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世界第一痴汉养成手札》 9谎言

    等唯也在保健室睡足了，刚好午休也快结束。

    告别了老师，唯也边往自己的班级方向走，边琢磨着到底谁将他关在厕所里，却在班级门口的长廊上，看见七海奈美从班级里跑出来。

    以往高傲的形象此刻败坏殆尽，精心打扮的妆容，被眼泪冲的一塌糊涂，在路过唯也的时候，只是停顿了一下，接着，跑的更快了。

    唯也在原地站了会，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踏进班级，看见的却是黄濑对着他的桌子发呆。

    胸口骤然发紧，唯也最近第一次觉得慌乱。

    ——不想让他看见。

    或者说，不应该让他看见。

    唯也并不想让黄濑知道自己被欺负的事。

    因为不想让黄濑为此觉得，青木唯也是个可怜虫。

    如果黄濑给与自己的只是同情，那还不如冷漠相对，或者和其他人一样嘲笑他来的好。

    ……当然，唯也知道，黄濑多半不会给与他同情，更不会认为他是只可怜虫。

    但是只要有这种可能性，就让唯也无法不恐惧。

    唯也想出声，却发现嗓子发紧，说不出一句话来。

    僵硬的站在原地，唯也握紧了拳头，等着黄濑接下来的举动。

    黄濑没发现唯也已经回到班级，他对着唯也的桌子发了会呆，接着从自己抽屉里拿出了毛巾，趴在唯也桌子上，一点一点，很仔细的，很用心的，试图擦去那些字迹。

    可是记号笔写下的字迹哪是那么好擦去的，努力了半晌，黄濑连个标点符号都没能淡去。

    但黄濑却没停下手中的活，一刻不停的擦着，嘴里还不听的念叨着什么。

    唯也看了好一会，才整理好了心情，慢慢走近。

    到了黄濑身边，才听见，黄濑正小声对着无人的桌子道歉。

    “对不起。”

    “唯也，对不起。”

    “我什么都没发现，对不起。”

    “明知道你不对劲，却还是没能让你说出心里话，对不起。”

    “那么迟钝，对不起。”

    “我的确是个蠢货，对不起。”

    “对不起……”

    唯也听着，听了许久，最后出声：“让开吧。”

    黄濑听到声音瞬间僵硬，手中的事情停下了，但身体却没动，还是趴在唯也的桌子上，唯也看不清黄濑的表情，只能猜测对方现在，说不定是在沮丧，于是考虑一番后：“快要上课了。”

    “……”黄濑还是不动，反而将头埋在了手臂里，不肯看唯也。

    “……起来吧。”唯也伸手摸黄濑的脑袋，拨乱了对方的发型，直到黄濑动了动脑袋，唯也才继续道：“不是你的错，没必要说对不起。”

    不管是喜欢上你，还是对你告白，我都想了很久，最终却没有被你接受。

    所以是我的错。

    当然，错的不是喜欢上你这件事。

    也不是我对你告白这件事。

    错的是，这个不被你接受的我。

    我不够好，仅此而已。

    不过唯也的安慰没有起到效果。

    黄濑还是趴在唯也的桌子上，脸埋在臂弯里沉默许久：“……我要和唯也换桌子。”

    声音里满满的都是沮丧，听在唯也的耳朵里，像是大型犬的呜咽似的。

    唯也看了看四周，发现同学们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书的看书，听音乐的听音乐，聊天的聊天，没一个敢回过头来。

    想起方才七海奈美哭着跑出去，唯也估计自己进班级前发生了一些事，使得大家噤若寒蝉。

    虽然不明白黄濑到底是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但此刻也不太想弄明白了——他得先安抚好正在内疚的金毛犬。

    “这些字没什么大不了，我不在乎。”唯也伸手在金毛犬的脑袋上抚摸。

    但金毛犬只是用脑袋蹭了蹭唯也的手心，继续呜咽：“……骗人。”

    “是真的，没人会在乎的。”

    金毛犬哀哀的叫：“我就在乎！在乎的不得了！”

    唯也抚摸着金毛犬的手顿了顿，随即用力的挠了两下：“蠢货。”

    “唯也肯定也在乎的，”金毛犬抬起爪子搭上唯也的手：“虽然唯也总是很坚强，但被伤害了还是会觉得疼的。”

    “……”唯也一时间无法说出反驳的话。

    啊，没错。

    他在乎。

    虽然一直在努力做出‘我很好’‘无所谓’的模样，但怎么可能一点也不在乎。

    被恶作剧的时候，是会生气的。

    被骂作变态的时候，也是会难过的。

    但是能怎么办呢？

    他们说的没错。

    青木唯也，的确是一个喜欢上青梅竹马的同性恋。

    ……只有事实，他没办法反驳。当所有的欺凌拿事实当做借口的时候，他就连斥责的勇气，都没有了。

    “……所以说，我根本不在乎。”唯也坐在了黄濑的座位上，低低笑着，捏了捏黄濑带着耳环的耳垂：“我一点都不难过。”

    “……骗我。”

    “我从来都没有骗过你吧。”

    “……真的？”黄濑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哭腔。

    “嗯，”唯也微笑着，再次重复谎言：“一点都不难过。”

