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歇听成定夫人这般问,不禁看向了元祁瑾,只见他的眉眼之间尽是清冷之色,并没有一丁点成为皇族座上贵宾的喜悦之色,云歇的眼中瞬间掠过诧异,继而涌起一抹深思。
“刘昭仪怀有龙子时身体虚寒难养,险些垂危床榻,陛下因此召请我入宫为昭仪救治。”
成定夫人轻声感叹,“想不到一生驰骋沙场的战将竟会有一位钻研医理的孩儿。”
这时突然有侍女匆匆而来,附在成定夫人耳边说了几句,只见成定夫人的脸色微变,似是惊讶万分,很快便跟着那个侍女焦急离去。
成定夫人这般焦急,定是府上出了什么大事,但还未等云歇多想,便听到身边的赵可义冷着声音说道:“我不喜欢你。”
云歇一愣,发现赵可义正冷眼看着元祁瑾,眼中是**裸的排斥与不喜。
“我自小敬重元斌将军,他忠心为国,骁勇善战,为人赤诚,品性耿直。而你身为将门之子,不愿提枪上马,驰骋沙场,反而研习医理,一身儒雅之气,心思难测,城府极深,实在不配为元将之子!”
赵可义紧紧盯着元祁瑾,尽管他语气之不善,态度之激进,却是丝毫没有影响到元祁瑾。
只见他微微嗤笑了一声,随即淡淡道:“身为皇家子弟,目光却如此短浅。”
赵可义眉头一皱,正要反驳,却听元祁瑾又道:“武者征战沙场是为保家护国,医者救治伤患是为天下苍生,武者从敌人手上夺地位,医者却从地府里头捞魂魄,那么医者又如何会弱于军者?既然你如此认为,那我且问你,国之江山重要还是天下苍生重要?又或者是刃仇敌艰难还是违天命更艰难?我同样敬父亲重情重义,为国为家不顾己身,可我更敬重救济苍生之医者。”
赵可义一怔,眸光微闪,似是有些触动,一瞬间竟是沉默不言。
云歇望着元祁瑾的目光同样有些微微闪动,她不由得轻叹,“元二公子,义儿不过是个孩子,你何必与他较真。”
“生为皇族子弟,对于任何事都该有所认知,辨是非,明善恶,知情重,而不是懵懵未解,一派天真,最终只会生于皇朝而灭于皇朝。”元祁瑾对上云歇的眼,如月清冷的眸中是冷冽的锋芒,又似是浓郁的墨色,化不去散不开,似乎蕴含着某种极其深重的情感。
云歇撞进他深沉的眸中,在望见了那抹浓郁的墨色的时候瞬间颤抖了身子。
她知道那是什么情感,在五年之前她曾经体会过,那种痛彻心扉的悲伤与绝望,只经历一次便是一生。
云歇一时被浓郁的情感所触动,竟忘了去深究身为贵门公子的元祁瑾为何也存在着这样的情感。
“元二公子既然这般振振有词,那么三宝请问,只因是医者,所以即便是血亲之仇也要扶袖救治吗?”
元祁瑾有些诧异地蹙眉,随之竟是微微地笑了,那笑意之清浅竟能让人清楚地看见他眸中闪现的阔然之气。
“医书上有言,行医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媸,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归宁郡主,请问此话你认是不认?”
云歇断然否决,“不认。”
元祁瑾淡淡道:“世间众生皆平等,救治他们的性命是医者天责。不过在我看来,对于恶人却要例外,只有救之,再杀之。既不负医者之名,也不负初心,此乃行医的上乘之道。”
救之,再杀之?云歇一愣,接着便是长久的沉默。
她果然没看错,此人的心思果然与墨池一般,黑不可测也。
宫廷盛宴在三日后开始,杜仲带了她和杜水莲一同赴宴,云歇想到临走前杜珍珠那眼中的怨毒,不由得摸摸鼻子笑了。
皇宫里的大殿果然不比外间府邸,殿堂富丽堂皇,有恢弘大气,配上小巧精致的亭台楼阁错落其间,红翠相间排布,砌白玉砖,叠琉璃瓦,雕龙凤腾云,镶金粉碎玉,
玉砖铺就的路面上是宫人匆匆来去,手捧物件,脸上皆是焦急之色,脚步却平稳,迅速却不混乱。
云歇看着眼前巍然高立的宫门,垂在袖中的双手不禁微微握紧。
一路上遇见了许多官员,杜仲皆是上前与他们一一寒暄,众人领着各自家眷一路行到了光耀大殿,殿前有宫女身着粉色衣裳侍立两侧。
杜水莲与云歇两人一直紧跟在杜仲身后,趁着此刻路上无人,杜水莲便低声与云歇说着宫中的规矩,这时有人朝着她们走了过来。
高耸的发髻,一袭翠绿牡丹的华美衣裙,十指蔻丹鲜红,越发显出一股端庄高贵的气度,来人正是成定夫人。
杜仲连忙向她行礼,成定夫人含笑应下,“本夫人欲让归宁郡主与我同席,不知杜大人意下如何?”
杜仲不过区区从三品官员,又怎能不应成定夫人的话,于是在周围复杂目光的环绕下,成定夫人偕了云歇一同坐下,云歇一派坦然的模样,看得那些高门女子心生嫉妒,但苦于身处宫廷盛宴,周围皆是达官贵族,一言一行都为人所掌握,也只能忍下了满腔的妒恨。
“义儿今儿怎么没来?”
“他向来不喜欢这种地方,更不喜欢宫廷。”
“母亲说的是,这皇宫毕竟是个吃人的地方。”云歇轻声道,她望向殿中的华丽布置,目光朦胧,似是有许多复杂思绪包含其中,令人看不清。
云歇自然明白这件事不仅是赵可义的痛,更是成定夫人心中的痛,因此她也不再去烦恼成定夫人,而是端庄地坐在位子上,一双眼珠子却四处乱转地张望着,谁知这一望便望入了一双烈日般炙热的黑眸中,炽热而深邃。
云歇一惊,随即面色如常地移开目光,然而她的心却紧张地跳动了起来,因为那双黑眸的主人正是淮川侯幕黎安。
幸好这时,皇帝携着众位后宫佳丽姗姗来迟,在场的众人皆起身行跪拜礼。
“众卿都起来罢。”
云歇听到这个声音不由得轻颤了一下身子,在抬眸的一瞬间,她的目光犹如利箭一般,直直射向端坐于殿中最高处的那人,同时她的脑中飞速掠过一个名字,赵为宁。
座上那人正是清平的皇帝赵为宁,他虽已至中年,却是形容俊朗,气势尊贵,只是那锋利的眼光,以及眼角微微的细纹,都透着年老的沧桑之感。
云歇轻轻抿唇,随之低头,只看见自己膝上的一双纤长手指攥得死紧,紧到手指的每一寸都泛着淡淡的青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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