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是一种可怕的体验,如果此时坐在场上的人不是戚凡,恐怕早就一头扎到地缝里去了。
尽管坐在场上的人是戚凡,也是一直等到温青的小手抚上了他的额头,他的神志才慢慢的收回来。
一桌子人目瞪口呆的等了半响,戚凡终于动了。他伸手把温青的手抓住,极顺畅地往下带到身侧,然后非常自然地转头看向身边仍有些惊慌的吴珂,坦然开口道:“抱歉,这部电影我没看过。”
一旦镇定下来,就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不仅吴珂怔住了,全桌的人都怔住了,难道刚刚是他们看错?要不是吴珂的手机还在周馆长的大茶缸里鸣奏着恐怖片的经典音效,他们就信了。
“噗嗤!”温青看了一眼吴珂,又朝着桌子对面使了个眼色,吴珂马上会意,安静地站起来捡自己手机去了。位置一空出来,正好容温青坐下,她的声音很随意:“没看过没关系,谁都有没看过的电影。”
戚凡点点头,对这个说法表示赞同。
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温青问:“你刚才在路上给我说的那个故事,后来那个男孩儿到底是谁的孩子?”
戚凡流畅地接上了这个话题:“鉴定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孩子的dna和送来的所有可疑样本都不匹配。后来男人的老母亲供认了,这个孩子是她在乡下买的,当年媳妇带着刚生下来的孙子在老家养身子,被她不小心把孩子捂死了,男人盼个儿子不容易,两个女人害怕,掏出家底从邻村的一个残疾家买了人家刚出生的孩子。男人知道真相后很后悔,可是妻子和儿子已经被他亲手杀死了,他入狱后,老母亲也承受不住刺激,一瓶农药结束了生命。”
“唉!”温青叹了口气,评价道:“互相不信任的人在一起生活简单是恶梦,哪怕他难完dna之后当面问一句,就没有后来的事了。”
“嗯,由信任构建的关系毕竟是少数,大多数家庭是靠没得选构建起来的。”
“精辟。”
他们俩一来一回的聊着,旁若无人一样,讲完一个故事又进展到下一个故事。
一桌子竖着耳朵的吃爪群众: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直到吴珂把捞出来的手机默默用纸巾擦干了,戚凡才在百忙之中突然问了一句:“手机还好吗?”
手机自带防水功能,一点问题也没有,吴珂立即回道:“没事儿。”
戚凡向她致以一个抱歉的眼神:“如果后续有问题,我会负责到底。”
“哈哈哈哈!”周馆长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小戚,你和我们青青真是绝配啊!”
一样的厚脸皮,一样的脑回路奇怪,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周馆长一开口,大家也都不客气了。小青一脸大彻大悟:“原来姐夫也胆小啊,和戚墨一模一样!”
吴珂很理解戚凡:“谁都不是天生胆大的,我前段时间也怕啊,第一天看贞子的时候都快吓死我了,要不是为了工作,我才坚持不下来。”
刚才的尴尬劲已经过去了,戚凡居然微微点了点头。不知为什么,他觉得大家对他的态度好像比刚刚更热络了。
周馆长笑得牙不见牙、眼不见眼:“小戚啊,我们馆里正在筹备一个社会开放日,下周就要搞一次预演,你有没有时间去帮我们看看?我们就需要你这样胆小的人啊!”
“咳咳”,温青提醒他,“也不用这么强调胆小这两个字……”
毕竟要给我们戚凡留点面子……好吧,戚凡在心里悄悄感激了她一下。
成连杰立即出来打哈哈:“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嘛!胆小好啊,你们不知道,就因为我胆子大,以前我女朋友半夜看见只小虫子都要把我叫醒,我冤不冤?还是现在好,没有女朋友了,蟑螂从我脸上爬过去我都懒得动!”
