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芫把遥控器拿了过来,正准备换台,就听到旁边的庄时泽严肃地说:“汤芫,咱们谈谈吧。”
少年背脊挺直,像一条刚从急冻箱被人端出来的鱼,往外冒着被汽化的的霜气。
气氛有种“我要带你去建设社会主义”的严肃,汤芫一下子坐直了身,正襟危坐。
庄时泽这脸实在让人浮想不出什么来,汤芫用会议室中合作双方的口吻问:“谈什么?”
无数影视文学作品给广大人民群众科普了一个江湖绝招——天下武功,无坚不破,唯快不破。
很多遗憾都只是“差一点”。
少年心里的那句话响彻漫山遍野,然而出口却只有腼腆的一丝气音。
于是他那句酝酿已久的话,就被淹没在汤伟鹏突然的厉叫里。
汤芫一听到喊叫就从沙发上蹦了起来,跟背后长着俩弹簧似地冲进房间。
于是她也没有听到他用尽了全身的勇气才说出的——
“咱们谈谈恋爱吧。”
庄时泽在听到叫声的那个瞬间第一反应是愣了愣,有种突然不知身在何处的恍惚,紧接着也跟着跑进房间去。
床上的被子被带到了地上,压在汤伟鹏身下,他抱着头“啊啊”地叫,脸涨成猪肝色,额角颈侧青筯暴突,全身蜷曲,像一条在干涸的河床上挣扎的虾。
汤芫被这场景唬得一时反应不过来,人虽然跑过来了,可是手张开了左右比了一下,被汤伟鹏乱抓狂舞中踹了好几下,没能把人稳住。
庄时泽不清楚状况,向前一扑压在汤伟鹏身上,一手扯过被角往汤伟鹏嘴里塞进去,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丢给汤芫:“打120!”
等汤芫哆嗦地报清楚地址之后,汤伟鹏的情况似乎好了点儿,手没有再扭曲着在半空中乱晃,也没再蹬腿了。
饺子皮薄馅儿足,被汤芫捏出好看的褶儿,一口吃不下一只,得先吃半只,用碗接着吸进肉馅里的汤汁,那混在肉里的虾仁沫儿把鲜味发挥到极至,每一口都让味蕾得到极大的满足。
林惠敏连气儿吃下五只白菜猪肉饺子,拿纸巾抹了把嘴才说:“刚才我给我姑打电话了,她给咱们借了三千,这下住院的钱没那么紧了。”
汤芫就怕这样,但是她目前只能忍着不能说,只能低低地“嗯”了声。她寻思着等开学一两个月后就从自己的钱里拿钱出来还给她姑,到时她就说自己店里赚的。
她不怕钱还不了,就怕牵扯出别的问题来。
她说:“我姑会不会找大伯他们?”
林惠敏想了想,说:“照你姑的性格,她就算知道汤伟业和她妈不拿钱,也要去问的,她么,就是想让他们良心受点儿谴责。”她苦笑一下,“你大伯和你奶奶么,绝对觉得良心上过意不去的,他们压根儿没良心。”
汤芫见她妈都看得这么透彻,也不好说什么。
她心底其实也有一点儿想让大伯和奶奶知道的,他们没良心,也没胆,让他们知道爸爸在接受治疗中,吓吓大伯,说不定还能知道点儿当年他们遇难的事情。
汤芫一家的事儿在陵镇成了新鲜的八卦,镇民们的下饭菜又多了这么一道曲折离奇的见闻,都讨论得像热火朝天。
这事儿就跟吃火锅似的,你放了肥牛丸子毛肚进去,别人又放了鸭血生菜,还有人往里放了其他东西,你下勺子一捞,就捞出点惊喜来。
于是大排档里面的食客一个个化身相声大师,从一桌子人的讨论变成了几桌子人的辩论,人声鼎沸,差点儿没撸袖子干起架来。
争来争去,这里面都有个不变的事实——汤伟鹏变成如今这样儿,他哥汤伟业肯定脱不了关系!
于是汤伟业都不敢去大排档喝酒了。
媳妇不回来,让她妈给切了刀梅花肉,往锅里丢一块巴掌大小的鸡煮点味儿,梅花肉切片往鸡汤里涮几下,拌点辣米生抽蒜头酱儿,蘸着吃,辣得舒爽,出点儿薄汗,管那些碎嘴的混蛋去死!有口吃的就快活!
他夹了节切好的鲜笋,咔咔咬进嘴里,笋汗鲜口,吃着舒心。
他没舒心多久,他妹就找上门了。
汤钰开门见山:“二哥进医院了,你做大的,是不是应该凑点儿医药费?”
汤伟业瞪圆了眼正要发作,老太太就从厨房跳出来:“没心肝的丫头!管要钱的时候就往这儿钻!平时怎么没见你拿点东西来孝敬我!”
汤钰看着她妈这样子,早麻木了,她想到那些过节往这儿送的礼品,恨不得抽自己几大嘴巴子。
她面无表情地转身开门,就丢下一句:“我爸当年病危,是谁还惦记着他那点儿医保报销钱的,我没心肝,估计是你也没这玩意遗传给我!”
她说完哐当一声带上门走了,老太太被噎得扶着门直倒气,汤伟业把筷子一摔,大喊:“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他这话里带着几分愤怒,几分心虚,被她妹这么一揽,晚上就做了个梦。
他梦见他弟在海里游上岸来,一身海水地站他床边,吊着眼阴恻恻地说:“哥,没我你有命回家?
他脚一蹬大喊一声就从梦里醒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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