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光耀咬牙怒道:“你!”
云歇扯开淡淡的笑,补了一句,“在这大庭广众之下?”
杜光耀怒而欲上前,但想起之前在云歇手底下吃的暗亏,又有些底气不足了。
见他迟疑不定的模样,云歇的笑意变得讽刺了起来,“你可以不要脸,但是这杜府也可以不要脸?”
杜光耀本就是极度嚣张的人,此刻被她这么一激,顿时气得血冲于顶,双目圆瞪,扑上来便要打她,幸好身后的两名小厮及时地拉住了他。
“公子不可啊!”
“难道公子忘记了上次老爷的叮嘱吗?”
“切不可随意招惹郡主啊!”
杜光耀的脸色变得铁青,突然回身对着其中一个小厮就是狠狠的一巴掌。
“什么郡主!看我不拔烂了你的舌头!”
那一巴掌力道极大,似乎是把对云歇的怨恨都发泄到了他身上,直把小厮给掀翻在了地上。
小厮捂着脸跪着地上连连求饶着。
云歇冷笑,“你要教训小厮就回院里去,别在这里挡我的路,碍眼。”
杜光耀自知以他此刻的身份,是万万动不了云歇的,只能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杜三宝,我倒要看你能笑到何时!你最好不要有什么把柄落给我,否则我定要你连最后几天的快活日子都过不下去,让你知道何为悲惨!”
说毕他又朝着云歇身后的梓菀扫了几眼,那眼中隐藏着几分觊觎之色。
云歇自然是看到了杜光耀的眼神所至,有了太子的前车之鉴,还有她所无法保护的阿婉,她绝不会悲剧再度上演。
她的人,由她来保护!
那名被打的小厮还跪在地上求饶,杜光耀直接一脚踹过去。
“狗奴才,给我起来!我们走!”
没了杜光耀的拦路,云歇领着梓菀一路顺畅地走回了泠水榭。
小白早早就收到了小红的传信,于是赶在云歇回来之前着人将泠水榭上下重新打扫了一遍。
府里人听说云歇回来之后纷纷来看望,却被小白以云歇太累已入睡的理由给回拒了,于是等云歇一觉醒来之后,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屋外传来饭菜的香气,云歇摸摸干瘪的肚子,打着哈欠走了出去。
院中的石桌上早已布好了饭菜,色香味俱全,令人闻之不禁食指大动。特别是在马车上待了小半个月的云歇,啃着又干又硬的干粮许久,如今看到这等有汤有味的菜色,怎能不被勾引得垂涎三尺呢?
在场的都是自己人,云歇便也顾不上什么大家闺秀的矜持与教养,一坐下便开始大快朵颐起来,那进食的迅速程度简直可以跟三年没吃过饭的乞丐又得一拼了。
梓菀看云歇这副模样只是欣慰地叹气,她见过云歇极度消沉的样子,那是一种很奇怪的表现方式,明明心中很难过,就连平日里那双灵动的眼眸都盛满了浓重的郁色,但是她偏偏就能装出一副悠然浅笑的模样,似乎世上并没有什么能让她烦心的事。
因此现在能看到云歇这般胃口大开的模样,代表她终归还是摆脱了那些阴暗的情绪,恢复为原本那个肆意洒脱的云歇。
而与梓菀截然相反的是小白,她看到云歇这般狼吞虎咽的姿态,不禁将眉头皱得死紧,数次欲启唇,但片刻后还是无奈地松了口。
云歇本就是这样一个不喜名门闺女作风的人,这种随性的性子这辈子看来是改不过来了。
小白默默望天,真不知自家小姐以后会嫁个什么样的夫君,还真是让人好奇呢。
“小白,你在想什么?”
小白低头便对上了云歇似笑非笑的目光,但她还是面无表情道:“在想小姐的未来夫君。”
云歇将手上的一碗汤饮尽,并用洁白的手巾随意擦了几下嘴,这才终于满足地逸出一声叹息。
“那种事还远着呢。”
“不远了。”
云歇有些疑惑地挑眉,“此话何意?”
小白安静地望了云歇一眼,复又望天,“小姐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大夫人已经在忙着帮小姐挑选夫君了。”
云歇却只是淡淡一笑,“我怎么说也是王府郡主,她怎么敢管我的事!”
“她是不敢管,但是太子敢!”
云歇倏然冷了眼,坐直了身体,“什么意思!”
“前几日太子府上派人来向大夫人商议婚事,求娶杜家三小姐为侧妃。”
云歇冷笑,“原来他们走的这步棋,真是打得好算盘!”
太子本就对西岳城所发生的事怀恨在心,而大夫人则是恨不能将她赶出杜府,虽以她的身份还不能对云歇动手,但若是加上了一个太子,她便是动了她,也能将这责任全都扣到太子头上,这样的好机会她怎会放过!
“小姐,这可怎么办?”梓菀在一旁听得直着急。
“不用担心。”云歇微笑道,“若是我真不愿,没人敢勉强我,大不了闹个鱼死网破。更何况目前我也不是完全无路可走。他们要玩,我就奉陪到底!”
