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碧裳眼神一凛,厉声喝道。
“呵。”一声轻笑在风中散开,一袭碧衫自夜色中缓缓走出,苏浅臣步履沉稳地走向碧裳:“多时不见,碧月竟是将我忘了,可真叫人伤心哪。”
“苏浅臣?”碧裳神色有些怪异,“你怎么来了?”
“自然是来看望故人。”他耸耸肩,愈发走得近了。银光乍现,他的语气中带了一丝嘲弄:“顺便还东西。云仙门不愧是江湖暗器第一门,淬毒的手法日渐毒辣了。”碧裳勾唇,“承蒙碧玉公子看得起,碧月便收下公子的赞赏了。”
“呵,跟着小浅一段时间,你倒是牙尖嘴利了不少。”苏浅臣眼中闪过一丝无奈。提到苏浅浅,碧裳倒是减了几分凌厉,她叹道:“替我向她道歉。”苏浅臣没有答话,他站定脚,抬手轻抚上碧裳的脸颊,却被她侧身躲开了。苏浅臣却似不罢休般跟了上去,碧裳剜了他一眼,抬袖便是三枚菱花镖。苏浅臣轻笑一声,闪身躲开,“碧月,你下手愈发狠了。”碧裳不答,手上更加凌厉。苏浅臣也正了神色,认真和她交起手来。
几招下来,碧裳已处处被制。苏浅臣一个转手,右手便缠上了她的腰,他钳制住她的双手,戏谑道:“功夫见长啊!”
“那又如何!不还是在你之下?”碧裳偏过头,不再看苏浅臣。
苏浅臣放开她,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你若嫁我为妻,我便次次输给你,怎样?”碧裳咬牙:“苏浅臣,多时不见,你依旧无赖。”
“你倒是了解我。”苏浅臣厚着脸皮说道,全无江湖中传言那般清贵。江湖传言:碧玉公子,风姿卓绝,清冷如莲。碧裳抓狂:哪个瞎了眼的,这算哪门子的清冷如莲,整个一地痞无赖!
“师妹。”两人正僵持间,不远处传来慕容宣的声音。苏浅臣别有意味地看了她一眼离开了。
“碧月,你可还是浅臣认识的碧月?”若有似无的声音传来,碧裳浑身一震。她苦笑:浅臣认识的碧月?她是么?早已不是了吧!自从认识了轩辕熠,她便不是了。
喊声震天,血染苍穹。滚滚硝烟直冲天宇,注定是一个血腥的日子。
战场上,所有人都已经麻木了。他们此刻,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活下去!机械地挥动着手中的兵器,看着一个又一个的生命倒在自己面前。多杀一个人,便多了一分生的希望。这便是战争,战争,向来如此。
“别看了。”一双温暖的手搭在苏浅浅的肩头:“浅浅,别看了。”苏浅浅目光已经有些呆滞,她身体轻颤:“云锦,这太残忍了。”
“弱肉强食,本就是这样。”上官云锦安抚地拍着她的背:“浅浅,你还太小,实在不该看到这样的场面。”
“云锦,我们要赢,一定要赢。若是输了,这天下,便毁了。”轩辕熠那般无情的性子,岂会善待天下!
