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智楠在得知女儿心中其实一直倾慕着萧琦那个男孩,却同时和另一个叫陈时宇的男孩交往后,暗示如果要自己去见萧琦的奶奶,女儿则需要和陈时宇分手。为了让母亲答应萧琦去看他的奶奶,楚佳桃在情绪十分低落的情况下给陈时宇打了电话,向他提出了分手。这对陈时宇来说犹如晴天霹雳,不过陈时宇很快就决定不要将这突如其来的分手当真。
林语珊说,小桃真正喜欢的人可能是自己,这样的说法令他觉得很动人,他并没有这样十足的自信,但他觉得小桃总不至于对自己毫无感情,否则最初她为何要答应自己呢?从他们交往的两个月的过往中,陈时宇觉得至少偶尔,小桃还是会透露出依赖自己的迹象,而这份依赖则是他在这段感情中最大的筹码。
他不要再继续闪避,他不要轻易放弃。首先,他要先继续联系到小桃,了解她突然提出分手的原因。
在提出和陈时宇分手不久后,楚佳桃在她内心强烈而彼此冲突矛盾的情绪冲击下,竟一下子呕吐出来。她的胃痉挛着,仿佛所有的哀痛都借由这种形式释放了出来。
抱着匆匆赶来寻找自己的母亲,楚佳桃再也无法忍耐,秦姨离去的哀痛,对萧琦困难处境的感同身受,在萧琦和陈时宇间的纠结,以及那说不清是对是错,完全出于她瞬间的决断的和陈时宇提出的分手,此时终于汇集成压城的,电闪雷鸣,暴雨骤降,楚佳桃嚎啕大哭,悲伤得仿佛要把整颗心掏出来。
曾智楠看到这样的女儿,内心难受得犹如被一千把刀刺穿,她痛恨自己的草率冲动,痛恨自己的麻木不察,她回想起当年送小桃去夏令营的经历,她以为小桃能经受锻炼,谁想却给她的心灵留下阴影。似乎总是因为她的粗心大意而让女儿受伤,因为她忽略了女儿敏感的个性和多愁善感的性情,因为她总是过分强调坚强,有时会毫不留情地将刀剑戳进人的心窝。
此时,她多希望秦姨在啊。如果是秦姨的话,一定比自己更有办法安慰情绪失控的小桃,那个时候,小桃从夏令营回来一直不出家门也不上学,不也是因为秦姨每天细心的陪伴和开导,才慢慢地叫小桃走出阴影的吗?
可是秦姨再也不能帮她了,想到这里,曾智楠的脸上也淌下两行无声的泪水。
世间最痛之事莫过于两种,一是生离,二是死别,而此时的小桃正在同时承受着这两件事。
曾智楠只得轻轻拍着女儿的后背,她想不出合适的语言安慰情绪正汹涌强烈的女儿,只能等她先慢慢平静下来再说。
实际上,曾智楠想到一点——她自己似乎一直都对别人的情绪感到很不安,以至于自己经常拒绝他人的情绪表达,选择用理性和逻辑来保持自己内心的冷静。
和前夫离婚时,他也曾热切挽留过自己,曾智楠也曾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那个时候她能表现出一丝一毫的软弱,坐下来和前夫好好沟通,而不是句句如刀子般咄咄逼人,会不会她的婚姻还有挽回的余地?
