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嘉漠的败绩让原本一脸淡然的洪承畴感到了恐惧。
“连这一支纯火器部队都打不赢，还怎么前去攻打贼寇的主力？”
于是，一咬牙，他让贺人龙、李卑的部队轮番上前进攻。
这一进攻就是半日过去了。
半日了，十六岁龙小石的营垒依旧岿然不动！
......
水头堡以北，五里。
十七岁的白文选完全是一个大人模样了，身材不算太高, 但依旧比时下大多数人高一些，体魄极为强健，似乎是一个方形的，加上那方方的脑袋，周身厚重的铠甲，踏入战场的一刹那怒目圆睁的模样，恰如一头正要发怒的公牛。
贺金龙的部队与白安、祖宽部相遇了。
依着祖宽以往的嚣张劲儿，当见到敌人时, 肯定是会先亲自催动骑兵上的，但这一次，初雪后的第一仗，他罕见地退缩了。
白安无奈，只能让自己的步军先上。
白安作为宣府副将，手下还有一千六百人，其中一千五百都是步军，剩下的一百人自然是他的家丁。
作为一个标准的大明将领，见到敌人的步军后，还是一个缩成一团，好似刺猬一般的敌人，将自己最勇猛的一百拿着铁枪、长刀、大戟、钢鞭等重型武器的锐士突前，用其超过常人的武艺和勇猛撕破敌阵，厥其锐气，然后一鼓作气击溃之才是正理。
白安正是这么做的。
而这一百人中有十人以前是游荡在张家口一带的马贼，其中有汉人、蒙古人，甚至还有女真人，当然了, 不可能是建州女真，只能是西海女真，那些被建州女真征服后不愿意效忠皇太极的女真人。
叶布素，叶赫部大酋布赛之后，皇太极剿灭叶赫部后，大多数贵酋都投降了他，但也有像叶布素这样的人流落到了蒙古部落，后来随着皇太极征服虎墩兔汗，他们又不得不再次退入大明境内。
叶布素正好是其中之一。
叶布素今年十九岁，身形与白文选十分类似，虽然不甚高，但极为健硕，但面目扁平，一队细小的三角眼，与浓眉大眼的白文选一比，一看就是东北老林过来的通古斯遗属。
叶布素左手拎着一面铁盾，右手则握着一把大剑。
一把在此时女真诸部十分流行的大剑。
大剑重约十斤，非力士不能握持，剑身宽大厚重，女真人中的勇士, 特别是巴雅喇特别喜欢用这样的大剑, 因为这样的大剑既能劈砍，又能疾刺，十分适合他们这些能力博熊虎之人使用。
当然了，若是有建州女真的一百身穿三层铠甲，左手大盾、右手大剑的巴雅喇在此，龙十三的疾刺术恐怕也未见得见效。
但白安的一百锐士却是一百个用着各式武器的大杂烩，这样的锐士若是碰到一般部队，还是极有可能撕破敌阵的，但他们却遇到了白文选的一千五百长枪兵！
白文选带着一百同样从长枪兵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人处在最前面。
所谓精挑细选，除了不怕死、力气大外，还要听从指挥，他们都握着一杆长达一丈二尺，枪杆用上好柞木制作，上面还加持了角片的上等长枪，枪头有一尺长，也是槊刃模样。
叶布素等人大呼小叫着参差不齐地冲了过来，对面的白文选等人却是异常整齐，也没发出任何喊叫，但这个大阵移动起来时就好像一道结实的、能够自主行走的厚墙，让人觉得凛然不可侵犯。
抵近十丈范围时，白文选大喊了一声“收！”。
一百人倏地将长枪往后一收！
“跑！”
白文选又喊道。
大枪兵开始小跑起来，小跑是为了让自己的长枪疾刺是更有威势，不过那样的话对于步伐的要求也极高。
一丈！
叶布素等人的面目清晰可见，他们面上的横肉似乎正在颤动着，细小的三角眼冒出的凶光也正好来到了就要绽放的一瞬！
“刺！”
白文选发出了更大的一声吼声！
然后将手中的长枪以极快地速度刺了出去！
此时，你若是从上空俯瞰，可以见到：
白文选的一百名突前的大枪兵至少有九十人手中的长枪几乎是同时刺出的，只有不到十人由于步伐没有调整到位慢了半拍！
“面对疾风吧！”
白文选做出了最后一声大喊。
这种喊声是龙十三交给他们的，之后，他们就不会发出“收”、“刺”的声音了，而是沉默的疾刺。
疾风一样的疾刺！
此时，若是你继续在上空俯瞰，可以见到，随着白文选等人不断前进，跟不上大多数人做出疾刺的会越来越多。
最后，当其完成了五轮疾刺后，能够同时刺出的便只有五成人了！
不过，就算如此，在这五轮疾刺结束后，叶布素这些白安的步军锐士至少伤亡了一半，而白文选他们除了有几个由于赶不上趟而踉跄跌倒的，便没有任何一人伤亡！
