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黄昏。整个仙女岭蒙上了一层昏暗的黄。血色遍地。即使处于最中心的瑶山之巅。亦是不能幸免。只见平时神圣不可侵犯之地处处杀机。刀光剑影。红白交错。连拂过的微风也充满血的味道
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在把人推向毁灭的深渊。
仙女岭。瑶山为尊。风机崖最险。此时。大片大片的人群聚集在风机崖上。每个人手持利剑。神色义愤填膺。看着眼前已被逼至悬崖边的红衣少女杀机毕露。
“妖女。你已经无路可逃。”
然而。这滔天的怒气杀意丝毫沒有影响到红衣女子。她一身狼狈。青丝尽散。红袍烈烈在风中嚣张地起舞。
可终是。。到了绝路。
即使如此。她也不能退缩。
她轻蔑地扫了一眼眼前一干人。仿佛在看蝼蚁一般。“嗤。就凭你们也想要我的命。何时妖女的命这么廉价了。”
如此狂妄。如此嚣张。如此妖女。
众人还來不及对她的话做出反应。便见秦焰赶來。对为严自桦拱手道:“师父。峒派弟子被人放出。如今与大伙厮杀在一起。傅师兄也出事了。”
不仅严自桦。连其余的人一听此话。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
“雪琛。他不是和你一起回去了吗。”严自桦焦急地说道。“他又回來了。”
秦焰沉重地点头。“……此外。围剿峒派的所有弟子一千三百七十八人。全部……丧生。”他说着说着声音几乎沒有了。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早有沉不住气的人揪住了秦焰的衣领。双目充血的看着对方。只可惜世事注定。谁都明白此人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请诸位现在回去救援。”秦焰弯下膝盖乞求道。
一时间哀嚎遍野。风机崖上的人已走了七七八八。
严自桦忽然间看向眼前分明已经被逼入绝境的少女。看见那女子唇角宛若曼陀罗一般的微笑。整个身子仿佛浸在了冰水之中。“你早就知道会出事。”
“小女子哪里知道这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严掌门为了杀我。不惜耗费巨大力量。一路杀上风机崖。不过你以为世上真的有免费的午餐。既然有人会给你情报说我此时此刻在此地出现。就应该好好想想这会不会是陷阱。”云楚笑靥如花。神色自若。全沒有将死之人的绝望沮丧。“怎么严掌门还不去救人么。据小女子所知。那位傅公子可是青华门的希望啊。”
严自桦被这充满嘲讽的声音生生地拉回神來。但此刻。他已经沒有对付云楚的心思了。也未交代人。自己便用轻功离开了。他知道。即使他们不动手。这个妖女已经身受重伤。活不了多久了。剩下的人虽不算精英。好在也不是废物。等着妖女死去砍下她的首级还是轻而易举的。
只是他沒想到。他一走。剩下的为数不多的人就都跟着他跑了。一时间。风机崖上只剩下那报信的秦焰和云楚。
此时。崖上寂静得只剩下风声了。两人就这样对峙着。最后。还是云楚率先打破了沉默。依旧是那般笑容满面。“秦公子。许久不见。”
秦焰看着云楚。目光极为复杂。但终是开了口。“傅师兄让我來的。”说完。他特地观察了一下云楚的神色。却发现对方根本无动于衷。不由得怒上心头。“云楚。傅师兄处处为你。当初在扬州你不见了。你可知他找你找了多久……后來他知道你被卷入蛊毒之事。。可是沒想到你竟是这么一个沒心沒肺的人。”
“我都知道。”云楚打断他。笑意略减。神色变得恍惚起來:“他……罢了。就当。。是他欠我的。”她的声音几不可闻。眼神游离。思绪飘向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其实她还是猜的出來的。傅雪琛在为她开脱。否则就不会隐瞒她的容貌和真名了。可是对他。她的心里到底有一个疙瘩。怎么解也解不开。“我已经活不了多久了。你还是回去照顾他吧。这一场局。远沒有你看到的那么简单。或许你前脚一走。会有更厉害的人对付他。”
秦焰目光柔和了一点。“你还是关心他的。”
“这已经不重要了。”人之将死。何必再计较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只可惜。到最后。他还是不肯见我。”云楚淡淡地叹息。昨日胸口的伤口又开始流血。可是她似乎感觉不到痛了。其实。她心心念念地从早上等到黄昏。听着山下的厮杀声。惨叫声。她依旧固执地蹲在原地等着。可是当各大门派的人杀气腾腾的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就知道。这场梦。终究是结束了。“我按着他的希望猖狂张扬。跑到绝路。我以为他会來的。可是……也许我就这么死了。从此在他记忆里抹去。我真的不甘心。”
秦焰静静地看着她。一时间不知该用什么面目去指责她。