“会的,一定会赢。”上官云锦心疼地抱住她,不再让她看到城下的厮杀。
几日下来,双方已经进行了不下于十次的混战,皆是元气大伤。上官云锦身为军医,自然格外忙碌,每天奔走在不同的营帐之间。因着男女有别,苏浅浅谨遵苏浅臣的命令,乖乖待在家里。这日,上官云锦又去城内置办药材,苏浅浅闲来无事,想到昨日月银雪也负了伤,心念一动,起身去看望月银雪。
“银雪。”苏浅浅大大咧咧地掀开了帐门,华丽丽的囧了。她默默地放下手中的帘子,退了出去。月银雪好笑地摇头,套上衣服,对着门外说道:“浅墨,进来吧。”
“哦,”苏浅浅小心翼翼地探头看了一眼,见他已穿戴整齐,这才放心走了进去。月银雪招待她坐下,自己亦是一派悠闲地品茶。
“浅墨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儿,我还以为你和云锦在一起,早就将我忘了呢!”语气是道不尽的幽怨,苏浅浅着实恶寒了一把,“看来你的伤没什么问题嘛。”
“还好,李民那一剑并未伤到要害,修养几天便好了。”月银雪无所谓地笑笑。
“哦,”苏浅浅正要接话,城楼上却响起了号角声。月银雪脸色变得凝重起来。门外士兵匆匆来报:“主帅,大宛又来攻城了。”月银雪点点头,挥手令他退下。他披上战甲,带着苏浅浅来到点兵台,落云枫等人早已在那等候。
“主帅。”众人见他大步走来纷纷行礼。
“将士们,大宛又攻城了。为了我们的国,为了我们的家,拼死一战。”月银雪举起右手,说得慷慨激昂。然而,却没有一个人应声。几个月的战争,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他们早就绝望了。士气顿时沉到最低点,众人面面相觑,皆不说话。
“这算什么!”苏浅浅冷笑一声,一步踏了出来:“堂堂七尺男儿,难道要束手就擒吗?今日一战,没人勉强你们。怕死的,没人拦着你们回家,不怕死的,跟上来。她转身朝着月银雪伸出手,莞尔一笑:“银雪我们一起去。”月银雪抬手反握住她的,碧眸中闪着灼人的光。他微勾唇角,道:“好,我们一起。”看着两人并肩走向城门的背影,众人心中五味陈杂,羞愧,佩服,感动……纷纷跟了上去,无一人离开!苏浅臣看到此番场景,格外欣慰:他这个小妹,近几个月似乎成长了不少。
金枪银甲,划破长空;铁马兵戈,踏碎山河。今日一战,苏浅浅首次混战于万军之中。以往,苏浅臣他们只允许她城上观战,今日她一语惊人,再无人阻止她。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使出梅花三弄,第二弄——飞雨了。漫天银雨,取的,却是众生的命。她第一次感到生命的脆弱与轻贱。难怪人命如草芥,轻易,便是几百人的命。
“怎么今日他们肯让你参战?”冷冷的声音自前方传来。苏浅浅回神,不知不觉间,竟已杀到敌军的阵地了,看来又是一个圈套呢!她亦是冷冷地出声:“陛下都快踏平云蓝关了,苏浅浅既然答应我皇助六殿下西征,自然不能食言,参战也在情理之中。”
轩辕熠冷笑:“苏浅浅,若是当初你乖乖做朕的皇后,又岂会有今天的场面。这一切,皆因你而起。朕再给你一次机会,跟朕回去,朕便下令收兵。”
“好啊!”苏浅浅展颜,笑得天地失色。她缓步走近,“陛下可要说话算话。”娇柔的声音,令人心神一震。轩辕熠自傲地抬首:“朕金口玉言,自然算数。”苏浅浅不再回话,缓缓走近,不远处的月银雪见状,心道不好,策马向着苏浅浅奔去,却被李民挡住:“殿下要去哪儿?”
苏浅浅抬手看着轩辕熠,笑意不减。轩辕熠伸手握住她的手,轻轻一提,便带到了马上,他环住她的腰,道:“你想通了便好。”苏浅浅心下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她悄悄运转内力,袖中仅剩的银针蓄势待发。她一侧身,眼看就要跌下马去,轩辕熠即刻伸手去借,苏浅浅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一抬手,梅花三弄,第三弄——蚀骨。轩辕熠抓住苏浅浅身体向后一倒,银针便错过了他的穴位,刺入肩胛。他一拍马背,两人便稳稳的坐在了马背上,轩辕熠朗笑:“就知道你没这么听话,还真是调皮的皇后!”话中全无一丝怒意,倒像是情人之间的私语。苏浅浅胸中气血翻涌,喉间一甜,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再月白的缎子上开出大片大片的曼珠沙华。轩辕熠面色一冷,压抑着怒气道:“你竟如此伤害自己!”他勒转马头,退出战场。“你放开我。”苏浅浅挣扎着要离开。“休想。”轩辕熠制住她不安分的小手,又奋力地抽了一鞭。
