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罗头出现在门口的瞬间,郭南北忽的愣了一下,上下打量几眼佝偻的影子,然后大笑:“老哥,我又来打扰你来了。”
老罗头腼腆地笑了笑,把郭南北请进屋子里。屋里空徒四壁,靠墙是一张破烂的桌子,板床上被褥狼藉,微弱的油灯忽明忽暗,让人产生一种异样的感觉。郭南北不经意地观察着老罗头,发现他一瘸一拐的,好像受伤了?
“老哥,这么晚了还没睡?”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茶香,郭南北看了一眼脏兮兮的茶杯,一下便没有了喝茶的欲望。
老罗头卷了一根旱烟,吧嗒吧嗒地抽起来:“雾快散了。”
郭南北和肖卫东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眼,没想到老罗头第一句话便是向他们汇报这个信息,是在有点唐突。川南地区地处高纬度,水量丰沛气温较高,尤其是这个季节最容易出现大雾天气。不过郭南北来这里不是要了解雾什么时候散的问题,而是那块牌子。
“雾散了好,部队好进山。”郭南北点燃烟斗笑道:“我想找你相看一件儿东西,是队员在山里捡的。”
郭南北从怀里拿出那块牌子放在桌子上,微弱的灯光下那牌子散发着一股诡异的光亮。这玩意一定是古物无疑,年代不太好推断,身为专家的肖卫东也无法做出判断,不过牌子上的纹饰与被老罗头敲碎了的钟上的略有相似。
通过烟雾,老罗头默然地看着那牌子,一阵剧烈咳嗽:“你们是有学问的人,怎么会不认得上面的字?”
牌子上面的确有阴文刻字,但郭南北和肖卫东等人真的不认识,或许专门研究魔羅文化的张宏伟和周芳华会认得。所以,郭南北只能初步判断这块牌子是魔羅文物罢了,至于上面写着什么并不重要。
其实,对郭南北而言这块牌子的意义并非是文物价值,而是识别凶手的证据。这玩意是从凶手的身上掉下来的,而凶手是一个张牙舞爪的野兽或者“怪物”。郭南北对“怪物”并不意外,他碰到过比这个更诡异的生物呢。
“这是西王虎卫牌子,不稀奇,也卖不了几个钱。”老罗头拿起牌子掂了掂,扔在桌子上,发出一声贵金属碰撞声。那声音极尽空灵,似乎有某种奇怪的回音萦绕回旋,半晌才散去。
肖卫东不禁冷哼一声,自古以来都是货卖识人家,一介穷乡僻壤的农村人怎么会辨别古董的价值?如果这件东西被张宏伟看到,一定会兴奋得疯掉。
老罗头瞥一眼肖卫东:“俺们农村人从来不碰坟里的玩意,脏。”
“你是说这牌子是古墓里出来的?”郭南北皱着眉头问道。
老罗头微微点头:“传说山里头有不少古墓,一到阴天下雨的时候就会冲出点什么,前几天连续下了三四天雨,村口的那条河涨了不少水,你看到的木头渣滓都是棺材板,没嘴冲出点东西也不稀奇。”
郭南北知道周芳华的考古队就在江口考察,而距离竹坪村不过几百公里而已,川南山区或许真的像传说的那样存在大型古墓群。不过老罗头的淡定让他出乎意料,感觉他是那种与世无争的乡里巴人,不刻意也不掩饰。
“这玩意是不是魔羅文物?”
