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戏子》的投资方是洛九伯父家的公司，派出的制片人是他堂哥洛诚，导演是荣誉等身的名导，同他合作过不少回，洛九几乎可以算是他的御用演员，而编剧是著名的严肃文学作家，当初为了获得拍摄权，堂哥和导演都付出了不少精力，最终退了一步，将演员选择权力给了编剧。
“小九啊，今天怎么有空请我们喝酒？”导演端着酒杯笑着问，“平时宴请，你都溜得最快，今天该不会是有事要求我们吧？”
李唐淡淡笑了笑：“陈导您老别笑话我，今天还真是有事要求你们。”
在席的三位男人同时抬眼看他。不怪他们奇怪，洛九出身洛家，圈子里的糟心事一向绕着他走，抢他的戏、造他的绯闻、潜规则他这个人，这些就都没发生过，所以哪里有他求人的时候？
李唐举起酒杯：“我先喝一杯赔个罪，要是有唐突的地方还请谅解。”说着自斟自饮了一杯，然后才说，“前些天原本打算接下林笙荣这个角色，可现在恐怕要回绝了。”
话一出，另外四人面色各异。洛诚一脸莫名，这个剧本是洛九先看上，他做大哥的为了讨弟弟欢心才费心思买下来，怎么现在不要了？导演和编剧脸色都不好看，说好了由他接，现在突然反悔，他们上哪去找人？可碍于对方的身份，两人都没敢甩脸色。谢颖挤眉瞪眼，眼睛都要抽筋了。
“这个角色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你还是认真再考虑下吧……”导演劝道。
李唐笑笑：“这个角色不行，我倒觉得心理医生那个角色更适合我。”
“你、你想换、换角色？”编剧大舌头，话里仿佛打了几个结，让人恨不得亲手帮他把结给解了，将那舌头捋直了。他平时不爱说话，默默无闻时没少遭人嘲笑，后来有了名气这沉默就像端了仙人架子，显得格外高深莫测。随着年龄往上长，他更是不负众望脑袋秃亮，闪烁智慧之光，肚子涨圆，满是诗书华气。
“二位别误会，我也十分想接下这个角色，只是昨天突然偶遇了一位后辈，只觉得林笙荣除了他，再没有别人能演。”李唐不再藏掖着，只怕再玩下去，导演和编剧就要炸了。
“后辈？”导演皱眉，“这圈子里的演员是越年轻越浮躁，后生里哪里还有合适的？不瞒你说，林笙荣的年龄设定是十七八，要不是小九你演技好，又生得年轻，再加上化妆技术，我还真不敢选你。”
李唐装作没听见被吐槽了一番年纪大，说：“有一位新人，名叫苏澈。不知道您记得不？”
导演念叨了两遍“苏澈”的名字：“你这一说，我就有点印象了。”陈导溜了一圈话头，颇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李唐，“星达影业的，真人没见过，照片倒是见过几次，样貌气质都不错，可他一个没什么经验的小演员，怎么能承担得起这部剧的主角？”说没经验是真没经验，这位傲骨铮铮的小明星长得太好，刚进圈子就有老演员多加关注，后来被打压的事他也有所耳闻。
现在看来，傲气是待价而沽，嫌鱼饵不够诱人罢了。
“多的话我也不说，二位给他一个面试的机会自然就知道他的水平如何。”李唐不辩解，只端出一副神秘的姿态，勾起两人的好奇心。
导演到底在圈子里混的久了，琢磨一圈便知道那新人和洛九恐怕关系匪浅，就算不适合演林笙荣，也肯定得在剧里找个能出风头的角色塞进去。现在的圈子不比往常，长得好就不愁捧不红，唱歌不行就演戏，演技不行找文替，再不成多多炒作上综艺，黑红也是红，不怕没人买账。
“另外，原海这个角色我也有个好人选。”李唐漆黑的眼眸盛满笑意，“我看星达的张昱不错。”
众人不禁同时盯着他看，个个眼神怪异。
前段日子苏澈在网上被爆出丑闻的事情才刚过去，是不是泼污水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重点是这个张昱没少插一脚。娱乐圈有点心思手段再正常不过，但像这么个根基不稳的小鲜肉，急吼吼地给一起长大的朋友插上一刀的真不太常见，眼皮子浅嫉妒心重人还蠢，哪还有人敢和他称兄道弟？离他近的只会怕他在自己背后捅刀。
