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婉这次出府没有楚文轩相伴而行,临行前,自然免不了要听楚文轩的一番唠叨。
顾婉笑他傻气,她又不是没出过门,不说在苏州老宅时在街头‘野’惯了,就是对京城的街坊,她也是轻车熟路。这些年回京小住,胡同巷子里都卖些什么,顾婉也早已摸得熟络,况且如今还有侍从护卫她的周全,她哪里会出事?
可楚文轩就是不放心她。不说别的,光说顾婉上了街,那看什么都新鲜的劲头儿,他就担心的不得了,真怕顾婉的好奇心起了来,不顾那些侍候的丫头小厮,只管自己开心看乐子。最后,把保护她的人统统甩在后头。万一出些岔子,顾婉有个三长两短,他可不是要追悔莫及了?
于是,送顾婉上了马车后,楚文轩便在书房中坐立不安,一直担惊受怕,手头上的书信,丝毫没有入了眼。
那头儿担忧,这头儿顾婉的心情还是极为不错,满怀期许的如约去了清云轩。
京城里的贵人多,规矩更多。这商家做买卖最重要的就是伺候好客人,偏偏这京城之中的客人最是不好伺候的,各个口味不同也就罢了,论起背景那才是复杂,有头有脸的人家即便不是皇亲国戚也是个官府要员达官显贵,谁也招惹不起,谁也得罪不起,就连街头寻常百姓,也保不齐有几个显贵的远门亲戚。
而这清云轩便是京城达官贵人平日里消遣解闷儿的最佳之选,前头儿大堂摆了戏台子,每日唱的都不同,今日昆曲明日评弹后日许是京戏,日日换新样样经典。
以前这片场子也换了几家,最终都未做下去,曾经京城有所传言,说这地界儿风水不好易破财,也是凄凉了几年。直到头些年,清云轩的东家接手,一改门可罗雀的萧条,生意是越做越红火,客人自然也是络绎不绝。
宸王府的马车平稳的停在清云轩的门口,王妃出行的规制本就高于寻常官府命妇,更何况还是当今皇上的嫡子,名声显赫的宸王之妻。店小二打老远见着宸王府的马车往过儿来,便赶紧唤来了清云轩的掌柜,早早的恭迎在了门口。
“小的给宸王妃请安。”顾婉由霜瑾扶着刚刚在地上站定,就见两个人俯身跪在地上,齐齐道,“王妃万安。”
顾婉以前只是顾家嫡女又生活在苏州,像这样的显贵之地她是不愿来的。那时她身上也是无封一身轻,一个尚书家的小姐,也没人这般敬候。如今见了这阵势,顾婉先怔后笑,算是端庄有礼的请了他二人起身,“信王妃到了吗?”
“到了到了,正在雅间儿里等着您呢。”掌柜的往过儿一侧身,躬身笑请顾婉往里走,“小店一楼有个戏台,平日里唱些戏。信王妃嫌闹腾儿,说是与您久未见了,有许多体己话要说,便让小的找了一处雅致安静的地方。”
“好。”顾婉点点头,跟着掌柜往后院儿走。
入了院落,顾婉才算看出这清云轩能久立不倒的因由。
清云轩的后院由几个四合院串成了个四进四出的院落,越往深处走越是僻静,各院之间由外廊串联,若是有些人有私话要谈,把院门一关外廊又成了自然得阻隔,这么一来本是连在一处的院子又成了相对独立的,是个极为僻静又不会被打扰的好地方。
再看院内精致也是极佳,北方的竹子难养,若能成片便更是难得。这清云轩里的竹子长得粗壮挺拔,顾婉常年生活在苏州,南方灵杰地灵,水土极佳,竹林也是见得多了,但像清云轩这里一样好的却也不多见,顾婉不由得触目兴叹起来。
“信王妃,在屋里头等着您呢。”入了第三个院落,掌柜的将顾婉引到正屋跟前儿,撩开帘子请顾婉进去,顾婉莞尔一笑,道:“有劳了。”
这间屋子并不大,中间是门厅,墙上挂了一幅仕女图,见人物勾勒得栩栩如生,顾婉不觉多看了几眼,认出是张萱之作,笑叹了声难怪。
“难怪什么?”听见顾婉进来,廖蕊在内间儿里也坐不住了,笑着就迎了出来,见顾婉正对着画作感慨,将手帕放在嘴边,笑问她。
廖蕊还是老样子,只是稚气脱了些,眉宇间也多了几分女子的韵味,顾婉见了欢喜,顾婉半福身子行同辈礼,“哎呀,见过皇嫂。”廖蕊虽然年纪小,在皇宫里也是一口一个姐姐的唤顾婉,可如今她嫁与二皇子楚文羽做了正妃,而顾婉则入了宸王府,照例也该是由顾婉先行礼的。
“婉姐姐这是做什么?我可是要不高兴了。”廖蕊紧走两步,双手拉起顾婉怪她太过见外,“这里又没有外人,姐姐若是这样,岂不是要不认我这个妹妹了?”
