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林将军与我侄儿明熹交手时,用的便是这一招'白虎却邪'吧?气势不错,只不过少了些正气,要我说你这招不该叫白虎却邪,该改作白虎卫邪才是。”叶修看着狼狈不堪的林禹凌笑道。纵使林禹凌拼尽全力,却仍是只能划破叶修的衣袖。
“呵呵,叶家主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您是觉得合天下大势一统河山的大楚是邪,而当年那一众想谋权篡位加害天子的叛党是正了?”林禹凌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迹,眼中再起锋芒,随后又冷笑了一声道
“叶明熹当年大逆不道,公然挑衅皇威,视我大楚王法于无物,所以才会被我一拳打死。这一点,叶莽儿也是心知肚明吧?”
“你这恶徒!还我熹儿命来!”在一旁的叶澜忽然恼怒起来,目眦欲裂,双眼通红,提剑便要上去砍林禹凌,却被叶修一声喝住。
“老二,退下。”
“大哥!我要杀了这恶徒为熹儿报仇!”
“退下!”叶修再次喝道,眉头紧蹙。叶澜闻声只好略有不甘地瞪了林禹凌一眼,随后便放下了手中的剑,拳头握紧。
叶修很快便恢复了神情,仍是那副轻蔑的表情看向林禹凌,高声说道:“我兄弟二人今日前来不是为了和林将军谈论旧事的,而是来带姬仲卿的长子云枢离开的,姬仲卿虽说是大楚的王爷,但说到底却是我叶家的朋友。所以希望林将军能行个方面,把那孩子交给我,也免得我在这京城里大开杀戒。”
“叶家主说笑了,这里可不是你一手遮天的藏剑谷,这里是泰安城,大楚的国都!莫说是带一个人离开,就是你们一身了无牵挂,这里又岂是容你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林禹凌紧握长枪,直指叶修眉心。
他这话绝不是空穴来风,虽说叶修已经不是当年的叶修,但今日的泰安城也绝不是当年的楚军大营!你叶修可以敌得过三十三位宗师级高手,那十倍如何,百倍又是如何?修为再高,也终究是个人,不是神仙!况且泰安城内,藏龙卧虎。就算你有万般能耐也休想出泰安城一步。十年前叶修能挟持姜妄靠的是天时地利的机缘,这才留下了“携剑定秦川”的江湖佳话。但占据天时地利说的好听,其实说白了也就是碰运气,十年前的叶修再怎么精通剑道,也不过是剑道无锋境的巅峰,面对我大楚三十万铁骑还不是一样被碾成肉泥,剑道再强,修为再高也终是一人难敌万人之师。
叶修听到这一番说辞却并不发一言,只是嘴角微微上扬,眯着眼看着林禹凌。
气氛再度阴冷下来,林禹凌、叶修、叶澜三人都不是好脾气,叶修算是三人中城府最深的,但此刻亦是剑拔弩张,冷冷的望着林禹凌。国仇家恨单拎出来一样,都是不共戴天,更何况两样占齐了,不就是恨不能挫骨扬灰的地步?
彼时,叶家两兄弟站在左面,林禹凌护着身后的姬云枢站在右面,正当三人皆是准备再斗上一次的时候,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庶族少年忽然闯进了他们的视线,直朝着自己身后的姬云枢奔来,林禹凌正欲出手阻挠,却猛地瞥见那庶族少年跟着的白发老者,瞬间脸色发白。
眼前这个白发老者虽是姓名、来历、修为均不可查,但他却知道,上至六位王爷下至江湖百宗宗主见了他,都要毕恭毕敬地叫上一声“宇老”,虽然早就有魍魉
(本章未完,请翻页)的探子说,这位喜好大隐隐于世的神秘老者就在泰安城,但此刻,林禹凌见了本人却仍是不敢相信,当年那个传闻“拈指破天门”的神秘老者,就在自己的眼前,也不知道这个传说早已窥破天道的老者为何要出现在这里。
“云枢!”那庶族少年的一声,猛地将一头雾水的林禹凌思绪拉了回来,定睛看向躺在树下的姬云枢。
姬云枢本就是因为伤心过度才受不了那游龙出鞘时所发出的剑鸣声才昏厥过去的。被那少年那么一叫,渐渐的清醒了许多,睁眼看见那庶族少年的脸庞,愣了片刻。
但转瞬便想起了,方才在永安府见到的那幅惨烈景象,便再次面色憔悴地低下头去,痴傻一般自顾自地说道:“死了…都死了,他们都死了……”
“什么死了?你说清楚啊!你先起来,这样坐着会长痔疮的。”秦涤看着痴痴傻傻地姬云枢好不滑稽,笑着想拉他起来,但手刚伸出去,便被姬云枢发疯似的一把甩开,紧接着早已哭干了眼泪的姬云枢再次无力地跪在地上,低声悲诉道:“父王,母后,弟弟……都死了…”
听到这句话时,秦涤先是一愣,随后忽然回头看向宇不易,想从他那里确认些什么。但却看见宇不易轻轻摇了摇头,叹出一口气来,那样子像是告诉他:正如你想的一样。随后便抬起头,看向那渺无边际的苍穹,长叹一声。
直到这时,秦涤才彻底明白了宇不易那句:“永安府气数已尽”的玄之又玄的话。不过是一夜之间,那浩浩荡荡的永安府便倒下了,那一夜,是血染青砖,哀嚎过廊,那个和蔼可亲常邀自己去府里玩耍的的异姓王爷再也不会出现了。
天命气数什么的,秦涤从未信过,只当它是与己无关的天方夜谭。
然而,当自己眼前这个一天前还是大楚永安王嫡长子的姬云枢真的应了那荒唐可笑的天命,只不过是一夜之间,那个曾经心高气傲却心地善良的华服少年,便已是家破人亡的时候,秦涤动摇了。
他再次想起了那个看似可笑的问题。
你相信天命吗?
