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在泰安城北的永安府一直是那样的气派,高楼玉宇,亭台水榭一样不少,虽是比不上皇宫,但与其他王爷相比,却是好了不止一个档次。当然,最显眼的还是那块楚襄王御笔亲赐的那块“旷世永安”匾额,大到逾制的规格,足以看出当今天子对永安王的厚爱。
可这“厚爱”是发自肺腑,还是流于表面就没人知道了。作为大楚开国后皇帝亲封的第一个的异姓王,一直饱受朝臣非议。这个王爷立或不立这个问题,开国的时候便已是讨论得臭了,但到现在仍是褒贬不一。然而王府主人的功绩却是实打实地摆在那儿的,楚襄王姜妄三万散兵起家,能抢先攻进秦宫,吞西沙灭南昆,计取北岭称霸中原,靠的除了那麒麟派传人江九亟合纵连横的手段,还有的便是永安王姬仲卿那七十三仗未尝一败的神话了。
如果说秦国气数已尽,灭国是迟早的话。那从六个诸侯王中,将姜妄抬起,推上帝位的却是姬仲卿的功劳了,为了帮姜妄称帝,他几乎拼上了半辈子的命,也失去了半辈子的兄弟。
如此说来,帮皇帝打下了江山,封个王爷似乎也没什么不妥,只是姬仲卿一直觉得,用三万将士的命换来这么个位置,自己却是极可笑的。
今天,是平陵一战刚好过去十七年的日子,永安府上下静的出奇,姬仲卿每年这个日子都会祭奠那些在那一战死去的弟兄们,所以府中的佣人丫鬟们较往日都安生了许多,生怕打扰了永安王的怀缅。
“大楚当立,旷世永安,你们这群人都去享福了,丢下我一个在这里受罪,连手脚都被这王府锁得僵硬了,真想刀一横给自己个痛快,可是我又不忍扔了这爵位去找你们,要是我也死了,那平陵军的功绩就真没人记得了,那你们还不得气死?”早已到了不惑之年的永安王,正在这灵堂之内,拿着一个酒壶,面对着一副副曾经隶属于平陵军的头盔一一敬酒。每副头盔前都立着一个木牌,上面刻着头盔主人生前的名字和职位。
“蠢熊,当年数你最贪酒,好几次都险些误了正事儿,这次就给你少倒些,免得你又在那边生事。”姬仲卿不顾锦衣染尘,用他那紫色蟒袍拂去了盔甲上的灰尘,其实上面根本没有太多灰尘,每个月姬仲卿都会坚持肚子打扫这灵堂,又哪会生尘呢?但姬仲卿还是坚持擦拭盔甲,就仿佛这些盔甲的主人还在世上与他嬉闹一般。走到下一副盔甲时,微风扬起,吹动了第一副铠甲腰畔的腰牌,在名字背面,几列娟秀的小字写到:段甫熊,灼野之战为保姜字王旗不倒,持戟力斩敌军千余人,身中乱箭而亡,忘时直立不倒怒目向南。
“陈沐啊陈沐,平时你挺老实一个人对自己也是够狠的,全家人说杀就杀,你自己倒是走的痛快,我告诉你,你要是不死,老子定按军法斩了你。”到了下一副盔甲,姬仲卿神色愤怒,但最后却又化作深深的无奈。
陈沐,冀州攻坚战统领,为表死志,战前斩杀全家上下六口,冀州攻克后,于城头自刎。
“老方,我姬仲卿这辈子
(本章未完,请翻页)不欠天不欠地,唯独欠了你这混蛋一条命,知道你喝不惯南方那娘们儿喝的东西,喏,我特意从你家乡带的青莹,我还在院中那棵梅子树下埋了几坛到时候让那帮龟儿子羡慕咱俩,哈哈哈!”
