她真心想要做的事情,基本上没有人能拦得住她。
东泰的分堂正式更名武钺堂,由左参护红绾出任堂主一职,御殿首席路灼任副堂主。
这点并不是遭到反对的重点,以得红绾和路灼的身份以及在武林大会上的表现,一个堂给她们还只能算是屈居而已,但是武钺堂的设置独立于掌殿权利之外,最高指令出于堂主,副堂主行使执行权力,这一点才是大家所激烈反对的。
云水立派几十年,最高权力都掌握在掌殿手中,独立于掌殿权力之外的武钺堂还能受云水的掣肘么?那不就是分离出来的势力了吗?
就算是作为堂主的红绾也搞不明白大师姐此举的意图何在,若是大师姐是想要给她和路灼一定的地位权力,那断然没有那个必要的,一个左参护,一个御殿首席,已经都是云水身份地位极高的了,大师姐这是意欲何为?
赤晴却是力排众议,生生将命令下达了下去,红绾仔细琢磨之后,大致还是明白了大师姐的意思。
好在受命的是她和路灼,要是让别人坐到这个位置,她想大师姐是不会冒这个险的。
不得不承认,她大师姐就算不喜掌殿这位置,却是三任掌殿中最会放权和笼权的一位,莫说有生之年,不出十年,云水一定可以稳稳当当的跨入五派的行列,在大师姐的带领下,这点事情真不是问题,而她和路灼就是大师姐最为锐利的利剑,大师姐想要将哪派拉下来,她们就剑指何处。
偌大的北偏院内,摆满了大大小小的方桌,每一张方桌上都细细罗列着各种各样的药材。
今日难得天气好,左参护也闲来无事,将往日搜罗的药材拿出来晒晒,顺带分门别类的装好,不然需要的时候又找不到。
卫祁连一大早就被一股浓烈的药草味扰的睡不着觉,逃也似的出了北偏院,围着云谣峰绕了一整圈,等的再次回来的时候,已经快要傍晚了,红绾在院落里忙着将药草收起来。
红绾小心翼翼的将药材分门别类的装起来,有的还需用舂桶研磨成粉,着实有些忙不过来了。
草药的味道淡了不少,淡淡的居然还有些好闻,卫祁连也觉着平日里麻烦了红绾,主动帮忙她研磨药粉。
红绾从来不懂什么叫客气,毫不犹豫的将舂桶塞到卫祁连手里,还嘱咐她研磨的细碎一些才是。
卫祁连倒是已经习惯了红绾的态度,接过舂桶和药材,一点点的研磨开来。
月亮渐渐升了起来,动作久了,肩颈处有些受不了,卫祁连抬头,想要huó dònghuó dòng筋骨,这才发现红绾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自己,那模样……
那模样更像是在从她身上,看另一个人的身影。
红绾远远的看着卫祁连,那一袭青衫仿佛看到了当年的师傅。
师傅……
红绾的眼神有些黯淡,师傅真的一点都不念及自己么,这么多年了,师傅当真一次也没有回来过,她怕,她怕这一生都没有办法再见到师傅了……
隔着不远的距离,两人就那样对视着。
卫祁连除了身形有些肖像师傅之外,哪儿哪儿都不像师傅,看到那张英气勃勃的脸,红绾突然说不出的恼怒,冷哼一声之后,连药材都来不及收拾,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撒气的将门关的啪啪作响,以示自己的不满。
卫祁连才是摸不着头脑,这……这怎么又生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想我了吗?来吧,让我看见你们的评论!!!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