    ——那个时候，听见了哭声。

    正在玩着橡皮泥的黑发孩童听见了熟悉的哭号，呆了呆，然后慌忙站起来，四下张望了一番之后，循着哭声去找。

    那哭声并不很远，循着声找到庭院，很快便看见了哭声的主人。

    “唯也！”金发的孩童，揪着衣服站在树下，啪嗒啪嗒掉着眼泪，棕色的大眼被泪水晕湿，看起来又圆又亮，十分可怜可爱：“呜呜呜唯也！！”

    “黄濑？怎么了？为什么哭？！别、别哭了……”被叫做唯也的孩子，手忙脚乱的从胸前的口袋里抽出手帕，踮起脚为黄濑擦眼泪，只是擦的不得章法，把黄濑的眼泪鼻涕糊在了一起，看起来更加狼狈。

    这是很笨拙的安慰，但小黄濑的哭声却真的变小了许多——小孩子就是这样，得到了别人的关注，眼泪就能轻易停下。

    “气球……”小黄濑掉着眼泪，指向树梢上挂着的红色气球：“飞上去了，拿不到，唯也……呜呜呜，唯也，我的气球！妈妈才给我买的……”

    “好高啊……”唯也在树下绕了两圈，盯着树上的气球泛起了难，显然也没什么特别好的办法将气球拿下来：“拜托老师行不行……”

    “老师……会生气的……”黄濑胆怯的捏着衣角。

    “而且也不会帮忙拿气球吧。”会揪着我们的耳朵赶我们回去睡午觉。

    “气球……唯也，我想要拿回来！呜呜呜……”黄濑一听，又扁着嘴哭起来

    唯也吓一跳，急的直转悠在黄濑身边慌乱的安慰对方，可对方哭声却怎么也不停，最后唯也皱眉想了会，挥舞着小拳头，下定了决心。

    “我帮你拿下来！”唯也踮起脚，拍拍比他还要高大的小黄濑：“所以，别哭啦！”

    “唯也要怎么帮我拿下来？呜呜呜……”

    “我会爬树！”唯也捋起袖子，这是他在电视机里学会的，好像是能让自己显得干练些：“我很擅长爬树哦！所以，气球就包在我身上！我会帮你拿下来的！”

    “嗯！”被拍了头的小黄濑破涕为笑，两眼放光看着唯也：“唯也会爬树！好厉害！唯也最棒了！”

    而被夸了最棒的唯也更加坚定了要拿下气球的决心。

    那棵树虽然高大，但气球只在卡在离地面四米左右的树杈上，不过对于上幼儿园还不超过一年的唯也，四米已经是十分可怕的高度了。

    他手脚并用，踩着粗糙的树干，尽量让自己爬的更高——再一点……再一点……

    “唯也！小心！”树下的黄濑捏着衣角有些后悔：“唯也……还是、还是下来吧！好危险！”

    “没关系的！”唯也拉着树干，探身去够树梢上的气球：“就差一点点了！”

    “但是好高！还是下来吧！”

    “没关系哦！”唯也抓着树干的手指微微颤抖，却笑着回答：

    “一点都不可怕啦。”好可怕。

    “可是，摔下来的话！”

    “不会的啦，别担心！”好可怕。

    “唯也小心哦！”

    “嗯，知道了！放心吧！绝对没问题的！”好可怕。

    当终于拉住了气球的长线时，唯也松了口气，可刚放下心来，就听见了脚下踩着的树枝，裂开来时发出的脆响。

    原本遥远的地面一瞬间拉近了距离，身体从空中落下，明明只是一瞬间，却被拉的无限长。

    唯也在空中侧头，看见的是黄濑被吓得苍白的脸。

    啊啊……黄濑这个笨蛋……又要哭了吗？

    别哭啦！没关系的！只是摔了一跤而已！一点都不可怕！

    所以，别露出那样的表情……笑一笑嘛。

    还没等唯也开口，身体就已经落地，剧烈的疼痛便从背脊开始，席卷了全身。

    唯也躺在地上动弹不得，脊柱好烫，好痛，痛的几乎没办法思考。

    唯也想哭，但却先一步听见了哭声。

    那是从身侧传来的，再熟悉不过的哭声。

    唯也朦胧着望过去，看见的是坐在他身边，哭的撕心裂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黄濑。

    “唯也！呜呜呜！唯也！！对不起！！不要死！唯也不要死！”

    “没关系哦？”唯也勉强自己露出微笑：“不会死啦，也不怎么痛。”

    好痛。

    “胡说！唯也一定很痛！”小黄濑想碰唯也，但怎么也不敢伸手：“对不起！呜呜呜！！都是我的错！是我让唯也帮忙拿气球！！”

    “真的不痛啦……”

    好痛。

    “唯也骗人！一定很痛！那么高！然后摔、摔——唯也对不起！唯也！呜哇哇……”

    “我从来没骗过你啊，”唯也轻笑，可声音又虚又弱：“这次也不骗你，所以，真的不痛，别哭啊。”

    好痛。

    小黄濑抽噎着：“真的、真的吗？”

    “嗯！只是现在好像不太能动，不要担心啦……黄濑，去叫老师。”

    小黄濑连忙爬起来：“唯也等我！”

    “嗯！”

    等黄濑走远，唯也才睁着眼开始掉眼泪。

    好痛。

    妈妈。

    唯也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