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吻来得意外,像是夏天夜晚里的一场急雨,汹涌、迫切、气压深重。雨势很猛,带着泼天的气势,像一次无法无天的侵略,然而去得也很快。雨后,整片大地涤荡一新,尘土不见,燥热也不见,人间天上俱是清透的欢喜。
“青青”,戚凡抿唇一笑,有些破功,“你要一直这样看着我吗?”
那直勾勾的眼神同温青身后的花朵一样来自热带,一个刚刚经历了天旋地转般亲吻的女孩子,居然连一丁点的害羞表情都没有,她只是在笑,盯着他笑。
“嘿嘿嘿。”这声音表示笑得很开心。
戚凡有心将刚才做的事情再来一遍,却实在害怕这样会笑场,于是,他只得用另一只手带着身前的细腰,将她带到了自己的怀里。
温青等这个怀抱很久了,她一点也不客气,舒舒服服地往他的胸口钻,眼神闪亮,露出了两排大白牙。
戚凡很为难:“你这个样子,我没办法告白……”
“诶,你要告白?那你告吧!”温青的声音爽朗,带着一种大姐大般的豪迈。
伸出手往她圆润的小脸上捏一下,好有弹性。顿了三秒,戚凡还是投降了。
他笑得肩膀一抖一抖,温青也跟着他胸口的起伏一抖一抖,耳边听见他说:“告不出来……”
小小的手臂环上他的腰:“那就别告了,家里不缺那个!”
不缺?他的语气徒然一变:“为什么不缺?”
似乎说错了话,她试图转移火力:“那个,你为什么突然要告白?”
“因为退档前也跳过去了,觉得是个补全的好机会。但是为什么不缺?”
看来在戚凡面前什么都绕不过去,她只好说实话:“……因为从小到大都听腻了。”
戚凡轻笑:“很好……”
这笑容的危险,任谁都看得出来。
有意讨好他,温青说:“但是你也可以再告一次,反正上次没告。”
戚凡却说:“不告了。”
“为什么不告?”
俯身靠近,戚凡用自己的额抵上她的额,嘴角一勾,勾勒出一副资本家的阴险样儿:“因为已经到手了,拒不付出额外成本。”
他的眉毛还是那么好看,像是轻薄雾气中远方的山峦,温青把脑袋一缩再一伸,“啪”一声把那对眉毛撞开了,假意愠怒:“你要是不告的话,下次退档直接退到开服!”
两个人一来一回,就像说相声似的——为了停止口水的浪费,戚凡决定先下手为强。
“不好意思,档已经删了,这个世界只有前进,没有后退。”
这是这段相声的最后一句台词,接着他便低下头,就像蜜蜂咬住一朵花那样,他轻轻的咬上了她的唇。
总之,当两个别扭的人开始不别扭了,就会变得很不要脸。
当然了,以上这句话是凌伶同志给的评价。
晚上回家的时候,温青是这么和凌伶汇报情况的:“你说戚凡这个人,他明明是个男的,怎么摸起来那么舒服,亲起来还那么舒服呢?真是不科学啊!”
“啧啧”,凌伶被虐得直翻白眼,“前几天的圣母青青哪里去了?你是不是假的青青?”
“嘿嘿嘿。”又一是阵傻笑。
凌伶问:“你不纠结他想结婚的事啦?”
温青:“不纠结了。”
这么肯定的回答方式,凌伶简直不敢相信:“你放弃不婚的想法啦?”
温青:“没放弃。”
凌伶:“那你不怕和他在一起是浪费时间啦?”
这个问题打从温青和戚凡相识起就悬在了她的头顶,她也不知道是从哪一刻开始想通的。也许是在凌伶指责她不勇敢的那一晚,也许是在被二婶责难的那一天,也许是当她情不自禁的吻上戚凡的那一秒。
不管怎样,答案她已经有了,她不想再去纠结浪费不浪费的问题,因为:“我想通了,想做什么就去做,人生本就是用来浪费的。”
想做什么就去做,这是东平殡仪馆的行动准则之一。这几日馆内一直在讨论如何通过行动去改变社会大众对他们的看法,商量来商量去,小青提出的一个想法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被选为第一个可以一试的计划。
这个计划很简单,就是开设一个“殡仪开放日”:开放日每月一次,就像博物馆办展览那样,在这天他们会精心设计一些环节,只要是有兴趣的人,都可以来馆里参观和体验殡葬的整个流程。
恐惧源于未知,当社会大众真正近距离看到他们所做的事情,偏见也许便可消弥。他们犹记得那日戚三叔主动拜访时的情景,如果像戚三叔一样的人能够变得越来越多,这个计划的目的就达成了。
初步的方向确定后,他们开始拟定实质的行动方案,周馆长特别有干劲:“我来吧,我最喜欢干这件事了!”
