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塞钱给你了吧！”
当气氛变得尴尬的时候，当方白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的时候，黄晨声音有些冷淡的说道。
“呃……”
方白愣了。
“我早就知道了！”
黄晨撇了撇嘴，“我妈在我小学的时候就给我小学班主任送了，她还带着我一起去，给我小学班主任送烟送酒……”
“嗯，她塞的是钱！”
当这一块遮羞布被扯下来之后, 方白反而坦荡了不少。
方白把口袋里的钱掏了出来，然后数了一下，竟然有一千二，这不可谓不多。
这钱要是在前世的话，方白会收下来。
面对这么多的钱，方白说不心动是假的, 毕竟这一千二百块, 在前世已经算得上是方白一个星期的工资了。
前世方白当班主任的时候，对于这些灰色收入基本上都是来者不拒。
但是并不会接受转账，基本上都是现金或者礼品卡，或者是实物。
原先方白是不想收这些东西的。
在最初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是个老师，既然是个老师，怎么能收这些东西呢？
但是到后来，他去看自己以前的班主任的时候，刚好又看到了自己以前的班主任收礼的一幕……
当那个送礼的家长走后，班主任对方白说的印象最深的一段话：“只有你在这个职业上能获得足够多的收入的时候，你才会有动力去做这件事，只要你觉得你能对的起你收的钱，但凡问心无愧，那便无愧于人。”
一开始方白并不是很理解这段话。
毕竟当他初出茅庐那会儿，满脑子想的都是在自己的岗位上发光发热……
但是他得考虑到自己吃饭的问题。
一个月只有几千块钱的工资，你拿什么去发光发热？
经过现实的毒打，方白才明白这段话的含义，只要你能对得起你收的钱，那么这个钱就能收……
就好像前世有一个同事跟方白说的：“你现在觉得不应该收, 那是你还没有结婚, 你不用负担车贷、房贷、孩子的奶粉钱、尿不湿……每个月就几千块钱，你甚至连自己都养不活，你这也不接，那也不收……你是准备带着你家人去喝西北风？”
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为什么现在越来越少的男孩子当老师了？
根据数据显示，湘市在招聘老师的时候，还特意标明的性别，某区域招英语老师，招女老师两名，招男老师两名……
而后来报考这英语老师的女性高达一千五百人，而男老师那边报名的不到七十人。
当这个老师，你的收入甚至连你自己都有些养不活，更别提什么要买车，要买房……
你拿什么去买？
尤其是前世在那个剪刀政策下，所有辅导班全部一网打尽，所有东西一刀切掉……
老师的收入进一步缩减。
总有人说老师是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但是没有哪个老师希望自己的子女继续当老师。
……
不过这辈子，方白已经看不上这些钱了。
先不说自己的钱有多少, 秦梦家里就不缺钱，到时候实在不行, 就让秦梦包养自己好了……
看着老方手里的钱, 黄晨心里什么滋味都有。
一方面她不希望老方接这个钱，另一方面她也不希望自己家里给这个钱，她觉得家里没必要为她花这么多钱……
看着黄晨情绪似乎有些低落。
方白伸手拍了拍黄晨的脑袋瓜子，然后把钱放到了她的手里，轻声道：“老师也不想收这个钱，是你妈妈硬塞给我的！”
“所以你还是收了……”
黄晨语气有些低落的说道。
她开始以为老方跟其他的老师不一样，最起码跟自己以前的那几个班主任不一样，不会见钱眼开……
但现在想想，还是觉得有些可笑，哪有人不爱钱的。
“收了就收了呗，收了又怎么了？”
“怎么，老师收点钱犯法了吗？”
方白理直气壮的看着黄晨反问道。
黄晨被方白这咄咄逼人的问话给问愣住了。
“可……可是……你是老师啊！”
黄晨嘴唇嚅动了一下，不知所措的咬着自己的下嘴唇。
“所以老师不是把钱给你了吗？”
方白轻声道。
“呃……”
黄晨此时才反应过来，她看着手里的钱，有点尴尬。
这下气氛就尴尬了。
黄晨感觉自己就像个小丑……
“因为我是老师，所以我也知道我不能收这个钱！”
方白叹了一口气道，随后用手敲了敲这个喜欢多想的小丫头的脑袋。
“唔……”
黄晨吃痛的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走吧！”
方白往前走去。
黄晨跟在了方白的身后。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着，或许是有所感叹，所以方白继续开口道：“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跟老师一样，不缺钱……”
“呃……”
黄晨有点发愣。
“就好像医生在救病人之前，病人家属会塞红包，你说他是收呢？还是不收呢？”
方白停下了脚步，反问道。
“这个……不收吧，医生救死扶伤是本职工作的嘛！”
黄晨想了想道。
“不是医生想不想收的问题，而是病人家属为什么要送的问题！”
方白摇了摇头，然后继续朝前走去。
“就好像我们爬山的途中，遇见了一座庙宇，然后对着庙宇中的神佛拜了拜，祈求祂们能保佑我们……”
“你想一想，为什么我们要进去拜神佛？”
方白说完，再次问道。
“不知道。”
黄晨摇了摇头。
“因为我们想求个心安。”
方白叹息了一声道，继续解释道：“病人家属塞红包给医生，也是想要求个心安，希望医生能在手术的过程中尽心尽力……”
“因为他们在这场手术里，帮不了自己最重要的人，只能企图用这种方式去帮助自己的亲人度过这场手术，同时也为了求一个心安。”
“同样的，在你的求学过程中，你的父母也知道自己帮不了你什么，但是也希望你能够好好读书，所以把希望寄托在了你的老师身上，不求你的老师会对你多么多么好，但求你的老师能够公平对待你……”
