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飞道,“你的意思是说这老太监收了张耙子的黑钱?”
李顺道,“我也同意大小姐的猜测,周公公久居皇宫,与地方上素无往来,敢这么做,无非就是拿了别人的好处”
陆飞哼哼道,“好你个老太监,连圣旨也敢压而不发,看我怎么收拾你”
芸芸忙道,“别,小飞,就算他真的收了别人的钱,你也不可揭穿,皇上能派他来传旨,说明皇上信任他,要知道,皇上边上的人一出皇宫便变成贪墨之辈,皇上是不会认帐的,更加不会处置他,那这一来你可就得罪这些人了,到头来吃亏的还是你”
陆飞抖了抖官服,转了圈,不屑道,“那我还得求着他?”
芸娘却笑了笑,“这芸娘就不知道,我想以你的聪明会有办法的”
陆飞听了得意一笑,“那是,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还能对付不了一个断了根的太监吗,嘿嘿嘿”
突然,陆飞止住了笑,眼中闪过一丝狡猾,自言自语道,“嘿,求人不如求己,有了”
李顺道,“老爷打算如何?”
陆飞一板胸膛,嘿嘿一笑,“我自有妙计,芸娘,这些天也把你们闷坏了,带上凌丫头一起上街散散心吧,这也快入秋了,都各自添些衣物,师爷,走,会会他们去,对了,师爷,你让赵班头安排几名衙役跟着芸娘她们,现在这街面上说不定就有张耙子的眼线,小心一点”
芸娘一笑。
两名锦衣卫正在大堂上焦急地等待着,一见陆飞出来,杨树忙上前道,“陆兄弟,周少监昨夜酒醉之后,至今不得醒,这可如何是好?”
杨林也急道,“想必张参将现在也知道了他们昨天派的杀手没有得手,他很可能会有下一手准备,兄弟,你说现在我们怎么办?”
陆飞摆摆手,不紧不慢地坐了下去,“周公公身体有恙,这事也急不得,这样吧,你我一同先去驿馆看看,没准现在他已经醒了”
杨树道,“也好,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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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张耙子的军营中,张参将正坐在大帐里面,手里抱着一截喷香油汪汪的野猪腿在啃着,扯下一块肉,便喝上一杯酒。
有亲兵进来,俯身在张参将耳边小声道,“将军,城中传来消息,王六他们失手被擒了”
张参将一惊,张口吐出一口猪肉,“没想到,小小县衙里竟然还是个藏龙卧虎之地,那可是七名一等一的好手呀,他们有没有将我供出来?”
来人摇摇头,“这个不知,清早的时候,有两名锦衣卫从县衙出来”
张参将哼哼一笑,“这就怪不得,是锦衣卫在护着他,真是小人得志,想本将军风光的时候,这些锦衣卫在我眼里那算个屁,现在风头不对,这群王八蛋竟然连我的面都不见,墙倒众人推呀”
来人道,“将军,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不能坐以待毙吧”
张参将问道,“驿馆那边有动静没?”
来人道,“听那边的兄弟传话来说是周公公一直酒醉未醒”
张参将转忧为喜,“这年头也就银子好使,周公公也顶不了多久,这样,我现在就给皇上上折子,八百里加急送上去,看看还有没有机会让皇上改变主意”
来人道,“圣旨已经到了宿松,来得及吗?”
张参将长叹一声,“事到如今,也只有这一条路,你现在马上派人回安庆,去我的家里,将我府上的存银全部带上,去京城找一个人”
来人道,“找谁?”
张参将小声道,“锦衣卫指挥使,江彬,此人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只要他能帮我说话,我便能东山再起”
来人道,“可是远水解不了近火吧,万一周公公顶不住,将圣旨传下来,那不就是白忙活了”
张参将勉强一笑,“也不全是,就算圣旨传下来了,皇上最多也是将我押解回京,到时候只要能有江彬的帮忙,本将军也死不了,另外,我在这也不会闲着,你就按我说的去办吧,去把周千户给我叫来”
工夫不大,一身盔甲的周千户来到大帐之中,一抱拳道,“将军,您找我?”
张参将在案桌上码了两个酒杯,招招手让他近前来,端起酒杯道,“周千户,来来,这些日子你们跟着本将军受苦了,本将军敬你一杯”
周千户忙上前接过他的酒杯,“不敢,为朝廷,为将军效力,何谈苦,末将敬将军”说罢,周千户先干为敬。
张参将哈哈一笑,“恩,周千户忠诚之心,本将军不会亏待于你,坐,说说这些天清剿乱匪余孽进展得怎么样?”
