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巳节这天,帝后的銮驾浩浩荡荡的出了皇城,整个上京城也是热闹非凡,曲江园距离皇宫并不是太远,在京郊的皇家园林处,风景是任何一座园林无法比拟的,亭台楼阁座座皆是匠心独运,光是供皇亲国戚休息的行宫也是占地千里,而每年庆景帝更喜欢去园林最深处的木槿围场,木槿猎场虽不如草原上那么壮丽宽阔,但是胜在树林浓密,平日里有专门的侍卫看守,这片林子凶猛的野兽很少,所以连京城里的各家千金如果有兴趣,也是可以参加这种小规模又没有太大危险的围猎的。
官员们的酒宴,虽说称为皇帝赐宴,但人数毕竟是在有些太多,宴席不在一处,也不全由宫廷举办。皇帝,皇后,高位的妃子,皇子和少数至亲近臣们的筵席,设在“紫云楼”之上,紫云楼是整个曲江园里最高最宏大的建筑,这里居高临下,可以一边饮宴一边俯瞰整个曲江全景。远山巍峨,雾气缭绕,园中曲水蜿蜒环流,实为人间盛景。
今年的紫云楼之上,又加了一个座位——摄政王的位置。上官重璟坐在太子下方,太子看着上官重睿仗着自己年纪小,还是可爱的年纪,往庆景帝身旁凑了又凑,甚至最后被庆景帝抱在了腿上,太子心里是不好受的,想来自己小时候也没被父皇这样宠爱过,而且最关键的是,小九是父皇最小的儿子,要是一直这样下去可了不得。
上官重明和德妃一直不声不响,心机叵测,上官重韧又是异军突起,最近很得父皇重用,自己虽然是长子,又是太子,可有些事不得不防。
“太子?太子!皇上叫你呢!”皇后看太子还处在发愣,使眼色给太子身边的颖侧妃,颖侧妃连忙出声提醒道。
“嗯?什么?”太子这才从自己的思绪中猛然醒过来,连忙告罪道:“父皇,儿臣刚才一时在欣赏美景,请父皇降罪。”
庆景帝心情很好,笑道:“不怪太子,这紫云楼处的风景自然是极好,你一时被风景所迷倒也正常。”庆景帝转头又看向太子旁边的上官重璟:“重璟,你多年在外征战,上京城里的上巳节你今年是第一次参加,感觉如何啊?”
上官重璟淡淡笑了笑:“甚好,太平盛世,百姓安居乐业,上京一派祥和。”
左相董平执举杯说道:“摄政王不知,这上巳节要持续三天,园林中处处有表演,等下的万民齐贺才叫壮观!”
“哦?万民齐贺是怎么一回事?上京城里的百姓真的都来了吗?”上官重慎也是第一次到上京,所以也不太熟悉上巳节都有什么活动。
“这是百姓自发的活动,以表答对皇恩的谢意,何止是上京的百姓都来了,附近郡县的一些百姓谁不想到这皇家园林热闹热闹,沾沾福气呢!”淑贵妃边给上官重睿喂了一块水晶糕,一边说道。
庆景帝身旁的安公公出声提醒道:“陛下,赐菜的时辰到了。”
“嗯,是了,这驼峰炙和素鳞两道菜上来,其他各处的筵席也快开了。按照往年的份例给他们送去吧。”
安公公领命便下去通传了,庆景帝喝了一口酒,看了看自己的儿子们,说道:“太子,老三老五,和摄政王,还有重慎,等会随朕四处走走。”
歌舞响起,为了配合皇帝的兴致,教坊司的舞姬都换上了清丝织成的舞衣,力求曼妙之感,各府邸的歌舞伎也是舞技巧妙,民间歌舞班社自是别具一番滋味,让皇亲国戚们看得津津有味。
歌舞表演接近尾声之时,一阵荷叶的清香传入紫云楼大殿,一群身着浅蓝色的舞姬中突然现出一位身着彩衣的的女子,半遮着面容,舞姿不同于他人,乐曲突然变换曲调,颇带有一丝异域风情,这名女子在有外域的舞姿之外,又巧妙的融入了梁国传统舞姿,身段妖娆,却不显得轻浮,反而像清水出芙蓉一般,在脚底所舞之处步步生莲。
大殿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所吸引,啧啧惊奇,连庆景帝也不例外,太子更是看的眼睛都一转不转。只有上官重明和上官重璟两个人例外,上官重璟倒是性格使然,皮相于他来讲,不过是外像,这群人有什么可趋之若鹜的,摇了摇头,自己喝自己的酒。
上官重明看着殿中央的女子,眼里是满意的神色,这名女子可是自己在民间搜罗了一年多才发现的人间尤物,一次在戏园子里偶然发现这个被戏子欺负的丫鬟,便把她带入府中细心调教,这世上哪个女子没有攀龙附凤之心,再加上她的心思巧妙,想必入了宫也能助自己成大事。
果然,待等这名女子一舞完毕,庆景帝龙心大悦:“赏!”