其实不用老方解释，黄晨也知道这些，但是她就是看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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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
黄晨低声应答道，她继续嘟囔道：“可是我就是难受，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方白拍了拍她的小脑袋：“这就叫人情世故。”
黄晨沉默着，有时候，这样的人情世故，对于一个未成年的孩子来说，还是有些太现实了一点。
看着黄晨的样子，方白也明白她的感受。
以前他读书的时候，方济生也塞过钱给他的班主任，当时方白也一样保持了沉默……
“司马迁写的《史记》，就有这么一句话：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方白颇有感触的说道，随后他骑上了摆放在路边的机车。
黄晨戴上了头盔，也坐上了机车。
“人们所做的每一件事，其实都有利益的驱使，就好像有这么一句行话：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如果没有利益的驱使，你觉得别人会帮你做事吗？”
方白开动了机车，然后看着两旁做生意的店铺：“就比如说这些起早贪黑的商家，他们每天一大早就开门，临近黑了才关门，甚至有时候生意忙的时候，连饭都不能按时吃……”
“老师，这些我都知道，但是你们都已经有工资了啊，学校都给你们发工资了，为什么你们还要收别人的钱……”
黄晨打断了方白的话，有些委屈的问道。
方白恍惚了一下，然后抬起头，看向面前的路，想了很久，他才开口道：“你觉得古代是清官多，还是贪官多？”
方白开车开的很慢，他看着面前这座城市，湘市，一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城市。
“清官？”
黄晨试探着问道。
方白摇了摇头：“贪官多！”
随后接着问道：“知道哪个朝代的贪官最多最严重吗？”
黄晨想了想：“清朝吧，有个和珅！”
方白又摇了摇头：“明朝！”
黄晨皱起了眉头，对于历史她还是比较了解的，尤其是明朝这一块，随即她反驳道：“怎么会，明朝对贪官的处罚那么严厉，还有人敢贪吗？”
方白解释道：“这跟处罚严厉不严厉一点关系都没有，这个问题在于收入！”
“收入？”
黄晨疑惑了。
“知道哪个朝代的贪官最少吗？”
方白继续问道。
“不知道！”
黄晨摇了摇头。
“宋朝，应该说，北宋！”
方白回答道。
“这个我知道，有包拯嘛！”
黄晨赶紧回答道。
方白笑着摇了摇头，接着说道：“包拯其实也不能说是所谓的清官，如果他放在其他朝代，说不准也可能要贪……”
“为啥？”
黄晨有点疑惑。
“因为收入……”
方白又将话题转移到了收入上。
“呃……”
黄晨嘟起来嘴巴。
“这么给你说吧，北宋年间，你知道包拯的年薪大概有多少钱吗？”
方白笑着问道。
黄晨摇了摇头。
“大概两万贯，这两万贯又是一个什么概念呢，当时一贯钱差不多等于现在的六百块钱，也就是说，包拯当时当官的时候，年收入大概是一千二百万！”
“哪怕是最低级的也有二十贯的月薪，差不多就是一万二的月收入。”
“所以北宋时期，很少有官员需要靠贪赃枉法去赚取钱财……”
方白一口气把北宋的情况大致给解释了个清楚。
这也让黄晨明白了为啥北宋贪官少的原因。
“那为啥明朝又很多贪官呢？”
黄晨追问道。
“因为穷啊！”
方白随口回答道，他一边开着机车，一边开口道：“根据史料记载，明朝官员二十万，在空印案和郭恒案两大案子中，就杀掉了八万多的贪官……”
听着这数据，黄晨眼睛都瞪圆了，她惊呆了：“有介么多？”
“明朝仔细算下来的话，有百分之八十的官员都是贪官，可谓比例算得上是历朝历代最多的！”
方白继续道。
“为什么会这么多？”
黄晨有些不理解。
“这跟朱元璋是有关系的，朱元璋出身于农民，而当时元朝统治的时候，汉人之所以要起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当时的贪官太多，朱元璋幼时保守贪官的压迫，所以在他当上皇帝之后，就对官员无比的苛刻……”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这些官员的俸禄都非常的低！”
“低到什么程度呢？是所有朝代里最低的，可以说，如果你当一个清官的话，朝廷给你家发放的钱粮，你连自己家里人都养不活！”
“最著名的一个例子就是明朝清官海瑞，想要为自己母亲办大寿，但是却连一桌子像样的菜都摆不出来，甚至他死的时候，连棺材都买不起，还是他下属给凑钱买的。”
“在这种情况下，贪了，自己还可以带着家人好吃好喝的活上几年，什么时候东窗事发，什么时候人头落地，不贪的话，自己一家子人都跟着自己喝西北风……”
“你想一想，你会怎么选？”
老方的话，让黄晨直接陷入了沉默之中，这么一看的话，似乎明朝的官员贪的似乎情有可原……
“我……不是不是，我们不是在聊收钱的事情嘛，怎么扯到贪官上来了！”黄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随后她赶紧转移话题道。
“我也是在回答你为什么要收钱呀！”
方白笑道。
“呃……”
黄晨愣住了。
“当老师就跟古代当官是一样的，哪一个当老师的人没有想过把自己的学生教好，哪一个当官的不曾想过自己要把自己治下的百姓管理的安居乐业，井井有条？”
“但是等到你真的来到这个岗位上的时候，你发现你的满腔热血，却换不来柴米油盐，你把所有的时间都放在了学生的身上，却发现连自己的家庭都照顾不了……”
方白的话，让黄晨的嘴角抽了抽：“老师，你是在为自己辩解吗？”
“我辩解个啥……”
方白顿时感觉自己在对牛弹琴……
“那古代还有清官呢！”
黄晨反驳道。
“对啊，所以现在也有那么去贫困地区当老师的人啊！”
方白反驳道。
这话说的，黄晨感觉自己无力反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