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一艘帆布已经破烂不堪的小渔船拨开了迷雾,将要靠岸。码头边上坐着个带着斗笠的小男孩,嘴里叼着一根草,没穿鞋的两只脚丫子在海面上晃啊晃。他盯了那艘看上去有几分诡异的陌生渔船一会儿,随后转过头去扯着嗓子吼道:“爷爷——有艘奇怪的船要靠岸了——!”
“哎哎,来了来了!”阿智的爷爷叫阿忠。生活在这边境渔村的,大多是连姓氏都没有的庶民中的庶民。
船靠岸了。阿智迫不及待就要去看看这船上有什么人,雀跃得像只小兔子。
从船上下来一个年轻男子。长相中等偏上,但一身贵气很好地掩盖了长相上的那一点点缺陷。光看那相貌,说不出是更像朝鲜人一点还是更像东瀛人一点,可能是个混血儿,但绝对不是光耀之地那边过来的。
“吾乃大将军东条富雄。”他上来第一句话就表明了身份。
阿忠看了他两眼,上下打量着。这要说他是土生土长的东瀛人嘛,东瀛语倒确实是东瀛人那样的发音纯正。可那张脸怎么都不像呀。
“恕草民冒昧,大将军可有证物在身?”阿忠恭恭敬敬地问道。
没啦!东条富雄在心里暗骂道。那该死的修罗阵,可是什么渣都没留下。现下消息还未传回国内,要让这老爷子相信自己的身份,怕是有些难度。贴身的亲卫什么的也都葬送在了高句丽,孤身一人的他,确实不像是那个“大将军”东条富雄。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眉毛紧锁着,思考该如何让他们相信自己就是大将军东条富雄。自己不过是来讨匹马,好尽快到有联络的地方去。
“这位大爷,你可能很难相信吾就是大将军东条富雄。现下吾也拿不出什么证物来,但请你看在这些的份上,给我换一匹马儿。”他掏出一些碎金块。马匹大多被征用到军队里去了,因此有几分珍贵。这艘小小渔船是他在海上飘荡是寻着的。这个青年,似乎是朝鲜人和东瀛人的混血儿,常年往来于两岸之间。翻遍了整艘渔船,也就这些碎金块,还有一些碎银块和朝鲜那边的货币。
阿忠又再看了他两眼,心想,要着真就是大将军东条富雄,自个儿这般怠慢可不就栽了。他是不打紧,阿智怎么办?
打定了主意,他对阿智说道:“赶紧去叫醒阿妙让她准备些能带上路的吃食,再去屋子后头,把靠山那边拴着的那匹马儿牵过来。”
阿智刚说:“为什么呀……”阿忠便板下脸来,道:“叫你去赶紧去!”随后扯起笑容,对东条富雄道:“这位贵人,暂且去那边的茶铺坐会儿,咱已经叫孙子去找马匹了。”
东条富雄心下一松,点了点头,将碎金块塞到阿忠的手里,随后跟着他往茶铺走去。
……
东瀛,距离登兴城两百里,松本城。
清晨的阳光顺着窗户溜了进来,把偌大的房间分割成两种颜色。
“城主,新到的情报。”不知何时,一名侍卫站在了门帘外。
“拿过来。”松本菊次郎正在擦拭自己的爱刀,炎之丸。这把刀从表面上看也不过就是一把做工精致的东瀛武士佩刀,但暗红色的暗纹一道道刻在刀身之上,使得这把刀在使用的时候可以挥舞出炽热的火焰;刀身本身做过淬火等等处理,是不惧这高温的,其他的刀——就只能乖乖地化成铁水了。
呈上来的,和往常一样,是一张极小的纸张。松本菊次郎慢悠悠地放下炎之丸,将它小心翼翼搁到刀架上,随后放下绢布,将那小小的纸卷慢慢展开。
上面这般写着——
高句丽王殉城。朝鲜三国统一。东条富雄失踪。一万鬼兵已灭。
松本菊次郎皱起了眉头。
送信的侍卫还是第一次看见城主这般疑惑又惊异的表情,而感到意外。
“……让人去机情组问问石田组的人什么时候到,你去把纺织铺子的老爷子请过来。”松本菊次郎命令道。
那送信的侍卫有些换不过来——“纺织铺子的老爷子?”
“就是城东边那家纺织铺子。你就说是菊次郎请他过来一叙。态度千万要当心。若是他不肯来,回来禀告,万万不可强硬将人带来。”
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送信的侍卫也知他没什么好多问的,照做便是。
“是,属下告退。”恭恭敬敬行了礼之后,他便退了出去。
东条富雄如果没死,就一定会提早谋反。松本家的表面工作做得太好也是件麻烦事情,要尽量避免损失。但是如果太早揭竿而起,恐怕只会适得其反。要如何才能暂时避开正面冲突,伺机而动呢……
松本菊次郎稍感烦躁,对着屏风后面暗间里的侍女道:“去给我倒杯茶来。”
“是。”
怎么办?
松本菊次郎用力地揉了揉太阳穴,却不觉得自己的头疼感觉好了多少。他有些呆愣地看着自己的爱刀,炎之丸。
刀无鞘,架之则不伤人。
……
时间回到一天前。
东瀛,本岛最南端的乡村道路上,天刚亮。
说是天刚亮,其实暗得不行。太阳光被厚厚的云层严严实实地遮住,天空是一片铅灰色。昨晚开始一直在下很冷很冷的雨,混合着一些冰渣子的雨水让气温骤降。
“我靠,这东瀛是什么鬼天气啊,冻死爹了。”福斯耀·古月使劲搓着手,但他的手已经快要没有知觉了。
范羽瞥了他一眼,很是不屑地道:“这么怕冷,你也算是北域出身的?”
