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楚南飞看到人形怪物融化前的最后影像,虽然不是照片,但素描里的每个细节都富有表现力,给人的视觉很大的冲击。欧阳娜感觉画中的怪物只有非凡想象力的人才能画出来,现实世界不可能存在。
欧阳娜轻轻地捡起那张纸,奇怪地观察着,想要把每个细节都挤在心里一般。
正在此时,却被张宏伟粗鲁地抢过去,只看了一眼便把素描撕掉:“我不得不警告你世界上不存在什么怪物,项目研究的活体样本的本体也不可能是这样的怪胎,跟所有已知的生物没有任何区别。”
“只是相貌长的有些丑陋,是吧?”欧阳娜面带愠怒地揶揄道,很难想象本来是一位温文尔雅的学者,为什么变得如此不可理喻?
“我们的任务是找到桃园之境,是向全世界证明在一千七百多年前在中国就存在一个密境之地,那里是中国式的乌托邦群落,是中国古文化的发源地,也是中国人的精神家园!”张宏伟暴跳如雷,似乎所有人都在与他作对,而只有他才是正确的。
楚南飞的心里憋着一股邪火,如果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会一拳把这个四眼狗扔深渊里去。他夺过那支羽箭,冷漠地瞪一眼张宏伟:“搜救队的任务是找到周芳华的科考队,而不是什么狗屁桃花源,出发!”
几名特战队员立即整理装备,跟随着楚南飞继续向荒古深处而去,把颐指气使的张宏伟和几名专家远远地甩下。而蒋一涵默默地捡起被撕碎的素描,小心地展平夹在考察日志里,沉默无语地跟在队伍的后面。
“头儿,你是我见过的绘画功底最棒的特种兵!”刘金生哈哈大笑道:“天马行空率性而为,洒脱而无拘无束,有思想有内涵有学养有专攻,堪称新时代的四有青年啊。”
跟在后面的欧阳娜不禁撇嘴:“你是我见过的最会溜须拍马的小跟班,思想另类油嘴滑舌,为什么不想一想南飞何以画出了那样一副素描?”
黄媛媛和郑爱民彼此相视一眼,两个人心照不宣。欧阳娜这句话说的有点重,但十分准确,刘金生看似粗犷实则心细如发,他夸奖楚南飞是有目的的:对素描里的造型持怀疑态度。
不仅刘金生怀疑方才攻击他们的是否是“怪物”,黄媛媛和郑爱民也深表怀疑,他们并没有看到实体。待他们赶到的时候那玩意已经消失不见了,楚南飞说是融化了。估计也只有楚大队长才能想得出这种说辞。
而欧阳娜则怀疑这世界上到底有没有那种人形怪物?她相信楚南飞看到对手,并且跟对照交手了,但让他疑惑的是那么多人为什么没有看到?
除了楚南飞之外的所有人看到的只是一滩橘黄色的液体和被烧成灰烬的荒草,在短短的一分钟内敌人已经人间蒸发了。
怀疑是一种美德,队员们有怀疑的权利,但他们还是选择了信任。
“张宏伟掌握那种生物的相关资料,但他不愿意跟我们共享。”这是让楚南飞不爽的原因,可能这是中国科研工作者最不齿的同病,所谓“文人相轻”。
黄媛媛眉头微蹙地点点头:“姓蒋的小姑娘说漏了嘴,他们有活体样本本体的照片,如果楚队有兴趣的话我可以帮你搞到手。”
“黄媛媛,小心你还有污点没洗白呢!”刘金生口无遮拦地笑道:“头儿知道你的脑瓜活泛,但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别总想着从身边人下手才好。”
话还没说完,刘金生的肩膀就挨了一拳,打得刘金生哎呦一声,哈哈大笑着向荒古深处跑去。黄媛媛气得脸色通红,不由分说追了出去:“你小子狗嘴吐不出象牙,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巴!”