“那个人说。我死了。他们就都有了活路。呵呵。”云楚面向悬崖。展开手臂。像是小鸟展翅一般对着天空。带着哭腔的声音缓缓响起。“是啊。妖女死了。众生都有了生路。唯有我自己将自己。逼上了一条无法逆转的黄泉路。从此坠入地狱。万劫不复。”
“阿楚。”忽然间声音低沉诱人。蛊惑人心。就这么在她的耳边响起。几乎是听见声音的一刹那。云楚抬起头。一滴眼泪毫无征兆地滑落。
眼前。竟还是那人。站在悬崖之巅。依旧红衣似火。风华绝世。艳倾天下。
云楚觉得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她千方百计地想要见他。他却躲了起來。如今。她做好永远不见的准备。他却出现了。
是幻觉吗。还是梦。
原來她还在梦里。
她泪眼婆娑。迷蒙了眼前。她本就已经活不长了。最后一刻。至少她还是见到了他。他沒有食言……
云楚伸手。想要碰一碰那看似近在眼前的容颜。“我不悔。不悔。”
于一眼红尘百年倾。我愿在轮回里辗转万载。
泪水早已在脸上肆意。这个女子踏出一步。如同魔障一般。一直念着“不悔”二字。走向绝路。
此刻。秦焰一遍又一遍地叫着她。她充耳不闻。一身红衣如血。散发着浓郁的花香。静静地。不知从哪个部位开始。血红色的藤不断地拓展延伸。爬满了那女子的躯体。云楚每走一步。红藤之上便长出一个血艳的花苞。一个接连一个。布满全身。
乘着悲伤不回头。却逃不脱命运的纠葛。
“有一种说法是。当时君子涯舍不得她死。所以将毒药偷偷换了。把所有的罪名嫁祸给异。另外一种说法是。命运花这种毒药只能对男人产生毒性。对女子沒有丝毫影响。它本身又十分枯美。因此将之比作被情人所负的女子的化身。因此又叫‘情人诛’。”
“那有沒有可能是这种情况。那个错和异本來是相爱的。其实两人都有问題。可是最后男人将所有责任都扛了下來。所以这种花代表女子对情郎的不舍。而日渐憔悴。”
“嘿嘿。看样子也是种有情花。”
“情动。花开嗜血。情劫。花盛叶繁。情绝。花落身死。的确。这是一种有情花。可惜中了花毒的情人下场都是不得好死。”
原來这就是情人诛。命运花……
云楚的手缓缓地抚摸着凤倾阑的脸。她笑语如花。泪水肆虐。“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原來她以为的梦都不是梦。她看到的现实都变成了梦。
一瞬间。各种记忆纷至沓來。凤妍。苏锦年。凤倾阑。凤紫。天问……难怪她觉得情人诛熟悉。所有人都瞒着她。所有人都想消去她那段记忆。情人诛。情人毒。命运花。命运果。她不该忘了的。每一个重复的梦。多少次她在午夜被泪水惊醒。多么熟悉的场景。在她的梦里已经上演了无数遍。可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将梦里的结局忘得彻彻底底。
那时候的她太小太小。小得单纯。全然信任苏锦年。所以那人在她自己的身上动了手脚。所以自己从此再也不能记得梦中事。有时候。连着现实一起颠倒了。所以。所有人都可以糊弄她。凤倾阑。凤紫。那些明明都不是梦。可他们却利用这些骗了她。
她的眼泪止了。干涸了……
“师父。这是什么曲子。真好听。”
“喜欢听。”
“那为师再弹一遍。”
竹林深处半生隐。战火硝烟卷黄沙。
末世三途千绝断。刀光剑影乱天下。
血染夕阳抚琴弹唱萧曲声沙哑。
红尘路断荒楼夜尽竹林风肃杀。
江山如画不及你笑靥如花。
锦绣如花不及你眉眼如画。
谁的美。醉了雪月风花。
谁的笑。弃了富贵如画。
谁的心。付了似水年华。
谁的泪。葬了锦绣天下。
谁为谁白了头发。紫了繁华。
谁为谁覆了江山。舍了荣华。
凤倾天阑。楚天成劫。一笑风华。
她依旧眷恋地抚摸着那个幻影的脸。喃喃道。“白了头发。紫了繁华。原來当初你一袭红尘上身一曲楚天已诉尽地老天荒。可我却在你怀中注定万事皆空。”
“罢了罢了。下一世。愿我不曾知晓你。”不说认识。连名字都不愿听到。胸口的血绽放出一朵血花。她虚无缥缈的声音终止在一刹那。“这一世。就算了……”
一脚凌空。命运花开。
“云楚。”秦焰追上去。只來得及撕下她袖口的一角。
她定定地看着天空。随着满身的花开烈艳。红光妖异得仿佛照亮了整片天空……
瑶山上。傅雪琛已是躺在血地之中。两条腿以诡异的姿态扭曲在地上。轮椅以及其他各大门派的尸体都七零八落地散在一边。脑海中。依旧浮现着凤倾阑以一个胜利者的姿势。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傅雪琛。你永远不如我。”
然后。留给他一袭清丽的背影。
他彻彻底底地被那人骗了啊。
傅雪琛挪动着身体。像一条虫子一样不断地在地上爬着。爬出了尸体堆。向着风机崖挪动着。终于力竭。挣扎三番。无力地衰落。
闭上眼的一刹那。他依旧伸着手。心心念念。。
“阿楚……”对不起。
随后。整个人都陷入一片黑暗……
此刻。那十四年沒有人提过的童谣在远处唱起:“风云变。楚天劫。谁家女子山河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