“北域那边的雪是干冷的,哪像这个冻雨。被淋到一点点就惨咯。”福斯耀·古月看见范羽脸上的不解,无奈地叹了口气,“知道你会用火属性的法力啦。我可不行啊。”
“现在也没更好的办法,你忍忍吧。”范羽对这只逗比很是没办法,只好出言安慰道。
拉格纳和暗夜精灵族的暗卫交谈了几句后对着两人说道:“再往前走二十里有一个比较大的城镇。冥王陛下和洛克·霍尔德尔就在那边。”
“终于可以汇合了么……啊~~累死了。”福斯耀·古月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不过据那边过来的情报,这几日东瀛特别风平浪静,完全没有之前偶尔会爆发小型起义的动荡感觉。”拉格纳瞄了一眼暗夜精灵族的暗卫递上来的书信。这些家伙的肤色太过显眼,已经做了许多遮掩的打扮。大多让他们戴着厚实的假发以遮去那显眼的耳朵,脸上、手上和脚上都涂着脂粉来模仿正常人类的肤色。
这还是他们去和冥王那边的暗卫交接的时候,被洛克·霍尔德尔说了一通之后改的。拉格纳这才明白过来为何一路上许多旅馆并不乐意做他们的生意,就算自己的生意很是冷清。
“总感觉这个破地方要发生点什么事情,唉。”福斯耀·古月抱怨道。他的鞋子湿透了,冷得要命,又沾着许多泥土,触感是说不出的恶心。
一个和尚从对面走来,大大的斗笠和他们一样,只是他把身子猫得更弯了一些。脚步作为和尚来说,稍微匆忙了些,每一步走过都溅起些泥水。
那僧人和他们擦肩而过时,似是稍转身看了他们一眼,又好似没有。拉格纳和福斯耀·古月都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怎么在意,范羽却一直盯着那僧人,看他走远。
一个僧人,往南走?那边可只有码头啊。范羽心道。随后便放下心中的疑惑,继续上路。
……
“哇啊——这雨真冷。”森林里走着,雨默默下着,突然吹来一阵风。缪景西“嘶——”地搓了搓手,止不住抖了抖。
一个时辰前,他们抵达了东瀛本岛东南部的一个比较大的港口。石田组的人要去松本城,按照之前的约定,他们也便一起去。一行人在港口的茶铺喝了碗热姜茶吃了些糯米团子,便赶忙上路了——石田组接到了尽快赶回松本城的命令。
从他们现在的位置到松本城,还有两百多里的路程。因要抄近路,免不了要爬几座山头。船上晃悠了两三日后,免不得脚程稍慢一些,会点辅助系法阵法术的几个学生都十分努力着帮助大家。
缪景西的冰鸟的主意被否决了,原因是太过显眼。既然不能飞,只有好好走路。
会用火属性的,在这么多人里面,竟只有王宇麒兄弟和玄火三人。这雨一下,鞋子一湿,实在让人受不了。
“啊——冻死了啊——阿嚏!”赫颐打了个喷嚏,声音巨响无比,惹得赫姬一顿白眼。
“你以为其他人不冷啊,叫叫叫、叫什么叫!”赫姬毫不客气地教训道,给了赫颐的脑袋一个大包。
“可是姐……你把我的雨鞋抢走了,我怎么办嘛。”赫颐可怜兮兮地道。
赫姬清了清嗓子,脸颊微红。刚才她舍不得银子没买雨靴,结果走到一半便受不了抢了赫颐的雨靴。穿着本来的皮靴子再套上雨靴,她的双脚确实足够暖和。
不过赫颐同学就没那么好命了,穿了备用的草鞋,现在已经湿透了。
“唉……”赫颐叹了口气,“真是拿你没办法。”
“小景,这样会不会暖和一些?”玄火笑得特别绅士,手里蹭着一丛小小的火焰。温度被他控制得很低,才六十几度,就算一不小心碰到也绝不会烫伤。
缪景西瞥了他一眼,有些不自然地道:“拿开啦。浪费法力。”
“别这样嘛,来,”玄火说着,将手里的小火焰放在缪景西推拒的手心。这般柔和的温暖,让人很难拒绝。
缪景西心下其实有一些小小的讶异。玄火其实并不是一个温柔的人——骨子里这人很危险,很傲气。她有些心虚地看了他一眼,不意外看到他眼里的满足。缪景西稍稍低下头去,面颊微红道:“谢谢。”那声音很轻,带一点羞涩——在玄火听来,是那般拿捏妥当恰如其分。
恩,他心情很不错。
这一番互动,给别扭的王宇麟同学造成了二十万点伤害。
缪景西似乎是注意到了王宇麟的神情,好奇地道:“王宇麟?这种程度的话你也能做到啊……我可不想让给你。”说得好!景西!玄火在心里默默点了个赞。
这一句补刀,给纠结的王宇麟同学造成了翻倍的四十万点伤害。
是啊……明明是个男人……怎么这么别扭……王宇麟心痛地想到。可是现在说肯定不是什么好时机……忍就忍一时吧,不会让你得手的,玄火!
呵……想和我斗,你还嫩着呢。玄火打开扇子遮住自己偷笑的表情。
这个气氛是怎么回事!缪景西看着明显怼上了的两人,内心默默想到。仔细一思考以后……该、该不会……
啊啊啊怎么办……!!!于是,缪景西同学也开始纠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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