“魔羅?我不知道啥叫魔羅。”
“魔羅是一个古老的民族,研究发现是与三皇五帝在同一时期,创造了相当辉煌的魔羅文明,广阔分布在西北和云贵川等地域。”肖卫东如数家珍,但这些都是张宏伟“研究”出来的最新科学成果。
跟老罗头谈科研成果简直是对牛弹琴,他显然对肖卫东的解释毫无兴趣,浑浊的眼睛看着桌子上的牌子:“这玩意叫魂牌,据说是用来拘魂的,老老年的人也没说过是拘什么魔羅人的魂,是拘西王虎卫们的魂。”
民间传说总是玄而又玄神乎其神,或许这就是一种文化现象而已,姑妄听之。郭南北的手里握着所谓的“拘魂牌”兀自笑道:“着是不是你们当地的习俗啊?您不妨讲讲怎么拘魂,让我长长见识。”
老罗头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但随即又浑浊起来:“村里的后生们不安生,一道下雨起雾的时候就钻山找宝,但宝贝没找到还搭上了性命,您说是命贵还是宝贝贵?”
郭南北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当然是命。”
“既然是命金贵,就不要动死人的东西,拘魂牌可是不祥之物。”老罗头沙哑道:“据我所知一个多月前马德才那几个后生钻山去了,五个人只活了个马德才,那小子命硬,其他人都下落不明。”
这件事郭南北知道,在部队进驻竹坪村之后进行了一次摸排,方得知马德才就是被周芳华雇佣的临时向导,那些年轻的劳力也是在他的怂恿下钻山的。
“这牌子是马大伟的,马大伟跟马德才一起钻山没回来,结果牌子到了马德才的手里。”老罗头又卷了根烟抽起来,仿佛一刻不抽烟他就找不到自我似的,此刻浑浊的老眼看着郭南北:“周队长率领科考队要进山,那小子见有油水可捞,就把牌子转给了周队长,好像是埋了八十九块二吧?”
郭南北心下一惊,狐疑地看着老罗头:“您知道这事儿?”
“考古队出发前周队长找过我,说从马德才那买的牌子丢了,委托我找回来。其实还找啥?明显是被马德才做扣子坑了嘛!”
原来如此,郭南北心里想着待见到周芳华的时候一定要确认一下真实性,该不是老罗头满嘴跑火车吧?
“你的意思是这魂牌出现一定会有人死?”肖卫东紧张得站起来:“我没理解错吧?马大伟丢了性命牌子落在马德才的手里,马德才把牌子据为己有之后转让给周队长,然后又偷了回去,现在牌子又出现了,则说明马德才也死了?”
老罗头奇怪地看着肖卫东,陷入长久的沉默之中。
的确是死了一个人,不过可不是马德才,而是自己的警卫员小刘。不知道老肖的逻辑思维怎么这么另类呢,作为一名科研工作者竟然相信无厘头的迷信,呜呼哀哉!
肖卫东的判断并没有得到老罗头的回应,似乎有些不甘心,又问了一遍,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才作罢。如果单纯从因果关系推论的话,老罗头说的很有道理也很符合客观事实,魂牌出现之后便死了一个人。
老罗头咳嗽得更厉害了,似乎要把肺子咳出来,那张跟路边皴裂的岩石一般的老脸褶皱纵横,一日不见感觉老了许多。
而按照老罗头的说辞,魂牌在谁的手里谁就得死,现在牌子在郭南北的手里呢,死的人缺失警卫员小刘。或许这就是老罗头说的“命硬”吧。
郭南北不信命,更不相信魂牌有那种诡异而邪恶的力量。真正的事实是有某种神秘的野兽袭击了他们,而自己老眼昏花没有看清楚,那个张牙舞爪的“怪物”就是事实存在的野兽。但什么野兽会张牙舞爪呢?
郭南北想到了龙和章鱼,忽的感到十分可笑!
黎明总是十分短暂,但之前的黑夜也的确让人心焦。
一夜未眠的郭南北疲惫地走出村委会院子,却忽略了墙角的磨盘上的一滩新鲜的血迹,而身后屋子里正有一双猩红的眼睛盯着他们。
“老郭,这牌子不吉利啊,你可得注意点。”肖卫东半开玩笑道。
郭南北的脸色极为难看,本就一张黢黑而严肃的脸坚硬异常:“陈虎,注意老罗头的动向,有情况立即汇报!”