周千户没敢坐,放下酒杯拱手道,“末将将本部人马共分成十队,这些也有些收获,共斩杀残匪二十余名,用不了多久就能将他们清理干净”
张参将摆摆手,“周千户,这样做这太慢了,皇上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的”
周千户面有难色道,“将军,如今这些乱匪四散在座山四周,很难一次成功,匪首绿衫侠也不知其踪,还望将军能多给末将点时间”
张参将笑了笑,“本将军倒是有个法子,能在皇上面前再争取些时日”
周千户道,“如何做?”
张参将也放下酒杯,想了想道,“在座山北面山脚下两里地有个村子,叫石桥村,穷山恶水出刁民,据报那个村子的村民多与座山土匪暗中勾结,现在就有不少座山的残匪隐藏在村里”
周千户拱手道,“那里末将知道,末将这就带人去查”
张参将却一摆手,“不,不用查,本将军已经查清了,全村男女老少共两百三十人,无一不与土匪有着密切的关系,你要做的是将他们一网打净”
周千户不太明白,疑惑地问道,“将军何意?”
张参将一拳捶在案桌上,咬牙切齿地道,“人畜不留”
周千户心中大惊,他马上明白将军想干什么了,“可是”
张参将眼一瞪,“没什么可是的,按我说的话去做,本将军现在就向朝廷给你请功,周千户忠勇为国,一举消灭残匪据点,斩首二百三十名”
周千户手心都是汗,但军令如山,他不得不从,只能拱手而退,点起军马,杀奔石桥村。
周千户刚一离开,张参将便马上取出笔墨纸砚,向皇上写起了折子,大意是座山匪患已经超出了原先的估计,他张耙子有失职之罪,但知耻而后勇,现在已确切查明在这座山周围,与匪示好者数已万计,经上次座山一战后,残匪都藏匿在座山周边的村民家中,以抗官军的围捕,今日有军中将领周千户查得一处乱匪据点,果断出击,一举斩杀与匪私通者二百余名,匪势大,望皇上再宽限几个月,他张参将定能还宿松一个太平之地。
张参将为求自保,不惜污民为匪,造成匪势盛大之态,这样一来,张参将的府营军在宿松还有大事可做,不能随便撤走,那自然就不会处置他这个领军大将了,这种明目张胆的养寇自重的事,他张参将又不是头一次做,不过这次是造,造成一个根本没有的事实。
一声令下,周千户带着五百轻骑,就在光天化日之下,将石桥村团团围住,几番冲杀,村内鬼哭狼嚎,惨叫声传数里,一个时辰后,全村男女老幼无一幸存,最后在一片冲天的大火中,石桥村彻底消失在宿松的县治版图之内,周千户拎着大大小小二百多个人头,回营交差。
陆飞跟着杨树、杨林两锦衣卫出现在驿馆里,驿丞不敢怠慢,引着县太爷来到了周公公下塌的房间。
房间内酒气弥漫,这其实是周公公故意拿着酒壶在房间的墙角处遍洒的结果,以加深他酒醉难醒的证据,周公公正酣声阵阵合衣倒在床上,看情景这姿势从昨天晚上保持到了现在,这也难为他了,为了一柄价值万亩良田的宝剑,作出这么大的牺牲。
李顺走上前,轻轻地周公公的床边喊了几声,“周公公,周少监”
周公公依旧是沉睡不醒,陆飞挥挥手示意李顺推推他。
杨树是个急性子,抬脚就在床沿上一踢,“周公公,起来了”周公公还是没反应,杨树一回头无奈地对陆飞道,“你看,就是不醒,要不是昨夜那么多人都喝了酒,还让人以为陆知县你在酒里作了什么手脚呢”
陆飞正色道,“杨树兄弟,天地良心呀,我可是好意,谁知道这周公公这么不经喝,昨晚要不是我拦着,他周公公还酒兴未足呢”
杨林道,“那现在怎么办?周公公这个样子,圣旨便没法传,夜长梦多,对我们可不利呀”
陆飞四下转了转,竟然发现这房间内虽然酒气熏天,但酒气的来源却不在周公公身上,而且是从那些看不见的桌椅板凳的底下而来,他又低下身子看了看,果然不出所料,那些地方还有一滩滩潮湿未干的水渍,看来,这周公公果真是在装醉。
杨树跟在陆飞边上问着,“陆知县,你这找什么呢?”
