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命门》 第二百九十章 终已不顾

    银幕中的高挑女子红衣胜血，马车上的她顾盼间目光流转，虽然素雅的她平添了几分妖娆，但不难看出她的眼睛微肿。

    尽灵的目光不敢离开银幕，他一直知道姐姐是美的，那一身素净若水的气质真是浑然天成，恐怕有人误入林中遇见了她也会以为是窥探了森林女神。可正如姐姐的气质，她很少穿艳色的衣服。

    今日他幸运地见到了尽妍嫁衣霞帔，素净的女子一下子化作曼珠沙华，每一瓣纤长花瓣都仿佛勾人神魂般美得只彼岸可见。姐姐的眼圈还是桃红色，妆容盛大却掩不住她眼底憔悴，虽然她竭尽全力想要笑容娇俏，无奈媚眼间皆是数不尽的淡淡哀愁。

    尽妍身旁的枯槁老人正细细地给她挽着长发，她时不时轻拍尽妍的后背生怕她失去了全身力量。很显然她们是偷偷跑出来的，身后是无数硝烟，马车两旁兵荒马乱。红衣女孩的发髻随马车抖动起落，夕阳下女神般的女孩儿微闭上了美目。

    尽灵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抚摸尽妍的脸，和姐姐一样，他眼眶被泪水盈满。他明白他触不到姐姐的容颜，姐姐感受不到他的难过，他们之间仅仅隔着一块银幕，却咫尺天涯触碰不到。

    那老人的声音仿佛来自亘古，颤巍巍地让人心疼：“傻丫头啊，大喜的日子怎么能哭，今天不能难过。”

    尽妍苦笑着点头，眼泪硬是没往下落。

    这一路不知是有多么漫长，尽妍倚在窗前闭目养神，也许是真的看见了心中所想之人，她疲惫的脸上竟有淡淡笑容。

    尽灵想，可能自己是幸运的吧。父王从来没见过这般妖冶的女儿，尽羽没有看到过这么美艳的姐姐，而离迷……他也再没机会欣赏这样的姐姐了。

    天空一片浑浊，姐姐下车的地方尸横遍野。破损的军旗斜斜地插在拱起的黄土之上，冷风吹过。军旗随风萧索飘扬，迎着风带来一片血腥之味，阴沉的天空仿佛即将坍塌。这里地上斑斑点点，萧索地像是世界末日。

    下车后老人小心地扶着尽妍，生怕她的流云卷天鞋沾上了地上还未干涸的血液。尽妍却没有去在意这些，她抬起头，目光中带着深思和迷惘，远远地不知道落在哪里。

    不用听尽灵都知道尽妍姐姐的心中在低语，在对地上那些身披战甲至死未瞑目的战士们说：“对不起。”“谢谢你们。”

    爱得太深，不用低头都知道自己的心上人位处哪里。他那么倔。他怎么会不在前面让士兵们为他卖命。

    尽妍缓缓蹲下身来。她头上的凤冠实在是压地她很累。她抱住了倒在地上大睁着眼的将军。他的脸上满是泥土和黑灰，尽妍拿出手帕一点一点地帮他擦拭。

    她的脸上是怪异的幸福感，那种类似久等丈夫解甲归田的妻子听见马蹄声开门那一刻的安定，那种看见许久不见的爱人突然在自己面前笑的激动：“离迷。我来看你啦……”

    尽灵虽然有那么一种错觉：他的姐夫不过是因为太累了想要好好休息一下，而尽妍姐姐的声音那么那么轻，是怕一不小心惊了他的梦，怕他醒来会很难过。

    尽妍的鼻尖红了，眼泪却并没有落下来：“离迷，你以前跟我说，说你不怕在战场上划破手掌满身是伤，你只怕归家之时我已只为别人煮茶……如今，我舍下一切来了战场。你却抬眼看我都不肯施舍。你说你要给我家，哪怕披星戴月我也不怕，如今花是花，家是家。”

    “公主……”老人用手捂住了脸，哭得比尽妍还要悲伤。

    尽妍睁大了眼睛努力不让自己的泪水落下：“离迷你骗我……怎么会连你都骗我？如果你的话我都不能相信我又该怎么办啊！我现在就在你面前啊。你竟绝情到抬眼看一眼我都不肯啊。你许给我的幸福呢？我们应该拥有的家呢？你说过的永远不会抛下我的呢？”尽妍声音哽咽，她顿了顿：“离迷，我今天是你的新娘啊，你连你的新娘都不想见了吗？我抛下了一切过来和你举行婚礼，你怎么可以像他们所说那么弃我于不顾啊。你不是发过誓的吗？你不是答应过我会平安归来的么？你怎么可以对你的新娘失约啊，离迷，你起来夸夸你的新娘啊……”

    银幕外肃穆地可怕，尽灵的表情像是在参加葬礼，分明，姐姐最终还是去了战场啊；分明，幸福已经那么那么地靠近了啊。仅仅一步，便是永恒的错过了么？他在这里，甚至安慰一下姐姐的权利都没有，而且看尽妍的架势，分明是只会当离迷一天的新娘。

    姐姐……什么时候你可以不用那么通情达理啊。

    尽灵忽然发现湖妖一直一直在看着他，她透明的脸上满是泪水：“尽灵……有的话不说，可能真的这辈子都晚了……”

    尽灵垂下眼帘，美少年的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两个都是他这辈子最珍惜的女人，却双双落下了难过的眼泪，他只能那么无力地看着。

    尽灵轻轻地帮湖妖擦掉眼泪，他有些看不懂湖妖了：以前她最讨厌尽灵接触外界了，鱼儿告诉尽灵外面的消息，她就会任性给它们教训，她也很少给其实她很喜欢的尽妍姐姐好脸色看，可今天她却亲自给尽灵放银幕。

    她哭得莫名其妙，尽灵痛得无力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