梓菀看着云歇一脸阴森森的笑容,不由得暗自打了个冷颤,也许真是她想得太多了。
云歇本就不是个容易任人摆布的人。
第二日一大早,云歇就带着小白上了成王府,而把梓菀留在了院里。
之所以不将梓菀带在身边,主要还是为了避免暴露身份,毕竟之前有许多人看到作为云歇的她带着梓菀前去不绝,若是碰巧被有心人撞见了,难免会大做文章,到时她的身份便再也掩盖不住了。
成定夫人仍旧是在后院等着她,面前的石桌上泡着一壶上好的碧茶,茶香扑鼻,让人闻之便顿觉得整个人都心旷神怡起来。
“义母。”云歇面带笑容地唤道。
成定夫人细细瞧她一眼,道:“出去一个多月,你竟是瘦了不少。”
“劳义母挂念,三宝觉得出去阅历一番,增了许多见识,倒是比身上少的这几两肉要值钱许多呢。”
成定夫人亲自为她倒了一杯茶,清风蓝空之下,绿树丛花之中,品这雪融香茗,谈人生极乐之事,倒真是十分惬意的生活,云歇只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
“出去走走也好,总比成日锁在这院子里头。曾有多少人挤破了头也想要成为皇族一员,却不知,一旦进来,便再也出不去了,人生不是事事皆尽如人意的。”成定夫人看着某处花丛,眼神有些茫茫然起来,似乎透着浅浅的忧伤与无奈。
云歇看得明白,那是属于皇族女眷独有的忧愁之意。
“义母向来都是心胸开阔之人,怎么今日却这般愁绪万千?”
“心胸开阔?”成定夫人有些嘲弄地一笑,“历来只有心胸开阔的女子才能在皇族中安然地存活下去,然而那般生活,又有什么意思呢。”
成定夫人的话似乎有些意有所指,云歇的心思向来灵巧,很快便听出了不对劲。
“义母可是指太子独宠美人之事?”她有些试探性地问道。
成定夫人瞧了她一眼,无奈笑道:“你知道了?”
“义母平日里并不是多愁善感之人,若是突然这般,定是有所触动方可至此。”云歇的语气很笃定。
“我与太子妃也是相识的,虽不至深交,但我知道她是个心胸极度开阔之人,其实这并没有什么不好,但她却恰恰是因此才成为了陛下钦点的太子妃,从此便将一生都耗在了那个爱好女色的男人身上。”
听成定夫人这般说,云歇只是轻笑道:“义母,恕三宝直言,您有恨不能代之受过的心吗?”
成定夫人一怔,然后缓缓道:“无。”
“若是无,那便只是怜悯。”云歇坦然道,“义母,世上有那么多皇族女眷,只是因为太子妃与您相识,您因此才怜悯她的遭遇,若是每个心胸开阔的皇族女眷都为您所认识,岂不是得日日夜夜都活在她们那般凄凉苦痛的阴影之中吗?”
“今日只因为成定王卧病在床,使得您在难过之余无人抚慰,因此才这般自寻烦恼,但是义母,相比起那些皇族女眷,您该幸运许多了,不是吗?世人皆传成定王与夫人伉俪情深,成定王甚至不曾娶妾,只守着您一人,即便如今……”云歇突然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了,但是她知道成定夫人听得懂她的意思。
“你说的不错,是我愚钝了。”成定夫人轻叹,“活了这么大把年纪,却不如你想得通透。”
云歇却摇头,“不是三宝想得通透,而是局中人自不如局外人看得清。正因为三宝不是皇族中人,也不羡慕皇族的生活,因此看到的东西要更清楚一些,理智一些。”
“自我认识你以来,你一直不曾表现过对皇族的憧憬,这倒是和我认识的一个人极为相像。”成定夫人突然笑道。
“和谁?”云歇转着手中的茶杯,笑意淡淡。
“秦升。”
胸腔内的跳动突然就剧烈了起来,云歇面色一僵,但瞬间又恢复了平静,幸好成定夫人低垂了眼,并没有发现她神色的怪异。
“那是谁?”
“不知你有没有听过秦升?”成定夫人说到这个名字时,声音突然莫名地低了下去。
她依旧转着茶杯,只是这回转动的速度有些缓慢了下来。
“秦升?他是什么人?”
“也难怪你不知道,因为他已经失踪五年了。”成定夫人握着手中的茶杯,盯着杯中茶水的荡漾开的纹路,“他曾是清平皇朝最为骁勇善战的将军,所请之战,无一败绩,然而……”
“然而却在凯旋归朝的路上突然失踪,在追查他的踪迹时,无意中发现他私下以书信勾结外敌,欲篡夺清平帝位,陛下震怒,下旨封锁秦府,秦家人皆被处以极刑,一场大火将秦府烧了个干净。”
云歇紧握着茶杯的手指泛白,喉间似被什么堵着,竟说不出话来,她抬头望去,碧空中有浮云飘动,随着那位锦袍公子缓缓向她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