温青眼见着他掏出了那本熟悉的小本子,打开来是密密麻麻的字,标题处写着“东平殡仪馆全馆脱单计划”,她看见周馆长的眼珠子一转,立马知道他要说什么,果然他说道:“你们看,我订的计划都蛮成功的嘛!”
零时差截掉这个话头,温青提出建议:“不急着写下来,我们得先从测试开始。”
周馆长问:“什么测试?”
温青回答说:“测试我们可以对大众开放的范围以及程度,外面其它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和我们不在一个水平线上,在设计环节的时候我们的感受和想法都不能作为参考,必须找一个外人来测试,才能够设计出合适的开放日方案。”
她的话很有道理,周馆长点头:“青青说的对,你们谁能找到测试的人?越快越好,挺急的。”
好不容易拉下脸来给小青道歉,马上便接到了所谓“殡仪馆开放日测试员”邀请的戚墨,非常非常的忧伤。
答应去吧,他听到“殡仪馆”这三个字就害怕,不去吧,说不定就第二次伤害了小青的尊严,也显得他道歉道得十分不诚恳。戚墨思来想去,连朋友找他出去浪都没有应,愁眉苦脸地跑到了戚凡家来寻求帮助。
戚凡已经习惯了,打小戚墨只要有了拿不定主意的事,准会第一时间来找他。他听戚墨抓心挠肝地讲了半天自己内心的犹豫和痛苦,站起身来,去书房里拿了一本书。
戚墨不淡定了:“这事书上有解决的办法?”
戚凡坐下来翘了个二郎腿,把书放在腿上摊开:“不是,书是我看的。”
“哥!”戚墨心里苦,“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
“有啊,你不就是胆小又好面子吗?”戚凡一句话打消了戚墨的气焰。
“要不要这么一针见血啊哥,你这么说我还能怎么办……”
戚凡的声音轻淡而有力:“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没有什么是真正的问题,关键点只是你的决定而已,如果你决定完了还有问题,那就去解决这些问题。”
这番话让戚墨想了半天,最后他想通了——他决定去,一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对小青的歉意必需付诸到行动上来,二是因为上次当场跑走的行为让他像个胆小鬼,他必须向自己证明自己。至于怎么当好这个“测试员”,他相信他能解决这个问题。
想到这里已经豁然开朗,戚墨很高兴:“哥,你怎么这么厉害,能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你看的是哲学书吗?”
戚凡抬头,他的表情有点奇怪,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书的封面翻过来让戚墨看了一眼。
很好,是一本《知音》合订本。
戚墨有点崩溃:“你你你又在看这个?”
戚凡很冷静:“嗯,不可以?”
戚墨想咆哮:“像你这样的人不是应该看点有用的东西吗?”
“它很有用。”
“有什么用?”
“看了它,我才能去讲故事?”
“你要讲什么故事?”
戚凡的手指轻轻挑起书页,一页页的翻:“比如这个,《四十岁单亲母亲为儿撑起一片天,嫁老公不如养头猪》。又比如这个,《凤凰男与孔雀女,我们爱情的结晶是砒`霜》。还比如这个,《结婚十载五次出轨,丈夫向妻子坦诚后发现儿子也非自己亲生》。”
崩溃的感觉再一次冲上了戚墨的心头,他央求道:“哥你还是说点人话吧,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戚凡:“讲给你青青姐听。”
如他刚刚所说,如果决定完了之后还有问题,那么就去解决问题——婚姻是一样多余的东西,他想讲给温青听,悄悄的讲。
戚墨一头雾水,甚至以为戚凡在发神经。他刚想问清楚,门铃突然响了。
门铃响也就罢了,门外还响起一个声音。
声音细柔而软糯,连声叫着:“戚墨!戚墨!黑土!”
戚墨靠近门的那半边身体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虽然不知道林淇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他还是求救地看向戚凡,希望自己这位无所不能的大哥会有办法。
门内没有一点声音,林淇又叫道:“小凡哥,你住在这里对不对?我跟着戚墨来的,你给我开开门吧,我知道你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