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碧月高悬安眠无梦，次日天空却下起了小雨。
小雨淋漓如连接天地之间的绵长珠幕，风卷了一地落花顺水西流，院内一片伤情景。纪梨罕见的换了一袭素衣，站在屋檐下看雨。
“吱——”
小楼古旧日久失修，木门开启间一声呻吟，纪梨下意识的望去，便见多日未见的人从屋内慢慢度出，白衣优雅慵懒，清贵高华，衬着屋外小雨淅沥，愈现干净温润，如玉光泽。
“下雨了啊……”望着小雨珠，连胤微微皱了皱眉，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转头望来，眸中便隐隐有了三分笑意，如冰雪化水蜿蜒而下，曲折处骤然见粲然花开。
“阿梨。”连胤笑着看着她，眉梢轻挑显然是极为高兴，“你这是要出去吗？”
自前几日连胤表明心迹纪梨拒绝他后，这还是他们两人第一次见面说话。纪梨稍稍沉默犹豫了一会才开口，轻轻点头道：“我想去一趟神佛寺。”
神佛寺位于燕京郊外，虽不及梵音寺香火旺盛斐然盛名，在燕国也是赫赫有名，不过最著名的，还是里面的一潭往生池。
“那可有点远。”连胤沉默了一会儿，转身进屋，“你等等，我拿把伞送你去。”
“嗯……其实你借我把伞就好了。”纪梨望着那半开着的半扇门，感觉有些尴尬。
“雨下的虽然不算大，但是燕京天气一向湿冷，还是小心为好。”说话间他已寻到了伞退出了屋子，话语中是罕见的不可反驳的坚定，“我陪你一起去。”
纪梨抿唇沉默不语，见状，连胤笑着伸手撑开了伞。
极普通简单的一把伞，青泠竹制成伞骨，伞面上用墨笔画着一枝红梅娇艳独占春芳，白雪皑皑中一点朱砂秀丽颜色，傲骨隽雍。
“走吧。”伞撑着隔绝身畔淅沥雨珠，连胤位于伞下，一手执伞一手向她伸来。
这一刻风拂广袖，季花飘落，细雨飞琼掠过眉前，男子执伞定定望来，雨润红姿娇且嫩，他眉间情谊脉脉却胜过这娇姿万千。
纪梨把手搭了上去，连胤一把握住，把她拉到伞下。
“走吧。”
雨淅沥沥的下，伞下却仿佛又是另一个空间，将那些雨珠寒冷隔绝在外，连胤沉默了一会儿伸手环过她的肩，“过来一点。”
白衣胜雪却并不如雪清冷寒凉，梨香幽幽传入鼻端，纪梨垂眸看着身前落雨击地溅起涟漪，突觉得此时漠然无声尴尬沉寂的灼人。
“你去神佛寺，是为了什么？”幸好身旁连胤一眼便看出了她的尴尬，抿抿唇开口问道，看着伞外雨中娇枝，恍若是不经意。
“今日是安乐的忌日。”纪梨沉默了一会儿，开口时声音有些钝涩，“据说燕京郊外神佛寺中往生最灵，我想去看看。”
那过往的十几年是她最初的恨，那人也是她心中最深的愧疚，连胤知自己问错了话，却也一时无法言语，好半响才憋出一句：“节哀。”
纪梨沉默不语。
十几年来的地宫生存煎熬挣扎，自诞生起就存在的唯一亲人的伤痛，岂是一句短单的节哀就能抹去消弥的？
“我不难过。”纪梨微微偏头看向连胤，唇畔笑容清艳，“这世间太过于污浊繁杂了，况且没有一个爱她的人，而走过了那一条忘川河上的奈何桥，饮下一杯孟婆汤，她就不用再见到一个这样的父亲了。”
“可她也终究不是安乐了。”连胤回眸叹息，悄悄握紧她的手，眸中是浓的化不开的苍凉与悲寂，“走过一条忘川河，路过一座奈何桥，喝下一碗前尘尽忘的孟婆汤，你还是那个明丽如初的你，还能再爱上同一个人吗？”
“我会……”迎上那双辉夜般的眼睛，她突然就说不下去了。连胤的眼睛，见过无数世间善恶，自然能辨是非，只是他平日里不愿这么对她用罢了。如今只需一眼，便能让人连句谎话都编不下去。
“不要急着回答我，阿梨。”连胤眨眨眼，笑了起来，仿如月光下夜昙惊现，从此世间再无其他颜色，“我可以等你再一次爱上我。”
“不论走过多少遍忘川河，路过多少次奈何桥，喝下过多少碗孟婆汤，爱着的一个人是永远都不会忘记的，镌刻藏于骨子里深情是永远不会磨灭的，我会等你从新爱上我的。”
“倘若我一直想不起来，一直不会爱上你呢？”纪梨沉默了一会，问道。
“没关系，我会等，一直直到你爱上我。”连胤仍是从容笑着，仿佛未放在心上，“阿梨，我才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一见钟情，我只相信日久情深。”
为此，即使是万劫不复，纵然相思入骨。
我也待你眉眼如初，岁月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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