浓雾之中只能听到两个人追打笑骂的声音,两个人在转瞬间便淹没在荒古之中。楚南飞冷眼望向荒古的尽头,那里隐约着古庙模糊的影子,而在这个视角仔细观看,才发现荒古的尽头散落着数条飞瀑,耳边也似乎传来了瀑布的轰鸣。
怪物的影子始终萦绕在楚南飞的脑海中,他不相信那玩意是以哪种方式消失的,或许是一种逃脱的手段也未可知。所以,他第一时间想到了张宏伟的研究项目,想到了那具活体样本。
张宏伟拒不配合的嘴脸让他感到一阵恶心,这种情况永远不会在里发生,同样也不会在周芳华的身上发生。忽然就想到了周芳华,分别已经一年有余了,但在疗养院里无时无刻不在想她。
看到她最后一眼是在深渊爆炸的时候,那会自己已经身负重伤奄奄一息,之后的情况全部是江一寒跟自己叨咕的。昏迷了一个多月之后才醒过来,而周芳华据说去英国治病去了,此后音空信鸟。
如果有缘,今生必然再会相遇;如果无缘,彼此擦肩而过也不会相逢。
“南飞,你的素描是你看到的么?”欧阳娜小心地看一眼正在沉思的楚南飞,轻声问道。
楚南飞一刀把前面的荒草斩断:“还是叫我楚队长吧,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不够你的问题问的好,要我实话实说还是添油加醋地讲?”
欧阳娜脸颊绯红,通过红纱巾淡然地看着楚南飞:“只感觉我们是一路人,所以不想那么僵硬的称呼,冰冷的一点人情味都没有,我还是叫你南飞比较好。”
几句轻描淡写的话让楚南飞的心里很舒服,不禁微微点头,测目看了一眼身材火辣的欧阳娜:“随你的便吧,我感觉这次任务越来越不靠谱,好在是搜救科考队的而不是陪着那些老学究考察,所以不要想那么多,找到人咱们就撤出去,免得夜长梦多。”
“袭击我们的真是那样的怪物?”
“你感觉很奇怪吗?真实情况比你想象的还要奇怪,我画的就是我看到的,但被他逃掉了。”楚南飞肃然地望着浓雾笼罩的荒古:“给我的感觉好像是老罗头,但打伤了他追上之后看到的却是个怪物,最不可思议的是在短短的十几秒内便融化了,不是融化,是消失在雾里面了。”
欧阳娜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从楚南飞的表情和语气上判断,他没有撒谎,也没有撒谎的必要。对于一名临时参加搜救队的欧阳娜而言,一切都源于好奇而已,她不关心张宏伟搞得什么项目,不关心能否找到科考队,也不关心能否在险难之中全身而退,只关注与楚南飞相关的一切。
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这位的传奇人物感起兴趣,大概是源于气质相契合吧。总之,她对楚南飞很好奇,而心里特别想帮助楚南飞,仅此而已。
不过,像楚南飞这种段位的人,欧阳娜几乎鲜有机会给他提供帮助。
累得像狗一样气喘吁吁的张宏伟终于追了上来:“楚队长,我想起一件极重要的事情向你汇报,实验室被洗劫那天晚上有人听到了奇怪的吼声,这个细节公安方面有记录,但是……”
“但是他们不会重视这样的细节的?”楚南飞冷哼一声反问道:“你跟我说这些到底设么意思?你们的案子跟搜救行动无关,我本人也毫无兴趣。”
张宏伟讪笑着解释,但说话结结巴巴,解释半天也没弄明白自己想要表达什么。蒋一涵怯懦地看着楚南飞:“楚队长,刚才张教授跟我解释了这件事,他对您没有任何成见,也不想让误会加深,只想找出事实真相,找到残害同事们的真凶,找到那些失踪的同事们,他没有恶意。”
女人都是伶牙俐齿吗?楚南飞发现搜救队里的几位女同志都不简单,尤其是这位蒋一涵更是深藏不露,仿佛总能准确地把握自己的所思所想,并且一语中的。她说的就是张宏伟索要表达的,只不过说得很委婉。
“是什么样的吼声?虎啸猿啼还是龙吟?莫不是那人听错了吧。”楚南飞同情地看着有些失魂落魄的张宏伟,浅笑道:“如果不是你亲耳所听就不要误导别人。”
张宏伟紧张地摇头:“这个细节一定要重视起来,是实验室的一位厨子听到的,我们实验室有二十位专家,平时的吃喝拉撒都是我负责,众口难调啊,雇佣了三位厨师伺候他们,案发当晚有一位川菜的厨师听到了那声音。”
啰嗦!像张宏伟这样的人物也能率领一个实验室做项目,真是屈才了,他应该当一个管家婆或者是行政领导,而不应该搞专业。
“你的意思是真凶是怪物而不是人,所以警方这么长时间也没有找到线索?”楚南飞冷哼一声:“如果是怪物的话,为什么要拿走你们的研究资料?为什么没有把活体样本一起拿走?为什么要挟持二十名专家?一切迹象表明是人为所致。”
张宏伟像泄了气的皮球:“您不是说看到了那个人形的会使用弓箭的怪物吗,就是十二条触角的玩意。”
“你有本体照片?”