陈虎有些吃惊,想要询问原因,却被老首长严肃的眼神给吓住了,慌忙敬礼:“是!”
九曲溪的河水凶猛了很多,预示着这两天山里很可能下雨爆发了山洪。十几名流动哨在河边警戒,时刻关注着河水中的异常。郭南北既担心从山里再冲出尸体,更担心三支队伍的安危。
“你怀疑是老罗头袭击了你们?”肖卫东不知所以然地问道,他认为对老罗头的监控是在浪费时间和精力,不知道郭南北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郭南北始终握着那枚西王虎卫魂牌一言不发,但心里却波涛汹涌!
老罗头讲的所谓的“虎卫魂牌”的故事根本就是糊弄人的,纯属无稽之谈,至于周芳华花了八十多块钱买这个牌子,经过核实之后的确属实,但至于是否丢了却不得而知。郭南北之所以对老罗头产生警觉,根本原因是——他在撒谎,散播失实的言论以迷惑自己。
凌晨时分的造访纯属心血来潮,因为郭南北无意间发现老罗头敲碎了竹坪村的“钟”,而那块被当做“钟”的,是看似像铁块一样坚硬的材料,别说是敲碎,刻意地砸也砸不碎。但事实是那口钟的碎片被肖卫东保护起来。
这说明了什么?
而此次造访又发现了诸多疑点:深更半夜的老罗头并没有睡觉,他穿戴得很整齐,而且鞋上有泥水痕迹;他是从外面刚回来的,而且受伤了,走路一瘸一拐;磨盘上明显有血迹,在没有到队部院子的时候郭南北发现了那个影子。
更诡异的是老罗头给自己讲了一个很怪异的“魂牌”的故事,大概意思是谁得到魂牌谁就会死。
这是一个极其恶毒的诅咒!
郭南北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但比这个更严重的是,深夜袭击自己的既不是野兽也不是“人”,如果楚南飞和周芳华在身边的话一定会理解的。
“老郭啊你有点意气用事了,监控老罗头无助于解决问题,他不是凶手啊!”肖卫东举着望远镜观察着山里的浓雾情况:“他说今天的雾会散?”
郭南北无动于衷地点点头:“如果雾真的散了,我们就挺进叠骨峰山区。”
雾若真的散了,必须第一时间把老罗头给绳之以法!
“如果雾真的散了足以说明老罗头有点仙气,咱必须找他当向导,我看一准能成。”
肖卫东还盘算着向导的事情,可眼前的大雾并没有消散的迹象。
“河里又冲出一个!”
远处的流动哨忽然大呼小叫地叫喊着,几名队员不顾刺骨的寒冷跳进了河里,郭南北惊得目瞪口呆,亲眼看着队员们从河里弄上来一具尸体来。
那是在石林塘坠入地下暗河的主频村人!
山里的雾依然浓重,似乎已经成为叠骨峰山区的日常景观,而现在的能见度已经降到了二十米左右。山峰在屋里缥缈,古树在雾中隐约,绝美的景色倒是真的有点像《桃花源记》里所记述的那样,只是没有了鸡犬相闻怡然自乐。
跋涉一路,楚南飞并没有看到任何动物。至于人,也只看到了一个穿着甲胄被桃花水母给啃噬了的“明朝人”,还有在九龙庙老坟里刨除的那个被害者。
一路急行如履薄冰,尽管目之所及看不到任何危险,但所有人的心都提着。自从被楚南飞素描里的怪物袭击之后,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惊惧中度过的,所有人都知道一定有未知的生物隐藏在暗处,随时随刻都会再次发动袭击。
但这种担心显然有些多余了,一路而来并没有发生任何危险,对手是人间蒸发了一般销声匿迹。尖锐的要刺破天空一般的巨型石笋矗立在雾中,楚南飞以为是到了云南石林。
就在众人欣赏美景之际,刘金生从雾中钻了出来:“头儿,考古队才走不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