当年自己父亲身为死士为保护姜妄而死时,宇不易说这是天命。当年叶澜之子叶明熹为了救一名女子,孤身劫天牢被林禹凌打死时,宇不易也说这是天命。而今天,眼前这个做了十三年永安府世子的姬云枢,不过一夜之间便已是家破人亡的时候,宇不易仍是说这是天命。
那天命又是什么?
“帝王有服,恪谨天命。”这是当年秦王赵宫羽为了业寺留下的题词,天若想杀人,又有谁可以忤逆?当年的赵氏天子是何等的精于朝政,可秦国还不是在那场起义中覆灭了。所以,便是那权倾天下的皇帝,也终究是逃不过这看似绵薄的天命二字。信也罢,不信也罢,已经发生的却再也无法改变了。
而姬云枢这一跪,便已是信了命。
他用袖子抹去最后一滴泪水,无视着愣在一旁的秦涤,转头看向与叶修交手后狼狈不堪的林禹凌笑着问道:“林叔,几更天了?”
雨已经停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闷热的湿气,林禹凌怔了片刻,下意识地回答道:“四更天了。”
“哦,马上要早朝了。林叔,扶我一把,我同你进宫去见皇上。”姬云枢忽然朝着林禹凌微笑着说道,只不过那笑容
(本章未完,请翻页)明显是带着悲伤的,那哪里是笑容?分明是在悲伤至极后才能显露出的哀伤。除了秦涤所有人都被姬云枢的这句话吃了一惊。
但只有秦涤知道,这绝非姬云枢的本愿。
所以,姬云枢的话还没说完,秦涤便立刻抓过他的肩膀厉声呵斥道。
“你说什么傻话!你这样回去肯定会没命的!跟我走,我让叶大叔带你离开!”秦涤愤怒地朝着姬佞吼道。却听见姬云枢极为平静的声音。
“笛子,谢谢你的好心。不过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逃不掉的。与其战战兢兢地活着,莫不如一死百了…父王常说为将者,死应无所恃。死了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又何必要害怕…秦涤,你说死的时候会不会痛啊?我还是挺害怕疼的…”
“你个蠢货!怕疼就别去送死!况且你就甘心自己的家人死的不明不白?还有,你一死谁给我们师父买烧鸡吃啊!”秦涤骂道。
“烧鸡只能拜托你以后帮先生买了,先生最喜欢城西那家酒楼的烧鸡,以后去那儿便是,本来还想带你去尝尝万花楼的拿手菜来着,不过看来也是没机会了……天要亮了,你和先生回去吧。这些都是我的命,挣不破的。”姬云枢用力挣脱了秦涤的手掌,怔怔地说道。
若不是亲眼所见,秦涤肯定不会相信这句话竟然是从不可一世的永安王世子口中说出的。
尤记得姬云枢第一次去了业寺的时候,他穿着一身红色华服,被秦涤拉着去看庙会。当他看见百姓跪拜在庙宇前,虔诚地祈祷上苍时,他不解的说道“命由己造,难不成你若不去祭拜它,便要毁你一生不成?”
竟不知,多年后连他都已经信了命,不愿去挣扎了。
“天命,天命!我偏不信这天命,今天无论如何我都要带你离开这里!”秦涤依旧是一脸的愤怒,再次抓住姬云枢的袖子,牟足了力气从地上将他拉了起来,却觉得那双手此刻像一只傀儡一般,没有半点温热。
“放手吧。”
雨停后,风越来越大,吹散了池中的荷花,带来一声解脱般的叹息。“天命之不可违,远要比人心之不可违更令人畏惧。我们都是这苍天的棋子,不仅你是,我是,就连这权倾天下的皇帝也是,谁都逃不掉的。”
“秦涤我不想逃了,因为没有任何的意义。”
“不过想想,死了也没什么不好,只不过答应送你的东西,却是没办法再送了。”姬云枢忽然推开秦涤,咯咯地笑了,只是那笑容太过生硬,让人即使远远瞥见都会觉得忧伤。
秦涤呆呆地看着一直在笑的姬云枢,说不出话来。因为这笑容根本不是姬云枢的。他所熟识的朋友,是那个无论何时都风度翩翩,趾高气昂的公子哥。而不是眼前个毫无生气的傀儡。
原来,毁掉一个人,不过是一眨眼的事,比死亡更加可怕,也更加残忍。
“林叔,我们走吧。”姬仲卿起身朝着林禹凌的方向走去,秦涤很想叫住他,却终是张不开口,只因姬云枢的每一句话都让他丝毫没有反驳的理由。
水滴顺着秦胤的衣角往下滴,即使喊上千万遍姬佞的名字他都不会回头了,而那个不可一世的姬云枢也消失了,带着姬氏的名声永远的锁进了永安王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