“嗯,但很模糊。”
“实验室里的活体样本是怎么得到的?”楚南飞诡笑一下,他终于憋不住想要和盘托出了吗?
张宏伟苦涩地看着楚南飞:“说出来可能您不会相信,还是不说了。”
“是不是在桃花源里得到的?”楚南飞突然停下来,凝视着张宏伟:“二十年前在川南发生了一件诡异的失踪事件,一支地质勘探队和一支科考队几乎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失踪,经过多方寻找也没有结果,最后成了一桩无头公案。”
那次失踪事件引起了高层的重视,派出大量的人力搜寻了三年多,其中的艰难自不必说,但最终也没有找到失踪的人。现在楚南飞知道,失踪的地质勘探队队长叫李高产,他们使用的电台频率是1091赫兹,也就是后来传说的“死亡频率”。
张宏伟理了一下散乱的头发,凝重地点点头:“那支科考队就是研究魔羅文明的,他们发现川南地区有魔羅人的基地,出事的那天正好赶上大雾,跟现在山里的情形如出一辙。失踪之前有一位生物研究员护送活体样本回基地,也只有他一个人幸存下来。”
“那个人就是你?”
“是的。”张宏伟默然地点点头:“二十年的情形跟我们所经历的如出一辙,不同的是我们没有遭到不明生物的攻击,那是一种类人形的智慧生物,有十二条触角。”
二十多年前的事情流传到现在都已经成了传说,即便在中科院的档案馆里还有可能保存着事件的档案,但那些科考队员永远消失了。这种情况的失踪只能被列入失联名单,而不会开出死亡证明。
“我始终坚信他们没有死,只是被困在桃园之境,有朝一日密境终究会有开启的那一天,那样的话我就能再次深入其中去营救他们。”浑浊的泪滚落下来,张宏伟已经泣不成声了。
队员们都奇怪地看着张宏伟和楚南飞,两个人之间的对话听的稀里糊涂,不知道他们究竟在谈论什么,如此伤感,如此令人唏嘘。
楚南飞面无表情地看着张宏伟,其实在竹坪村塘坝叠骨峰山区密境打开的时候,他就是到等待二十多年的机会来了,但并没有全盘告诉郭南北和江一寒。直到周芳华的考古队鬼使神差地接到了地质勘探队李高产的频率为1091赫兹的电报,擅自进入叠骨峰山区失联后,事情才被高层所重视。
而在此之前,因为密境的开启而造成最直接的后果便是实验室血案!
线索终于理清了一些,尽管许多细节还无法考证,但至少粗略地了解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如此一来,张宏伟怀疑血案是因桃园密境开启所引发,便有了事实依据,同时也确定了真凶是来自密境,而非人为。
“你承认素描里怪物是真实存在的了?”楚南飞幽幽地出了一口气问道。
张宏伟没有说话,蹲在地上呜呜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