粉衣女子恭敬的跪在中间,正巧一阵清风把她的面纱吹了开来,又缓缓落下,足够让人看清她的面容,是个清丽又风情的美人。女子娇弱的声音传来:“民女谢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庆景帝多年来一直忙于政务,宫中的宴会歌舞也没有太多精力去细细观赏,今日许是心情大好,再加上这女子的确与众不同,庆景帝倒是生出了几分兴致:“你摘下面纱,走上前来。”
“民女遵旨。”女子袅袅娜娜走上前来,缓缓摘下面纱,庆景帝一愣,刚才在远处没有发现,这双眼睛之间,倒像是宁儿早年的眼睛,活泼,妩媚,灵动。
皇后早在这名女子跳舞时便早已知道,这民间之舞跳的如此用心,怕是有人故意安排,自己竟然早没有发现。等到她摘下面纱时,皇后心中的火气更是往胸口处冒,这双眼睛长得倒是像徐宁那个贱人!今日这段舞是谁安排的,非要查出来!
不过皇后就是皇后,面上还是优雅大方,调整了下心绪,微笑道:“皇上,这名女子倒也是舞艺超群,臣妾看着十分满意,不如收到宫中的教坊司如何?闲来无事时也可以叫宫中姐妹们解解闷。”
女子垂着眼眸,听到皇后这句话,眼中闪过一丝羞愤,她生平最忌讳被当做玩物,替人解闷。教坊司是什么地方,说得好听一点,那是皇家的舞乐盛地,可说得不好听一点,那就是个给达官贵人们提供玩物的场所。哼!皇后又如何,在五皇子的帮助下,自己是一定可以入宫的。
五皇子浅浅的喝了一口酒,他也在赌,赌父皇到底能不能让她入宫。
从母妃那里知道父皇对那个去世的先帝的皇后情根深种,在人海里寻得到这样一双媚眼相似的女子,又要她心思剔透,又要她听自己的话,还真是不好找。
上官重明在心里赌,赌她一定能进宫。
庆景帝沉默了一阵,出声道:“抬起头,朕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听话的缓缓抬起头,望向庆景帝,轻声道:“民女叫初莲。”
“方才见你舞步生莲,倒真是配得上这个名字。”庆景帝话音未落,只听初云郡主在一旁半开玩笑似的说道:“皇伯伯夸初莲倒也没什么,只是这“初”字倒是和初云一样呢~”
上官重韧也点点头道:“还真是这样,父皇,这初莲可是冲撞了郡主妹妹的名讳呢!”
庆景帝哈哈一笑:“初云这丫头,嫁了人这张嘴也不饶人,好,既然如此,朕就给初莲赐名为心莲,你可满意?”庆景帝说完看向初云郡主。
“哎~皇伯伯都说好,初云自然是欢喜的了~”初云郡主故作俏皮说道。
“心莲,你可愿意随朕回宫?”