“你呀,虽是没有外人,但礼数不可少。你如今是信王妃,我这宸王妃对皇嫂见礼是应当的。”顾婉诶了一声,她行礼为得是两府的礼尚往来,至于她跟廖蕊的情分,自然是不能断的,“这礼行完了,咱们自然该怎么论就怎么论。”
廖蕊明白顾婉这礼是个信王府行的,也没多怪她,笑着拉她到了内间儿的榻上,“姐姐近来可好吗?我听闻宸王很是疼爱姐姐呢。”
“恩,还好。”说起楚文轩对她的好,顾婉娇羞笑了。
“王妃花容月貌,性格又好,宸王爷自然是疼惜得紧。”清荷递上刚刚煮好的普洱,笑眼看着顾婉,“奴婢看王妃如今面色莹润,定是每日心情舒畅开怀,可见咱们宸王爷待王妃有多好呢。”
有人赞叹楚文轩疼妻,顾婉自然也是受用的,笑着点点清荷的鼻头,“就属你嘴甜,什么话都让你给说了。”
“哈哈,姐姐别见怪,这丫头被我惯得礼数都快忘了。”廖蕊冲顾婉努了努嘴,作势要惩罚清荷,清荷忙躲到霜瑾的身后,向霜瑾求救,“姐姐替妹妹快求求宸王妃,我家王妃要罚我呢。”
难得主子们高兴,霜瑾也极为配合,将清荷拉倒身边儿,“没事儿,信王妃心性最是善良,妹妹若是犯了错道个歉就是了,倘若王妃真的要责罚,我家王妃定能帮妹妹劝解下来,谁让咱们两府上的关系好呢,两位王妃又是如此姐妹情深的。”
“哈哈。”廖蕊拿着手帕,隔空点了点霜瑾,笑得前仰后合,“姐姐看看,方才还说我的丫头最会说话,这可不是委屈了霜瑾?要我看呀,什么都比不过姐姐的教导有方,霜瑾这丫头嘴里都能蹦出金豆子来。”
“她?”顾婉摆摆手,“她若是能有金豆子,我就不愁这宸王府上下,百口人的生计了。”
“看姐姐说的,宸王府虽是家大业大,可咱们宸王爷也是个能干的主儿啊,我听我们爷说,近日宸王手上办了几个大案,得了皇上不少褒奖,要我说如今这些封王的皇子中,就属宸王本事最大。”廖蕊说着将切好的甜橙用银签扎好了递给顾婉,顾婉笑着摇头,“你这话我可不敢接,论起本事信王爷比必我们爷好?”
廖蕊闻而不语,抿嘴笑笑,挥手让两个丫头下了去,“行了,咱们也别互夸了,总归皇子们都是好样的。”
顾婉接过甜橙,往嘴里送了进去,“恩,好甜。”说起皇子,她二人之间自然是要互相吹捧的,可这话说上一两句还觉得真情实意,说多了便就无趣了。见廖蕊主动换了话题,顾婉心下也轻松不少,自然也不会再聊那些门面上的事。
“茉嫆姐姐近来可好吗?有段日子不见了,本来这次也想叫上她一同来,却又碍着身份,怕她在旁不自在,就没敢叫。”
“恩,潇妹妹挺好的,今早她过来请安,还让我带好给你呢。”顾婉抿嘴笑笑。
说起潇茉嫆,除了每日惯例的请安之外,顾婉与她闲聊的时候也是一日少于一日,尤其是在顾婉发觉她对楚文轩的心思有所不同之后,顾婉只觉二人见面,徒然添了几分尴尬,更是不愿多见了。
“那就好,茉嫆姐姐心思重,希望她不会多想才好。”廖蕊颇有几分担心,原本她也以为潇茉嫆会是宸王妃,却不料楚文轩早就对顾婉动了心思,她幕后与皇后也算是半个同谋,将顾婉一手送到了楚文轩的怀里。说起这点,廖蕊倒也真觉,有些对不住潇茉嫆,可又有何办法呢,事已至此她也只求潇茉嫆能过的顺心些了。
“恩,潇妹妹是个明事理的人,知道妹妹的一番苦心也是为她思量,她是不会多想的。”其实,今早潇茉嫆得知廖蕊只邀了顾婉前来叙旧,确实有些不悦。顾婉也能看出潇茉嫆眼中的几丝失落,只是潇茉嫆是个逞强之人,不等顾婉劝解,潇茉嫆倒先笑请她带了好,见状顾婉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我也是能理解姐姐的难处。”廖蕊半垂双眸,看着手边的茶盏,犹犹豫豫了片刻,“信王府里早就有了一个侧室,再加上母后那日赐下来的,府中如今两个侧妃之位已满,府中妾氏也还有一两个。我与她们之前素来没什么交情,尚觉周全左右,平衡各院都不易,更何况姐姐这头儿,原就与茉嫆姐姐情同姐妹,万事都要谨言慎行,真是苦了姐姐。”
廖蕊这话倒是说中了顾婉的难处,楚文轩与潇茉嫆之间的事她确实不便插手,就比如楚文轩是否留宿东院,对她来说就是个难题,让楚文轩过去,她心里不舒服,可阻拦他去,又显得她矫情小气,只好索性不闻不问,楚文轩只要踏出正院的门,他去哪儿都好她统统不过问。
有时她也想,若是换做不相干的人,她或许还能撒娇式的让楚文轩少去,就算被人说她不够贤惠又能如何呢?可如今对方是潇茉嫆,顾婉也只好默不作声了。
再如廖蕊来邀顾婉叙旧,顾婉也是琢磨了许久,最后还是决定主动告诉潇茉嫆,宸王府再大也不过几处院落,下人们的嘴总是管不住的。廖蕊相邀之事传到潇茉嫆的耳朵里,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潇茉嫆素来心思重,与其让旁人添油加醋的跑到她跟前儿嚼舌根,倒不如她先行与潇茉嫆讲明,至少话里话外也不至于变了味道。
“毕竟是一府王妃,后院里的事□□无巨细,样样都要操手管理,自然不易。”顾婉挂了浅笑,拿起茶壶给廖蕊添茶,“既来之则安之吧。”
“是啊,还是姐姐的心态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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