月银雪见轩辕熠策马远去,心中更加着急。李民的招式却并未弱下半分。再顾不得其它,他低喝一声,手中长剑一扬,内力聚于掌中,向上一拍,剑身顷刻粉碎,空中现出一把通体琉璃色的透明长剑。他踏离马背,凌空接住长剑,劈头便是一剑,李民堪堪接下,惊呼道:“慧剑——问情!”月银雪却不给她喘息的机会,接连挥了数十剑,凌厉的剑气将李民逼退到数丈外。月银雪扫了他一眼,催动轻功追了上去。
“轩辕熠!”他大喝一声,凌空一剑直取颈项。轩辕熠斜勒马头,斜眼看着月银雪。“放开她。”月银雪淡淡出口,却是不送抗拒的威严。
“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轩辕熠狂妄地开口。问情又如何,第一又如何,他轩辕熠才不看在眼里。月银雪不再多言,他点足斜劈,绝杀十八式,第七式——斜阳念晚。轩辕熠护住苏浅浅,提剑迎上。“叮,”兵刃相接,轩辕熠手中长剑竟被问情生生拦腰截断。这便是问情,江湖第一剑的魄力!轩辕熠被剑上的余力震得虎口发麻,重心不稳,险些栽下马去。月银雪趁机抓住苏浅浅的肩,带离了轩辕熠的身边。正要脱身离开,却被赶来的李民等人团团围住。轩辕熠麾下的能人良将几本上全都到齐了。“圈套!”这是苏浅浅此刻唯一的想法。“银雪,你快走。他们是冲你而来。”苏浅浅急声出口。月银雪大手包住她冰凉的小手,露出一抹令人安心的笑:“浅墨,相信我。”
“呵,六殿下还真是临危不惧呢!”轩辕熠一脸怒气:“死到临头竟还有心情与人谈笑。”
“过奖了。不过,本王未必死到临头呢!”他邪气一笑,内力提到极致。一股摄人的气势横扫全场。在场的人皆是一愣,李民率先出招,凌月招招逼人。“问情一出,岂容凌月放肆!”月银雪单手护住苏浅浅,右手手腕一转,绝杀十八式,第五式——碧水东流,借力打力。他侧身抬剑架住陈箫的银枪。苏浅浅抬袖,千重锦缠上李民的腰,阻止了他偷袭的招式。她讥讽地开口:“好歹师承大派,怎得这般毒辣。”
“呵呵,小皇后,无毒不丈夫。”李民打趣地开口,这小皇后挺好玩。
“呸,不要脸。”苏浅浅啐了一口:“就你还丈夫,我家二毛都能上树了。”
“二毛?”李民不解:“二毛是谁?”
苏浅浅灿烂一笑,红唇轻启:“锦绣庄的看门——猪。”“噗。”月银雪立刻喷了一口,真气差点逆转了。其余人也跟着笑开了。李民脸青一阵,白一阵,他恨恨地出口:“小丫头,你说话能客气点么?”
“我哪句不客气了。”月银雪手中的问情左右翻飞,一刻不歇,苏浅浅的嘴巴也没消停过,跟李民斗得不亦乐乎。李民嘴皮子忙,手更忙。月银雪以一己之力,对抗大宛的几位骁勇之士,纵然问情凌厉,可双拳难敌四手,李民瞧着他的一个破绽,当下一招瞒天过海,手已抓住了苏浅浅的手腕。苏浅浅回头瞪着他,后者却嘻笑一声:“皇后娘娘,跟末将走吧。”这厢话还未说完,一只有力的手已搭上了他的肩。只听一声轻笑,清冽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我家小浅何时许了人家,怎么我这当哥哥的却不知。”李民神色一变,立刻放开了苏浅浅,退到一丈之外。他抹去唇角的血丝,说出的话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碧玉公子好功夫。”苏浅臣仍是一脸笑意,眼神却凌厉素刀锋般扫过众人,最后定在李民身上:“莫不是回月阁想与浅臣为敌?”轻轻扔出一句话,李民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他的语气缓了不少:“不敢。只是各事其主罢了,碧玉公子何必将个人恩怨牵扯到师门。”苏浅臣即使武功再高,也敌不过回月阁众多弟子。可怕的,不是苏浅臣,而是他背后的锦绣庄和那高深莫测的神秘门派啊!苏浅臣却不回话直直看着与他遥遥相望的轩辕熠。轩辕熠虽然自负,却不愚笨,他自然知道“碧玉公子”这四个字在江湖中的地位,只好忍下心中的怨气,朗笑道:“既然是碧玉公子的妹妹,是轩辕唐突了。”他一挥手,命人退下:“一场误会,请莫见怪。”苏浅臣傲然一笑,转身从月银雪怀中接过苏浅浅,又别有深意地扫了他一眼,眼角流光一闪。他莫名地说道:“慧剑——问情。呵呵,有意思。原来六殿下……”话说到一半,他却长笑而去。月银雪看着他的背影轻皱眉头,随即跟了上去。轩辕熠见三人离开,心中怒火再难压制,他大吼一声,一掌拍向身下的赤马。“嘭,”身下的赤马立刻粉身碎骨。黑甲殷红,俊颜染血,轩辕熠一身戾气,踏着脚下的尸骸缓缓走出,他咬牙道:“收兵!”李民不再多说,击鼓收兵。
听到大宛攻城的消息,上官云锦立刻马不停蹄地从城中赶了回来,看到的便是一脸苍白地躺在床上的苏浅浅。他疾步走上前去,顾不得了解情况,修长的手指扣上苏浅浅冰凉的手腕。他俊眉深锁,凝重地开口:“真是逆转,经脉逆行,为什么会这样!”
