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仙，而我是妖，跟我在一起难道不怕折了你的身份？”
“哈哈哈，那又何妨？我也曾是。”秦涤咬着糖葫芦，那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满足。
秦涤的师父告诉他，妖怪和神仙之间是没有界限的，他们之间差的仅仅只有一个“仁”字。心系天下生灵的妖可能是仙，而那些假公济私的仙也可能是妖，这细微的差别在世间万物的血液中流淌不止，说都说不清楚。
那年腊八，他奉天帝之命在人间找寻天籁之音，收于妙音宝盒，用以将至的蟠桃佳宴上供诸位仙人享用。而他在人间找寻六日，仍未找到合适的音律，他以为自己这次回去是肯定逃不过受罚了，所以干脆也不急着回去，决定在人间多待几日。
第七日，他站在浮罗江的岸上，随性吹奏。那只是一首未加任何的仙力的曲子，却仍是引来了百鸟。秦涤轻笑，自他成仙之后，除了每日忙于收集世间音律，竟从未像今日这般心情舒畅过了。那如同一口巨钟一般悬在头顶的天规律法，一直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可这一切不都是他选的吗？成仙与否这个问题，师父问过他无数次，可自己每一次的回答都是一样的。他要成仙，因为他觉得，成了仙，便可以从此摆脱自己的命了，从此便没有了轮回伤心，没有了往生记忆。
可逃过了这一切，又有什么用呢？他还是秦涤，那个关于他自己的故事他仍然记得。
百鸟落在他的肩上，手背上，笛子上。那袅袅的笛声仍在浮罗江上流淌着，而他的心事也随着江水奔腾而去了，仙人就该拿出点仙人的气质，那些繁琐的记忆又怎该扰乱自己的心智？
秦涤轻笑，看向江水的另一头。
忽地，天空传来一阵巨响，一只金色的龙坠入江水之中，随它掉进江水的还有一抹鲜红的身影。
秦涤收起笛子，朝着江中看去，才发现那抹红色的身影是一个女子的。确切的说，是一个女妖，因为秦涤嗅到了她身上那浓厚的妖气。
很快，那红色的身影拽着大她百倍的身躯冲出江面，那头血统纯正却无力反抗的蛟龙被她狠狠地摔在秦涤身旁的岸上，啸声震天，掀起一片遮天巨浪。
小女妖很快也跟着落到了岸上，出乎意料，那女妖竟是一副清纯模样，一绺长发颇为随意地盖过眉毛，发髻上还别了一朵淡黄色的小花儿。但尽管拥有如此娇好的面容，眼神中却充满了杀气，秦涤看见她右手成剑指状，准确无误地刺入蛟龙的体内，向外一拉。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一颗流着淡蓝色血液的心脏出现在她的手中。女子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随手将那颗龙心扔进江中。
蛟龙
（本章未完，请翻页）哀嚎了一声，翻滚的尾巴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巨响，便再没了声音。
秦涤满是好奇地看向那个小妖怪，拍手称赞道：“你是我见过的最凶狠的女妖。”
那小妖怪猛地愣住，转头看向身后的男子，眼中再起杀意。
“你是仙？”小妖怪有些警惕地看了眼男子，向后退了几步。
“不错，我是仙。”秦涤笑笑，站在原地。
“那你为何不帮它？它是这一带掌管风雨的神。”她指了指那条倒在一旁的龙，面色疑惑地问道。
“我又不认识它，为何要帮？”他掩声轻笑，目光似水，却听见那女妖极为鄙夷的声音：“果然，你们仙人都是自私的。”
秦涤哈哈一笑，显然是对她的话有些意外，手指抚上玉笛，轻声说道：“你这小妖怪好生奇怪，我不帮它你反倒要怪我自私，难不成非要我和你打一架你才放心？我只不过是好奇你杀它的原因罢了。”
她想了想，觉得眼前这男子不会害她，便收起凝重的妖气，壮胆向前走了几步。
“这条龙在这一带仗着自己呼风唤雨的本事，向村民索要贡品，若是它不满意便会做法淹了村子。我看不惯，便出手杀了。”