洛九关心苏澈，没道理不知道这茬。
这玩的是哪一出？
一顿饭吃得心思各异，等酒席散了，洛诚送两位长辈离开，回了身啼笑皆非：“小九，你今晚这一出真是精彩，欲擒故纵玩得我不得不高看你两眼。”
李唐笑得清淡，面上无一丝酒意：“大哥你只光顾看笑话，不见帮衬两句。”
洛诚无辜：“你这剧本里哪里有我的戏份？”叫司机开车过来，和李唐坐了后座，谢颖坐在副驾。他忽然板着脸问，“你实话告诉我，苏澈和你是什么关系？什么时候见到你这么为人卖力了？”
李唐眉目清朗，颇有光明磊落的意思：“还不许我当回伯乐？”
洛诚深深看他：“最好是这样。这圈子里糟烂事多，你要是胡来，我爸和叔叔打断的可是我的腿。为了你哥哥我，你可得悠着点来。”
李唐大笑：“看来大哥的三条腿都掌握在我手里了。”
洛诚听他讲荤笑话，气得吹胡子瞪眼。“苏澈就算了，还有那个张昱，人品不好，你怎么把他也带上了？”
李唐莞尔开玩笑：“帮苏澈拉个人来分散仇恨值。”虽然真有这方面的小九九，但李唐的根本目的不是这个。张昱干出这种事一定特别招苏澈恨，演起戏来分分钟恨不得用眼神烧死那个妖孽，想想就挺有意思。
洛诚不知道自己的弟弟换了个芯，面前这个心眼坏得不行，还以为真是为苏澈考量。一个毫无作品的演员在巨星云集的剧里演男一，确实难以服众。如果找个同样不起眼的小明星，倒不至于惹眼过头。他皱着眉，洛九刚刚还说是伯乐，如此看来是撒谎了。星达公司小，喜欢整些不入流的手段，明码标价拉皮条，洛九怎么认识他的？这其中可就有的琢磨了。
他瞥了眼前座的谢颖，那丫头正偷偷摸摸看他，被突然带了个正着，立刻心虚地别开头。洛诚心里凛然，心里下定主意一会逮住她好好审问。
“苏澈资质不错，大哥可以从星达低价购入。”李唐笑得眉眼弯了，“这可是一笔好买卖。”
洛九在这方面的眼力的确不错，公司签下了不少他看重的人，后来都发展得很好。本是一件普通买卖，洛诚却又想多了。这才刚把主角推给对方，现在就帮忙想着以后发展了？洛诚面上答应，心里已经给苏澈贴上了“男狐狸精”的标签。
洛九没住在家里，而是搬到外头住。因为洛九当年义无反顾当演员的事情，大家长们心里始终不满，尤其是他亲爹。洛家过去从军从政，军区大院长大的家长们看人不爽可不会酸不溜秋地嘲讽，而是拿枪杆子砸断人的狗腿。但洛九是这一辈里最特殊的一个，他小时候身体不好，长大了温和知礼，全家都是捧着他的，后来干出离经叛道的事，大家连责难都没有，只是时常劝他回公司，就算是他爹这个糙汉子也难得斯文地撂棍子改为破口大骂。
骂了这么多年，老头子从骂他当演员，变成骂他找不着媳妇，将来还会痛心疾首念叨找不着媳妇也就算了，居然连条狗也不养。
洛九尚且不想回去挨骂，李唐就更不想了。
洛诚送完李唐，瞪着坐立不安的谢颖。“你屁股尖成陀螺坐不住了？”
谢颖赔笑：“只要老板你想，我就能变成不倒翁黏在凳子上。”
“别插科打诨，你自己说说，小九和那个苏澈怎么回事？”两人是好友，也不相互客气。
谢颖喊冤：“大老板，我是无辜的。洛九说要见他，我作为朋友哪里能坏他姻缘？再说他都28了，我看着都替他急……”
洛诚一听，心一沉，恼了：“你还好意思替他急？小九放着越陈越香，你再耽搁两年就得搁博物馆陈列柜供人瞻仰了。先担心你自己吧。”他刚刚还只是怀疑，听谢颖的意思，他们还真有一腿？
洛诚脑子有点晕。他最是温和守礼的弟弟，现在包养了一个未满十八的男孩子？虽然现在同性能结婚，可在大多数人看来依然逆天违理，况且这孩子还小。
他护短地想，一定是那个男孩心思不正想攀座靠山，小小年纪居然不学好。这种人，砸钱也得把他砸走。
谢颖偷偷觑他，她还年轻，和已婚暴脾气老男人不敢正面杠。她也的确有错，苏澈才十七，虽然两人出于自愿不违法，但说出去对洛九名声有碍。唉，看来她得想办法撒泼打滚加威逼利诱把苏澈的嘴封牢打发了。她可是个水一般温柔的女子啊，怎么就得学着做泼妇了？谢颖掐着兰花指挠腮帮子，无语望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