呃……
“成哥,你也太恶心了!”凌伶甜蜜的声音插`入了这个聊天。她上午去一家电台面试了,所以现在才赶到。她明明老远就看见这桌一片欢声笑语的样子,一走近居然听到了这么一言难尽的台词。
凌伶是掐着点到的,她坐下来看看时间,已经十二点了:“咦,怎么还没开始吗?芸芸呢?在门口也没有看见她。”
大家也很奇怪,他们刚到的时候孙芸芸来匆匆见了他们一面,说了两句话就有事情忙去了,方才坐着等仪式的时候也看见她穿着婚纱来去了几回,一副忙碌至极的样子。
又等了大约半个小时,婚礼仪式才正式开始。音乐响起,灯光聚焦,孙芸芸的父亲牵着她从红毯的尽头缓步走了进来,而她的丈夫董志在舞台的另一端静静等候着。
盛妆的孙芸芸有着别样的美,雪白的头纱,蓬松的裙裾,锁骨微微颤抖,那是幸福的啜泣。
温青记得孙芸芸曾说过,她人生中最为期盼的一天就是她的婚礼,一生一次,相伴白头。这一天的她如何能不美呢?
新郎从岳父手中接过新娘的手,在司仪的引导下,他单膝跪地,说出了那句让孙芸芸的泪水喷薄而出的话:“从此以后,把你的人生交给我吧。”
在满室的热泪盈眶中,温青和戚凡脑中的神经同时一紧,不过都没敢表现出来。
听到身边一个哭得异常汹涌的声音,温青转过头去,发现竟然是孙芸芸的妈妈,他们坐的位置是最靠近舞台的几桌之一,孙芸芸的妈妈应该是顺着红毯一路跟过来的。
戚凡主动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让孙妈坐下来。
因为开场的时间延迟了,不知是不是砍掉了一些环节,仪式的流程相对简单,新人交换戒指和亲吻之后,便是男方父母上台讲话。
孙妈哭过之后,开始低声和温青抱怨起来,当全场人都在认真听着舞台上甜蜜的誓言时,只有温青和戚凡听到了不同的版本。
孙妈觉得董家人不尊重他们,因为她和老伴不会说普通话,就不让他们上台讲话。同时,她还抱怨自己的女婿什么事也不做,整个婚礼大大小小事情都是孙芸芸一个人在操心,董家连一个帮忙收拾的人都不出,这几天快把孙芸芸累死了。
抱怨到最后,她又埋怨自己的女儿:“谁让我们芸芸这么傻,肚子里怀了人家的,就是掉价!”
温青和戚凡相视一眼,都有点尴尬。
但是,虽然在抱怨,孙妈还是打心眼里高兴的,因为孙芸芸终于嫁出去了。把不痛快的说完了,她随口问道:“青青,你什么时候结婚?你也不小了吧!”
温青:“我……”
孙妈:“你们这些姑娘啊,读那么多书读傻了,二十出头不嫁人,以后哪还嫁得到好的?你们不知道心急,爸妈的头发都要愁白了!”
这语气和温青她妈简直一模一样,最近这段时间温妈给温青的电话越来越频繁了,也不再劝她向温爸道歉,来来回回就只有一件事:“青青啊,你就听妈一回,好好找个人嫁了吧。”
温青没注意的是,温妈已经三天没给她打电话了,因为三天之前,温秀秀给温妈打了个电话。
温秀秀思来想去,把温青和戚凡的事向温妈说了,她是这么说的:温青找到了一个非常优质的男朋友,男朋友很抢手,不一定稳当,但是只要温青努力一把,先把婚结了,一定能够过得非常幸福。
孙芸芸的妈妈离开之后,温青有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她看着戚凡,戚凡也看着她。尽管这个大厅的灯光全都聚焦在舞台之上,但还是只有戚凡的眉眼最为闪耀,那是谁也夺不走的光。
她想,她应该把自己对婚姻的态度向戚凡坦诚了,她爱他,可她从来没有想过要把自己的人生交给谁。
戚凡从桌子低下伸过手来,把她的手抓到了自己的手里,他感受得出她有一些困惑,在被催婚之后。他的内心有一点欠疚,但他什么也不能说,只是轻轻抚着她的手以作安慰。
慢慢的,温青也咋摸出来了,他们之间每次一涉及婚姻相关的话题就容易变成这样,谁也不愿意说话,难不成戚凡是在计划向她求婚?还有,戚凡最近突然沉迷于给自己讲故事,虽然她也听得很开心,但这些故事好像都是同一个类型——一个女的嫁给了一个不靠谱的老公,然后酿成惨剧;一个男的娶了个不靠谱的老婆,然后酿成惨剧。
难道他的潜台词是说,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是靠谱的,你要是嫁人不要嫁给别人,应该要嫁给我?