方觉,平陵一战,为大将军姬仲卿挡下背后致命一枪而死。
走到下一个牌子跟前的时候,姬仲卿神色明显暗淡了几分,但盯着那名字看了一会儿,忽然嗤笑了一声:“我总让你平日里练些功法强健体魄,你却从来没往心里去过,所以呵,你病死在床上也是活该,谁叫你们这群读书的最是迂腐。”那木牌被他握在手心里,翻到正面,上面刻着姬叔成三个大字。底下用规整的楚文写着,楚王登基之日,旧疾复发,病死府中,追封“平陵王”。
“我从定龙山出来后,一辈子都在跟兵器打交道,开始是自己一个人,四处找江湖修士比试,后来是自己带着一帮子兄弟,四处找军队比试。你倒是好,和书中权谋了一辈子交道,连死的时候都读着那本《纵横论》真是和我这个哥哥一点都不像,喏,我把那本书的原稿从江九亟那儿给你要来了,你要看便翻个够吧。”说着将那本麒麟派的藏书抹平,工工整整地放在台上。
有名字的牌子一共有十六个,永安王一一敬了酒,而后站在末处的那个上书“平陵军三万将士英灵”牌子前,姬仲卿将前面的酒杯斟满,随后面色凝重地深深地跪下,重重的叩了一首,“平陵男儿,醉也潇洒,姬某人给诸位敬酒来了。”
随即站起身来,仰头将身边那坛酒喝了个精光,不顾身上的酒渍,大袖狠狠抹了一把嘴,“真是老了呵,当初带兵连闷几坛烈酒都不成问题,现在却是刚喝一碗就觉得气短。”
说着拎着酒坛,突然嗤笑道:“不服老不行啊,竟然连敌人杀到自己眼前了都不曾察觉。”酒坛里剩余的酒喝完,突然右臂轻微一甩,手中酒坛宛若离弦之箭,射向王府屋檐处,与屋檐相碰而酒坛不碎,竟是径直穿过了屋檐,将那后面的一道人影逼了出来。
“出来吧,你身上杀气太重,无论你藏到哪我都能找闻得到的。”姬仲卿看着一闪即逝的黑影,不由得嗤笑道。伸手拔出腰畔那柄饮血无数,被人称作妖刀的雷火,随手挽了个刀花,双指抚过刀身,伺机待发。
自剑冢入世以来,武者多习剑,用刀者极少,而姬仲卿正是当世公认刀道第一人。
姬仲卿没有压抑自己的声音,那道黑影自然能够听得到,姬仲卿自然也知道对方听得到自己的声音,看着对方依旧没有任何动作,晒然一笑,“你若再不出来,我可就走了。”说完,真的转身就要走,便在这一刻,黑影动了。
静若尘埃,动若惊雷正是对这位刺客最精确的描写。从藏身之处到姬仲卿所在处共十丈远,不过一息便已掠到姬仲卿身后,姬仲卿嘴角微翘,双手持刀,扭身,刀尖划地而过,方寸间可生天雷。
这一刀让刺客不敢小觑,双手一拉一扯之间,在胸前张开,中门大开,然而姬仲卿的刀却没有
(本章未完,请翻页)像预想那般势如破竹,在空中一物相触,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长刀划过,犹带电光,再与那物想出,迸发点点火星,真个是电光火石。
两人甫一接触,便迅速后撤,各退五步,显然是棋逢对手。
“我道是谁,原来是监察司的苏昧螭苏大人,看来皇帝是下决心要除掉我了,竟然找了当世武评前十的你来取我性命。”
被点破身份的苏昧螭也不慌张,只是摇了摇头,用他那沙哑的嗓音说道:“王爷勾结长沙王谋反已是证据确凿,皇上已经派十万铁骑前去捉拿长沙王了,我也是按命办事来将王爷正法的。”
“呵呵,证据确凿?别以为我不知道姜妄的把戏,你们监察司都是给他办事的,伪造些信件什么的绝非什么难事,先斩后审,那些巴不得我死的老家伙们也不会说什么。要我说是姜妄觉得只要我在这泰安城多待一天,他这皇帝就坐不安稳吧?”顿了片刻,忽然轻笑一声:“罢了,君要臣死,臣不可活。反正我也活够了,死了倒也没什么可惜的。只不过姜妄派你一个人来,难道是拉你给我陪葬的?”
苏昧螭脸色微变,低声道:“我劝王爷还是不要挣扎的好,我会尽量给王爷一个痛快的,免得给王爷再加一个抗旨的罪名。”
“哈哈哈哈,抗旨?姜妄刚愎自用,忘恩负义。我为了平陵军的三万弟兄忍了他十七年,他还不是一样忌惮我的修为和威望,想把我除之而后快?所以我早就看透了,即使我什么都不做他仍是要除掉我的,既然如此我又为何要对他言听计从?!”
姬仲卿怒喝一声,揉身而上,不复第一刀那般威势十足,但却刀刀精髓,苏昧螭不敢怠慢双手不断交叠再分开,直到此时,姬仲卿才发现这苏昧螭所用之物竟是一团钢制丝线,通体漆黑,在黑暗中若不是目力过人,只怕是死了都不知道死于何物。
一刀得势,姬仲卿便得寸进尺,他所习刀术,乃是叠势之刀,一刀重于一刀,一势强于一势,以九为极,据说若是叠到极致,上可斩天仙,下可撼昆仑,而此时,姬仲卿也不过刚挥出第四刀。
“王爷这是要拼命?您巅峰时也不过是叠到八刀,更何况您现在连当年五成不到的修为,无异于饮鸩止渴。”
第五刀时,姬仲卿已然呼吸沉重,而那苏昧螭手中丝线也是绷断数根。
第六刀,苏昧螭手中丝线根根断裂,吐血倒飞而去,而姬仲卿早已是七窍渗血,却仍面带微笑。
第七刀,苏昧螭左手离体飞出,,鲜血飞溅,却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这本该取他性命的一刀却是微微偏了那么一寸,对此,苏昧螭并不疑惑,姬仲卿的七刀完全是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其实他完全没有必要用这“叠雷”,他,只是在向当今皇上宣吐这十余年来的怨气罢了。
斩出七刀的姬仲卿看也不看重伤的苏昧螭,迈步之间,青丝成雪。在第六刀便已双目失明的姬仲卿悠闲地迈步向前,鲜血止不住的从他七窍中渗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