她还在上学的时候,在同学们眼中便是一位坚强并有点儿恐怖的学霸。她的成绩总是毫无以外地占据年级榜首——小桃也继承了她这一点,这让她很是得意——但她说话总是太过直接,常常在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情况下就伤害到了别人。
再追溯到更早,她很小的时候,看到其他摔倒并大哭的小朋友时并不会上前安慰,更不会帮忙扶起对方,而是冷冷地在一旁讥讽,要求对方“自己站起来”、“坚强一点儿,别像个爱哭鬼”,连幼儿园老师都曾被她直言不讳地指出妆化得太浓,衬衣扣子扣错等等,她从小就是骄傲而霸气的女王,似乎总是对自己自信满满,对待他人时则很少考虑对方的感情,尤其是那些她觉得比较私人的,麻烦的感情,她总是觉得很矫情。
但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女儿恰恰是这样一位充满了私人的、麻烦的感情的孩子,这对曾智楠而言有些讽刺,面对自己的女儿,她必须努力调整,收敛起自己的脾气,但人的个性又怎能轻易改变?曾智楠不可能无时无刻留意和控制自己,稍有不慎,她还是很容易和女儿形成矛盾,伤害到女儿的感情,反过来,女儿犹豫不决,迟疑不前,过分敏感细腻的个性也令曾智楠时常觉得有些心慌不安,她其实从来不知怎么面对自己的女儿。秦姨在时还能经常在一旁提醒规劝,现在没有了秦姨的调和,曾智楠和女儿之间的关系就将面临极大的挑战。
正当两人相拥而泣时,楚佳桃的手机忽然响起,低头一看,是陈时宇。
尽管主动提出分手的是自己,但陈时宇刚才一下子就将电话切断的反应还是令她心中有些难过。人们都知道分手时被甩掉的一方会痛苦,但其实主动提出离开的人也未必有多好受……如果感情中也也有彼此对对方施加的“力”,如果爱情也遵循力的守恒规律,那么其实往往提出分手的人也会受到同等程度的伤害,只不过这伤害并不总被人注意到或察觉。
现在看到他又来电,楚佳桃竟觉得自己心里稍微有点儿高兴。同时,这高兴又不得不让她警觉起来,难道自己心中对陈时宇还有留恋,自己又要上演一出犹豫不决、藕断丝连的戏码吗?
曾智楠也注意到了来电人,她轻轻拍了拍楚佳桃的肩,这一次用温和的语气说:“小桃,你好好想一想,不必勉强自己……”
她又想了想,抬头正视楚佳桃,她的眼中有对女儿的自责和疼惜,同时也有自我斗争的矛盾:“小桃,我收回之前的话,无论你的选择是什么,都不会影响我的决定。所以,你要慎重考虑。”尽管她那么心疼自己哭成泪人儿的女儿,却仍旧没办法作出完全纵容她的行为。小桃必须明白她要为自己每一个选择承担责任,而不可能事事圆满。
秦姨,如果你在的话,我也会坚持这个做法……曾智楠想……眼见着自己的女儿哭成那样,还将刚吃的饭菜都吐了出来,也许换作任何一位母亲都会心疼不已,马上转变态度,答应女儿的要求吧。但是,她是一直以来原则至上的曾智楠啊。
“妈妈,那你的决定是什么?”楚佳桃有些急切地问,“你不去见萧琦奶奶了对吗?”
“快接电话吧。”曾智楠只留下这句话,表情有些不自然。她终究还是没能将“无论你是否和陈时宇分手,我都会答应萧琦的请求”这句话说出口。对她而言,她的原则性是她与人相处的核心,这种核心在她的生活、工作中贯彻,很难轻易动摇,即使面对自己的女儿也是如此。
从法律的角度而言,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种原则性是法律的基石,也正因为有这样的原则性支撑,曾智楠才能作为一位律师一步步走向成功。
就像一位国王已经宣布的决定很难收回成命一样,尽管她无比自责,并且内心已经决定去看萧琦的奶奶,她还是无法直接在女儿面前更改自己之前的说法,她只能妥协到这一步。
其实曾智楠现在就要回家联系萧琦,向他直接了解情况,并最终决定一套解决萧琦目前遇到的困境的方案。
可对楚佳桃来说,她所理解的母亲的意思是,即使她现在和陈时宇分手,母亲也不会答应去见萧琦的奶奶了,而她,必须仔细审视自己的内心,作出最符合自己内心真实想法的决定。
电话铃声执着地响着,看来陈时宇是不联系到小桃誓不罢休。
另一方面,曾智楠也边往家中走边拨通了萧琦的电话。
“喂?”母女两人同时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