想到这里,她的心开始微微地颤抖起来,难道说她应该今天就向他坦白?她不知该如何说出口,同时,她也贪恋着和他在一起腻歪的生活——万一说出口后什么都没了,能不能让她再多享受两天?
沉默了几秒,戚凡问:“你是不是很冷?手在抖。”
被这样一问,温青猛然回过神来。虽然穿得很厚,空调也很足,她还是硬着头皮答:“有点儿。”
于是,戚凡把自己的大衣给她披上了,整桌人都呵呵地笑。
凌伶吐槽道:“青青这个小火炉,谈了个恋爱就冷了,啧啧。”
温青的心里很委屈,我热啊,戚凡这大衣这么厚,我热得要冒火了。
仪式结束后便正式开餐,温青热得难受,给自己倒了一杯果汁。戚凡伸过手来,很贴心给换成了热汤:“凉的东西现在别喝,喝点这个吧,我尝过了,味道不错。”
吴珂和小青交头接耳:“戚先生对青青姐真好。”
小青没感觉:“我对我姐也好着呢。”
吴珂问:“对了,你为什么叫别人都叫芸姐、伶姐,叫青青姐只叫姐呢?”
小青:“叫亲姐,不就是姐吗?我姐比亲姐对我都好。”
吴珂默默的想,小青这个人平时脑子不灵光,关键的时候一点都不含糊。
温青裹着两件大衣在室内的空调里喝了两碗热汤,还被戚凡叫来服务员把饮料换成了热茶,周馆长还笑她:“看我们青青,什么时候害羞过,还是小戚你行啊,我都从来没见过她脸红的样子!”
戚凡很绅士:“没什么,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
温青:我那是脸红?我不开口是因为怕喷火!
一直忍到孙芸芸和老公董志一起来敬酒,温青终于找准机会,趁站起来的时候把外套脱了。戚凡刚递过来一个疑惑的眼神,她立马解释:“看到芸芸这么幸福,我也觉得好幸福好幸福,心里一下子就热乎了!”
孙芸芸和董志的确是一脸幸福的样子,馆里的人也分外开心。他们围着董志转了又转,就像刚见到戚凡时一样。周馆长一抹泪,大家都开始抹泪,他们端起酒杯,语无伦次地细数着孙芸芸的各种优点,非得让董志知道他是多么的幸运,他一定要对孙芸芸好。
他们还带来了专门为孙芸芸制作的礼物——还是小青建议的模型,只不过不是全馆的,而是他们的办公室。模型小屋是全馆的人花了一星期时间一起制作的,一桌一椅都是原样仿制,就连温青的那张歪脚桌子都真的做成了歪脚。小屋里还有人,周馆长捧着大茶缸在说教,小青和成连杰在掰手腕,温青在用凌伶的脸练习新妆面,她调皮地给凌伶画了个熊猫眼,孙芸芸在旁边笑得打跌……
看着往日里他们最日常的生活,孙芸芸哭得说不出话来。
董志扶着她:“你都没告诉过我你们公司里感情这么好,为什么不一直做下去呢?”
孙芸芸连妆都哭花了,感动与心酸一起涌上来,只是摇着头。
周馆长抢答道:“不是芸芸,是我们……我们公司效益不好!”
“唉”,董志叹了口气,表示理解,“这几年外贸不好做吧。还没请教,您的公司主营的是那块业务?我有朋友是做小商品的,或许可以认识一下。”
周馆长抓耳挠腮:“我们做的是……我们做的是……”
戚凡:“我们做的是工业器械,本来订单量也不大,近几年国内的生产成本暴涨,越来越拿不到标了。”
董志似乎对他们的“外贸公司”很感兴趣,问题一个接着一个的来,还好都被戚凡接住了。明明是莫须有的公司,在他的侃侃而谈下,不仅有明晰的业务线,还有连年的发展状况,听起来真像那么回事。
全馆上下都松了一口气,小青也终于感受到了戚凡的好处,他凑过去对温青说:“姐夫好厉害啊,什么都懂。”
温青的心情却很沮丧,她纠正道:“小青,我都说了不能叫姐夫了,你就是改不过来。”
小青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又听见温青说:“算了,叫就叫吧,反正叫不了几天了,唉!”
叫不了几天是几天?或许一天,或许三天,再或许……她在心里不断的和自己讨价还价,最后把给自己的最后期限定为了一周——她必须向戚凡坦诚,无论如何这件事都不能再拖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