秦涤听着她轻描淡写的叙述，宛若是踩死了一条虫子那么简单，不禁挑眉笑道：“你就不怕天上派人来抓你？”
“不怕，他们来了也未必打的过我，再说，我又没做错事，他们凭什么抓我？”清纯无暇的脸上满是倔强，秦涤哈哈一笑，轻声骂了句：“傻丫头。”随后便转过头去，继续看着江水的尽头。
看样子，这小妖怪并不知道天上有多少仙人，以为这天上的神仙也与她看到的这条臃肿的龙一样无能。不过，秦涤忽然觉得，做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妖怪也没什么不好，于是也没去辩驳。
那小妖怪以为江水的尽头有什么名堂，也跟着秦涤痴痴地望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秦涤忽然抬头，看向那不谙世事却心狠手辣的小妖怪问道：“你知道这附近有什么地方能喝酒吗？”
小妖怪想了片刻，答道：“后山有个竹林，那里倒是有个酒馆，怎么？仙人也会喝酒？”
“当然，吃喝拉撒一样不少。”秦涤眯着眼，朝那小妖怪吐了吐舌头，丝毫没有个仙人的样子。小妖怪也觉得有趣，就跟着秦涤一起笑了起来。
那天，他带着小妖怪喝了一整夜的酒，讲了无数的故事，今生的，前世的还有一些连他自己都分不清年月的，不知是否真实存在过的故事。
酒饮了无数，可是仙人是不会醉的，那小妖怪却醉的一塌糊涂差点现了原形。在快天亮的时
（本章未完，请翻页）候，秦涤问了她的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小妖怪？”
“黎央，我娘给我起的！你知道黎央花吧？只有太玄山春天才有！可漂亮了你呢？”小妖怪口齿不清地趴在桌子上说道。
“笛子。”秦涤转过头去，将目光再次望向江水的尽头，他没说谎，他确实是一支笛子，只不过再也没人能吹响了而已。
此后的几十年里，他和那小妖怪成了朋友，每次下凡，他总要带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给她。比如锁在匣子里的祥云，瑶池里的莲花，九重天的星光但无论他想出什么花样，都比不过和小妖怪在一起时带给他的那种无拘无束的喜悦。
若不是因为自己几百年前那个错误的决定，说不定自己现在也可以像小妖怪一样无拘无束了吧。
秦涤笑了笑，接过小妖怪递给他的酒碗，像凡俗之人一样，大口灌入喉中。
“黎央，你觉得当神仙好吗？”
“我又不是神仙，我怎么会知道。不过我觉得所有的神仙都是自私的，你看这天下已经大旱三年了，我怎么没听说一个神仙显灵，给天下带来一场甘霖？”黎央翻了个白眼，给秦涤看了看已经空了的酒碗，哧鼻道：“要我说你也一样，每次喝酒就知道给自己倒，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
秦涤笑笑，帮小妖怪斟满，两人一口饮尽，小妖怪的脸上已经染上了红晕。
“笛子，我要走了，以后不能陪你一起玩儿了。”秦涤抬头看了眼小妖怪，竟忽然察觉到自己已经与她相识了几十年了。像这样坐在浮罗江的礁石上喝酒，也不知有过多少次了。
几十年的光景，时而如白驹过隙，时而度日如年，像这个小妖怪一样，喜怒无常。
“去哪？”秦涤以为她又喝醉了，所以没放在心上。
“我啊，要去一个比做神仙还自在的地方，你可不要羡慕我啊……”
“嘿嘿，去多久？”秦涤听着她的话更加认定她是喝多了，所以想说着她的话逗逗这小妖怪。
“不知道，也许一个时辰，也许一天，也许是一年，又或许是一辈子也不会来了”黎央趴在石头上，昏昏欲睡。
“那我等你，反正我活的久。”
“好，一言为定……”黎央嗫嚅着，眼角划过一行清泪。就连坐在她对面的仙人都不曾发现，她今天没有喝醉，醉的只不过是苍天罢了。
那年二月廿七，浮罗城下雨了。
也是从那天起，浮罗江附近少了一个喜欢喝酒的小姑娘，而且说来也怪，那个时常跟她一起来的那个年轻男子也一同没了踪影。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