陆飞呵呵一笑,“没,没什么,既然周公公动身不便,那也没办法,只能等他醒了再说,这样,你们先出去,我在这伺候他,他一醒我便叫你们”
李顺道,“老爷,还是我留在这吧”
陆飞一使眼色,“不用,周公公醉成这样,都是我的罪过,因当亲力亲为,以示悔过之心”
李顺一见老爷这表情,马上明白过来,老爷又在哪憋着主意,便一拱手,“是,老爷要有事就叫我,我就在门外”
陆飞点点头又对树林道,“两位上差,这里就交给我吧”
杨林拱拱手,“那就有劳陆知县了”
陆飞往门口一示意,“上差请,我乐意效劳”
待房间内人都走了,陆飞来到周公公边上,硬是挤出一脸悔之无及的表情,哭丧着脸着一句又一句的痛诉自己不应该把一代皇帝跟前的红人喝成这样,一边说一边把床上所有的被子全给拉了过来,搭在了周公公的身上,连头都没露出来,他轻轻拍着被子道,“周公公呀,你就安心休息吧,有下官在这陪着你呢,你看这驿馆的人也真不懂事,连个被子也不知道替您盖上,别看现在街面上的石板能煎鸡蛋,没准一会就凉了,小心着凉”
陆飞一边拍着,眼睛却在房间里四下乱窜,他在找一样东西,圣旨,大概是被子里的温度在快速的升高,燥热难耐,周公公竟然动了一下,但还是没醒。
陆飞又加快了拍打的动作,就像是老爹在哄儿子睡觉似的,“哦哦,周公公,没事没事,休息休息,要不我给公公你唱个小曲吧,唱什么,就唱我们老家的歌吧”
陆飞清了清嗓子,开口唱了起来,“摇啊摇,摇啊摇,我的宝宝摇睡觉,小花被,盖盖好,两只小手放放好,摇啊摇,摇啊摇,我的宝宝睡着了”
陆飞一遍又一遍地反复哼唱着,身体却慢慢地离开了床边,在屋内快速的翻找着,歌声掩盖了他手底下的声音,随着陆飞弄出的动静越来越大,歌声也随之提高,引得楼下的驿丞和俩锦衣卫也皱着眉在静听着。
杨树问李顺,“你们老爷这哼得什么呢?哄儿子睡觉呢”
李顺苦笑着一摊手。
当陆飞五音不全地将这哄儿子睡觉的调子连哼到第十八遍的时候,他终于从房间的橱柜里的一个包袱中把那用紫檀盒子装着的圣旨给找了出来。
陆飞心花怒放,一边哼着歌,一边轻轻地将盒子上面的封条给揭了下来,抠掉蜡封,取出一轴黄帛,他看了一眼床上的周公公,周公公还被蒙在被子里闷酱呢。
陆飞笑着将圣旨装进了怀里,拍了拍,关上橱柜,扭头对床上喊了声,“周公公,下官就不多打扰你休息了,等你醒了再来给你问安,下官告辞了”
等陆飞从周公公的房间出来,一直焦急等待在楼下的杨树两兄弟忙跑了过来,“陆知县,他还没醒?”
陆飞无奈的一耸肩,道,“算了,周公公日夜操劳过度,就让他好好休息吧”
杨树一脸焦急,“那圣旨的事?”
陆飞道,“放心,迟一天就迟一天吧”
杨树摇摇头叹惜着跑下了楼。
陆飞又把黑子给叫了过来,轻声道,“黑子,去,让人去‘仙采仙阁’找两姑娘,来服侍周公公”
黑子纳闷着,“找姑娘?老爷,他,他可是公公”
陆飞切了一声,“公公怎么了,虽然他嘛也不能干,但不表示他不想,去,找俩年轻漂亮的,记住,让她们一直守在周公公的床边上,怎么做我不管,总之在老爷我回来之前不能让他下床”
黑子贼笑一声,转身找姑娘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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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
在建极殿与奉天殿之间,有着三层相叠的威严雄浑的汉白玉台基,在两殿之间形成一个广阔的空间。
奉天殿,民间称其为金銮殿,是大唐朝权力中心,平时这里遍布大内侍卫,而此时却被一群太监和宫女占据。
只见台阶上三十多名太监,列阵而面对着台阶之下,台阶下也有着百十多名宫女和太监的混编阵型,看那架式是想往台阶上冲。
在建极殿的门口,放了一张金灿灿的椅子,椅身上雕有一尾尾姿态非凡的龙形图案,一名全身披挂金色盔甲的年轻人坐在其上,将下巴搭在弓起在椅上的膝盖上,目视前方,看着这群太监和宫女。