庆景帝这话刚一说完,皇后就知道,心莲入宫是势在必行了,不过这个人情再不情愿也要卖给陛下。
心莲柔柔弱弱的答道:“民女蒲柳之质,谢皇上不嫌弃,民女愿随陛下回宫,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说罢,羞红了半边脸,更显得美丽无双。
庆景帝在自己的一旁设了一个座位,皇后此时要让心莲有个名分,这样才能顺理成章的侍奉陛下。庆景帝随口说道:“就封心莲为莲夫人吧!”
一个民间女子,一入宫便是夫人之位,未免太过越礼了,在座的诸位大臣也一时不免窃窃私语。丽妃作为庆景帝目前最宠爱的妃子,看到自己的“枕边人”就这样纳了一位民间女子,这心里自然是十分的不舒服,再加上心直口快,便讽刺道:“陛下还真是喜爱莲妹妹,臣妾当年的夫人之位可是拖了两年之久呢!”
淑贵妃垂眸,不漏痕迹冷冷的笑了笑:丽妃的脑袋是怎么长的,如果不是仗着皇上的宠爱,怕是在后宫中早就被吃了。这种话也说得出口。
“丽妃,你也算是宫里的老人儿了,说话没个分寸,这是在质疑陛下么?”皇后说罢屈身向皇帝行半跪之礼,口中请罪:“丽妃不敬,实为臣妾管教后宫不严,请陛下降罪。”
“好了好了,皇后无需自责,丽妃向来是那个性子,不过今日有些过了,丽妃,趁着上巳节,你就在这曲江园行宫里禁闭三天吧,也好磨一磨性子。”
“皇上!”丽妃哪里想到,皇上会因为这一件小事而惩罚她,自己这三天不在皇上身边,这个心莲还不知道怎么迷惑陛下呢。
丽妃不知道皇帝对心莲产生好感的原因,所以只是单纯的生了闷气,更气皇后此刻落井下石。
刚被封为莲夫人的心莲诚惶诚恐,连忙跪下:“承蒙皇上厚爱,民女自知身份低贱,不敢奢求夫人之位,还请陛下收回成命,丽妃娘娘息怒!”
看到莲夫人如此知规矩,庆景帝的心里更是对她心动几分,亲自把她扶了起来,温声安抚道:“你不用害怕,朕的决定,没人敢质疑。”
上官重明悄无声息的笑了,就知道会是这样,父皇,这美人计我可是要心莲对你用上了呢,希望会很有用。
曲水旁,上官重璟站在一处,他早在心莲揭开面纱之后就离开了,心里是说不出的厌恶。这样的女子眼里写满了贪念,哪有母后眼里情绪的万分之一,只是因为眼睛的轮廓像母后,父皇便轻易的纳入宫中,是可悲还是可笑?
不过,自己可不想管皇上的后宫事,虽说他和自己有血缘,但在自己看来,这情分还没和自己一起长大的重慎深,这恩和情到达还是恩多情少。自己当好这个摄政王也算是对得起他了。
曲水上,一艘艘的游船十分热闹,船上的大多是翰林学士,或者是文人,他们更喜欢在皇上特许的彩船上饮宴,一边饮酒赋诗,一边泛舟欣赏湖光山色,而其他官员多在曲江池周围的楼台,亭阁或是临时搭建的锦绣帐篷里饮宴,虽不及皇族菜肴高贵丰盛,但也力求海陆杂陈,集上京名菜之精华,当然,这些费用分别从诸司和京兆府中扣除。
上官重璟走过一个个华宴,觉得也没什么有趣的,不知不觉走到了快到平民在园林里游玩的地方,相比贵族官员的繁文缛节,百姓们的上巳节游园可是丰富多彩了。
远处一片梨花林里,传来了一阵诵经的声音,隐隐听到一个少女在问:“大师,你刚刚说的‘空中见花,花为幻化,说生说灭,皆是颠倒’这句话可是有什么深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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