连轻伤也没有。
都说白杆兵利害，实际上他们的训练与龙十三的长枪兵差不多，与龙十三不同的是，他们可以从更多的人选中挑选兵员，但其训练频度依旧远不如小强旅。
“一堵暗红色的厚墙在滚滚前进，途中，碾压它遇到的一切”
这是白安事后的奏报中所写的。
不过，白文选的部队并不是万事大吉，白安部的步军大阵后面还有几百弓箭手，在弓箭手的不断抛射下，他的长枪兵也有了伤亡。
不过，最前面的墙还在前进，虽然速度并不快，但始终在前进着！
杀到最后，十七岁的白文选也异常兴奋了，如果前面不是敌人，他恨不得将身上的铠甲、一副全部脱掉，然后光着身子拿着长枪实施那疾风一样的疾刺！
后阵，无论是白安，还是祖宽的眼神都凝重了。
不是一般的凝重。
特别是祖宽，自从加入到关宁军后，他没少与建州女真作战，见识过其步军“不动如山，其疾如风，侵略如火”的威势，但大致来说，虽然建州女真的步军也有大阵，但阵势最多只占一半，另外则是武勇。
而眼前的流贼长枪兵显然让他见识到了另外一面。
这些人你要说有多武勇自然谈不上，但当他们以小跑着的速度像一个人那样行动时，起到的作用、效果甚至比建州女真的步军大阵还要大！
其实，祖宽失算了，如果他一开始就使用骑兵来与贺金龙对战，没准还能打一个不胜不败的局面，但由于上次的阴影还在，他并没有这么做，而是让步军先上，而眼下明眼人都看得出白安步军的败绩只是时间问题！
后阵的贺金龙做了一个扩胸运动，然后回头对着骑兵吼道：“白蛮子建功了，我等都是骑马的，难道要落到他的后面？”
“不能！”
“不能！”
“......”
骑兵们也喊了起来，连续喊了几遍后，斗志起来了，精气神也凝聚起来了。
贺金龙高举着手中的马槊向祖宽部冲了过去！
祖宽没有退路了，他是一个蒙古人，如果在此时退却了，大明便没了他的立足之地！
退无可退！
祖宽迎了上来。
但战场就像棋局，永远是先手占优，一方是趁势而来，另一方则是仓促应战，祖宽唯一可以给自己的部队鼓劲的也就是“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勉强让自己的士气提振了一些。
不过，祖宽能从祖大寿的奴仆做到将军，显然也是有两下子的。
“当你不知晓如何对付敌人时，那你就用敌人的方式来对付”
祖宽也是这么做的，在双方抵近大约一百米时，双方的后阵不约而同都射起了抛箭！
抵近十丈范围时，贺金龙的部队扔出了标枪，而祖宽的人则扔出了短斧、骨朵等物！
不过.......
一丈范围时，当祖宽等还在犹豫要不要击杀对方的战马时，从小习练的战技在霎时就约束了他，何况，此时，对方的手里还有标枪！
没有悬念，一大片标枪过去后，至少有一半命中了祖宽骑兵的战马，然后掏出第三杆标枪，右手夹着骑枪就冲了进去！
祖宽，祖小疯子（祖二疯子是祖大弼），罕见地尚未与敌人死战一场就率先逃跑了，这一幕是他在辽东战场上面对建奴时都没有过的。
贺金龙略一错愕，便愉快地开始了追逐战！
另一端，白文选的长枪兵依旧在继续前进着......
战场上，任何一个单元的波动都会扰动另外的单元，当祖宽率先逃跑时，早就支撑不住了的白安步军霎时就奔溃了！
白安心胆俱裂之下也跑了。
又是一场满场的追歼战！
对于贺金龙、白文选来说，追歼战耗费的时间比正式战还要长，当水头堡以北五到十里范围内再没有成建制的抵抗部队时，战斗终于潇潇雨歇了。
而在水头堡附近，洪承畴部队对龙小石部的攻击也到了尾声，此时，杨嘉漠、贺人龙、李卑三部已经轮番攻击过了两次，最后，在洪承畴的威逼下，也为了消耗贼寇的弹药，他竟然开始威逼随军的夫子进行攻击了。
当然了，这一切对于小强旅来说都不足为虑。
一开始龙小石还使出了震天雷的杀招，最后当夫子们抵近时，他干脆喊了一声“卧倒！”，那些夫子们赶紧一个个趴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喘。
当夜幕缓缓拉开，又是一个苍山如海，残阳如血时，贺金龙、白文选突然来到了这里！
洪承畴撤退了，带着些许不敢和愤恨撤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