苏浅臣脸上再无往日的笑意:“小浅的梅花三弄并未修到顶层,今日贸然使用,因此逆了真气。不过她最近几个月一定也曾用过,否则,一次不至于此。”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云蓝关地势偏僻,要到哪里去找修复经脉的灵药。若是不尽快医治,一身修为废了也就罢了;倘若走火入魔,失了自我又当如何?你们是如何护她的!”上官云锦愤怒地对着屋内的人大吼。多时的奔波,使他的眼中布满血丝,脸色也是差极。
月银雪沉默着低下头:“是我的错,是我没有护住她。”话中,是满满的自责与伤痛。上官云锦紧紧握住苏浅浅的手,室内一片死寂。
百里军营,将士们自发地聚在空地上,默默地为他们那绝色倾城的军师祈福。月银雪仰面对天,止住眼中晶莹的液体:是他的错,他不该将她卷入这场纷争;是他的错,他不该为了一己之私,纵然知道她是女儿身,仍旧自私地劝她留下;是他的错,他不该亲自带着她上阵杀敌。月银雪,你不是自视能以一己之力护她无恙吗?可如今呢?如今又该如何说?
正当众人束手无策之际,月朝的军营来了两个“不速之客”。二人玉立于樟树之上,其中一人红衣似火,赤发缠至腰间,却是背对着他们,看不清相貌。另一人是个清秀的姑娘,约摸十七八岁的样子,身着湖蓝素衫,她将手中精致的木盒抛给上官云锦,清朗的声音在众人耳间回荡:“清涟奉谷主之命,特来为苏小姐献上我家谷主的一点薄礼。”不似女子的娇柔,没有男子的粗哑。
上官云锦疑惑地打开锦盒,在看见静静躺在里面的几样东西时,暗淡的双眸放出绚丽的光彩。碧云参三株,沐阳草一株,还有一颗小巧的赤色明珠嵌在锦盒之中,正泛着灼人的光芒——竟是丹凤锦珠!上官云锦大喜过望,来不及道谢便转身回到了营帐。太好了太好了,浅浅有救了!丹凤锦珠,有了它,浅浅的一身修为就能保住了!他如何不高兴!苏浅浅便是他的命,他如何不高兴!
待众人反应过来,树上哪还有他们的身影。
“谷主。”方才名唤清涟的女子有些不平地喊着花未殇:“那女子究竟是何人,还要您亲自送去!”花未殇莞尔,道:“很重要的人。”清涟见状,心,莫名一顿。记忆中,谷主还是第一次这么笑,柔柔的,仿佛能让人醉死在那温柔的笑里。从前的他,嘴角含笑,却从未带上一丝感情,冷得让人心寒。可如今,谷主似乎是变了呢!却是为了另一个女子。是怎样的女子呢?
“可那丹凤锦珠可是镇谷之宝,天下仅此一颗,就这样给了……”“清涟,你今日的话,似乎太多了。”花未殇不满地打断清涟的话,眼中已有怒意。清涟心中一凛,不动声色地敛了敛心神,垂首不带一丝感情地说:“请谷主恕罪。”
“下不为例。”花未殇丢下这句话,纵身离去。清涟看着那远去的艳红身影,凄然一笑:“下不为例?好一个下不为例!谷主啊谷主,你也动真情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