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神志》 75 悲壮

    “怜月！”净微的声音从来没有这样冰冷慑魂过。他不反对秦诗芳主张帮着朝阳峰收购龙尾山，但不是不知进退的人，说到底他是个相当圆滑的人。现在秦诗芳把事搞大了，怜月不去死，怎么了结？

    有顾一念先前那句话垫底，怜月理所当然地死定了。

    “清梦！”顾秋林脸色十分难看，头都未回，轻喝一声。

    怜月和清梦从弟子中间步子缓慢地出来，净微发出一道暗力，迫着她们跪在地上。

    “如果你们不忏悔昨日之事，真心祈求维护卫龙尾村的和平，可能这场风波难以平息，甚至在几天后会扩展到剑灵宗。”净微冷冷地说。

    清梦此时十分后悔，昨日受怜月怂恿惹下大祸，以剑割破手臂，手臂上凝结起一个葡萄般大的血珠，流着泪深深地忏悔昨日去东狱林引妖欲恐吓龙尾村村民的卑劣之事，并许下愿与龙尾村永结和平的愿望。

    顾一念从飞盂中出来，取出一只洁白的玉瓶，取走她手臂上的血珠。

    怜月眼角瞅瞅秦诗芳，因为怕将来影响剑灵宗的声名，不肯当众忏悔。

    顾一念提出的办法肯定是花上指使，不然顾一念会在去龙尾村后提出这个办法？显然，花上是唆使者。一定是花上恨剑灵宗的人手伸得太长，现在借顾一念之手令剑灵宗丢脸出丑。这个花上真是极有头脑，不知她使了什么手段，令顾伯伯如此听从于她。

    秦诗芳凤目微敛，恨不得将飞盂中的穿蓝布衣的女子千刀万剐。

    顾伯伯是个厚道的人，他还不了解花上有多奸滑。

    可是现在怎么保住怜月呢？她急得束手无策。

    云路怒嚎一声，对着空中吐出一片火海，焰花落下随风向四处飞撒，空中传来炽热的烧灼。

    “怜月做错事还不悔改？”净微责备道。

    怜月突然抬起头，高傲地说，“我们修道本来为降妖伏魔，怎么能跪着向妖物认错呢？”

    云路听不懂她的话，能感觉到她的态度很高傲，这严重地侵犯了妖物与生俱来的高傲尊严。巨吼一声，一只足跺下大地，顿时地动山摇，群兽随之狂叫。

    花上看得寒流夹背。这正是顾一念把她带到现场的目的，让她在血雨腥风面前心软，而出手解除这场灾难。

    浑天暗道：“这只妖狮血统虽不纯正，妖物的脾气倒是很大。在妖物的眼中，看不起寿命短暂的凡人。”

    原来妖和人一样，都喜欢自尊为大。花上对妖类的了解又多一些。

    “士可杀不可辱！”此劫既然难逃，怜月突然起身，手执白光长虹剑飞冲出去。

    她是筑基士，此时以全身的余力杀向外面的妖兽，气势非常凛冽。巨大的气浪震得飞盂象小船在大海中一样剧烈摇晃，顾一念连忙发出一道深厚的力量稳住飞盂。

    净微毫不动容，挥一下手，表示由她这样去吧。因此没有人阻拦她，帮助她。

    今日死路一条，但她绝不忏悔昨日之事，凭什么要对着妖兽忏悔？

    “小姐！保重！”她生性阴沉，性格极端，总算与秦诗芳情深义重，揽下所有罪名，临死前简短作别，就在在落入妖兽中时，引爆丹元，轰地一声，粉身碎骨，发出巨大的震波，将十来头妖兽震伤在地，其中有几头血肉横飞、当场毙命。

    这一幕真够悲壮。

    在这惊心动魄一刹那间，花上对她的憎恶化为乌有，对她额外生出一些敬意，换作自己，即使有颗飞鱼精内丹也激不起那般爆体的勇气。怜月死得俨如烈士。默默地，真心地，为之点个赞吧。

    两千多年来，自剑灵宗开宗以来，这可是首起弟子投入妖兽中自爆的悲惨之事。

    秦诗芳差点跌在地上，努力支撑着虚脱的身体，保持着大派大弟子淡定的风范。心中对花上的忌恨登峰造极，若不是她出歪主意，怜月怎会如此激烈地投向妖兽群里？

    然而，怜月的行为让云路觉得很没诚意，激起它深深的愤怒，刺激着它体内凶猛不驯的本能，它可是百兽之王，身为王者最厌不懂服从的弱者。

    眼看云路又要发动战争的讯号。

    “现在怎么办？”花上惊悚地问浑天，这时已经顾不上可能会暴路伏魔法桩，这么下去，她真怕人兽之占会大肆漫延开。

    “让顾一念赶快交出清梦，你设法去伏魔法桩处将血珠融进法桩里。”怜月死得很有性格，对秦诗芳也很忠诚。在浑天看来，这样的行为很愚蠢，上级犯错，下级以推动错误表示忠诚，最终害人害己，纯属自取其咎。

    可是她怎么好这么明着提醒顾一念呢？

    她小声地说：“顾伯伯。太可怕了，我想回龙尾山。”

    秦诗芳恨理更凶，你不是英勇、慈善的村长吗？这时胆小如蚁，生怕连累到自己了？

    怜月的行为表面上壮烈，在顾一念和净微看来，太任性激烈，她为全自己的勇士声名，根本不顾两派的处境。

    再不能让清梦也这般。顾一念心中一横，以一道无形之力将清梦卷起，扔向外面的妖兽丛里。为了减少她的痛苦，在将她打飞起来时，顾一念以内劲打伤了她的五感知觉。

    看到空中飞来的修士，云路对顾一念很满意，他的确有诚意。

    清梦无声地落入妖兽群中，几个片刻间，众兽将她撕咬成血肉模糊的碎片。她死得虽然难看，因夫去五感知觉，死的倒不算痛苦。

    空中散发着新鲜的人血之气，妖兽们的心似得到一些抚慰。

    “请等一等吧。我很快就回来。”顾一念向云路作个揖恳请，驭起飞盂，瞬间就去了几里外。

    云路徘徊一阵，在一颗大树下坐下，众妖兽这才放松下来，暂作歇息。

    离朝阳峰很远了。

    花上在高空中，拍下胸口，还好血战暂时停止，刚才闻到空中那么浓烈的血腥气，她心里很难受，说不出来是悲伤还是反胃。怜月和清梦惨死的余影未尽，花上心里很有些低落，脸上泛着苍白。

    这可能就是自己未来风雨难休的人生。

    本以为胆量渐渐增大，即使遇到激烈的场景也会变得笃定，总有新的震撼情景挑战着人类有限的承受力。全为凡人，她没有报复的快感，有一种莫名的失落和抑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