这时一名太监跑了过来,躬身对龙形座椅上的人道,“报大帅,江将军已经带领大队人马作好了攻城的准备,请大帅发令”
年轻一拍椅扶手上的龙头,“好,传本帅将令,攻,胆敢后退一步者,斩”
太监一挥指尘,尖笑一声,“尊命”
一时,台阶下的百十多名宫女太监,磨拳擦掌,嘻嘻哈哈地朝台阶上冲了过去,领头的是名三十多岁的一身白色盔甲的男人,双方在台阶上混战在一处。
百十多名太监挥舞着手里的拂尘,“打,打死你,打死你”
宫女们则拿出随身的袖帕,甩在太监们的身上,“拍死你,拍死你”
由下往上攻的领队白盔将军,躲过千丝万缕的拂尘和满天飞的手帕,挤在人群中,扯住一名太监胳膊道,“张公公,一千两,你让我攻上去”
那张公公尖着声音,偷看了身后的龙椅上的将领一眼,对白盔将军道,“江大人,我给你两千两,你投降”
身穿白色盔甲正是威镇天下,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锦衣卫指挥使,江彬。
只见江彬从怀中取出一打银票,硬是往张公公手里塞,“五千两,张公公,你就再输一回吧,你看,银票我都带来了”
张公公略微一思索,打着手势道,“八千两”
江彬一咬牙,“张公公,你可真心趁火打劫,成,八千就八千”
张公公收好银票,嘿嘿一笑,挥挥拂尘,带着一般太监边战边退。
江彬喜形于色,穿过人群朝建极殿门口跑去,一头跪倒在那金色盔甲之人的面前,高声道,“报,大帅,我军势如破竹,已经攻上城楼,此次斩敌首十万之众多,我军无损一人”
张公公也跑了过来,哭丧着脸道,“小的无能,没能守住城池”
金色盔甲之人闻言,哈哈大笑,拍着手在椅子上跳了起来,“好,此战江将军身先士卒,攻不可没,本帅有赏罚分明,赏江将军白银一万两”
江彬倒头又拜,“谢谢大帅赏”
张公公在他边是轻轻的用手肘碰了碰他,“你还赚了二千两呀”
金色盔甲之人兴头正盛,蹲在龙形椅上道,“好,现在换江将军守城,张公公攻,快,布置下去”
他的话刚落音,只见从建极殿的转角处走来一群宫女,在这群宫女的簇拥中,一名体态尊仪,雍容华贵的中年女人缓步走了过来。
“胡闹!这成何提统”那中年女人边走边喊着。
江彬与张公公等一众宫女太监一见她来了,慌忙朝她跪拜行礼,“参见太后”
太后来到江彬面前,怒道,“江彬,你身为锦衣卫指挥使,不劝皇上多勤于政事,却在这玩这种小儿把戏,我看你这官是不想当了”
江彬一脸惶恐,“微臣不敢”
太后脸一沉,“不敢,我看你比谁都敢,下去,还你们,都退下”
众宫女太监嘻闹着一下就跑光了。
……
正德皇帝斜靠在龙椅上,将头上的头盔给取下来在手里翻玩着,若无其事地道,“母后,您来这干嘛?”
太后道,“你身为一国之君,不思政事,天天与这群宫女太监胡闹,龙袍不穿,非要天天穿这一身不伦不类的盔甲,你也不怕百官笑话,不怕天下百姓笑话,你对着起你父皇吗,对得起李家的列祖列宗吗?”
正德哼笑着将头盔顺着往地上一滚,滚出几丈远,边上的太监忙又给捡了回来,他随手又滚了出去,玩得不亦乐乎,全然不把太后的放在心上。
太后也是恨铁不成钢,叹了口气道,“我问你,宁王的折子你看了没有?如何回复的”
正德道,“看过了,早让内阁发出去了”
太后点点头,这个还算满意,又道,“听说宁王请旨想让皇上你加封一个知县,你是怎么做的?”
正德没好气的道,“给了给了,朕不但准了还一并给了他宁王一个大面子,索性将那小知县连升五级,这够给他宁王面子了吧,太后你也满意了吧”
太后心中欢喜,嘴上却道,“你这叫什么话,升与贬都是皇帝你一人乾坤独断,宁王也不过是为国举贤,这和母后有何关系”
正德摆摆手,“行了母后,您要没事就去听听戏,皇儿还有一个堆国家大事要办”
太后点点头,“这就好,你是应该多将心思放在政事上”
等太后一走,躲在台阶下的江彬又跑了回来,对正德一拱手,“皇上,还要接着玩嘛?”
正德打打哈欠,“算了,扫兴,这宫里玩的真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