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领着江岸走到角落的厢房。凤凰的态度很恭敬。即便老人不在场。她开口的时候依旧要鞠躬行礼。这是她的礼节。只不过很少有人能见到。
江岸悄悄瞥了眼凤凰。能够让凤凰如此尊敬。备受爱戴。这个方首长不是个简单人物。
当然。从任何角度來说。方靖都不是个简单人。能够在形势复杂的燕京城占据这种官职。并且多年來始终保持中立状态。从不参与另外两方的争斗。
这种手段和气魄就足够说明所有。
江岸的心里甚至开始有些慌乱。即将面对的人足以决定自己未來的局势。有了他的帮忙。那么压力无疑会减少很多。能够压制陈仲懿那边的势力。也可以对妖盟和血木棺下手。
这对于现在的江岸來说简直是雪中送炭。也是他最看重的地方。
房间里传來轻慢的回答声:“知道了。这天气真是越來越冷了。人老了......动作也开始不灵活了。”
嘎吱。
很快。房门从里面打开。一个略显苍老的身影缓缓走了出來。身材并不高大。看上去很普通。完全和大街上五六十岁的老头子沒有任何区别。唯一的区别就是笑容。
老人披着军绿色的大棉衣。里面是件红色毛背心和保暖衣。典型的老年人风格。
满头短发已经半数苍白。走路的时候稍显佝偻。而且动作很缓慢。但是并不邋遢。走路的时候很稳。像是扎根地下深处的巨树正在缓慢移动。能够让人感到舒适。
老人的脸上已经挂满了皱纹。而且也有了老年斑。只是他的嘴角始终带笑。尽管那笑容很干涩很苍白。配合那满脸的皱纹看起來很别扭。
但是那笑容却很真诚。不是伪装出來的皮囊动作。完全是从内心引起的表情。
这个年纪。半只脚都已经踏进棺材的老人。很少有人能够露出这种笑容。就算有次数也断然不多。足以说明老人的心态很好。那双浑浊的眼睛已经参透了自己的生命。
这种觉悟。江岸是断断学不來的。他沒有岁月刻下的痕迹。沒有经历过时间的磨砺。显得太青涩。太稚嫩。
凉风袭來。老人紧了紧身上的大衣。声音苍老绵软:“真是冷了许多啊。看來我是太长时间沒有出來了。以后还是要经常活动活动。不然这把老骨头真是受不住喽。”
说着。老人迈步向前。江岸赶紧移到旁边。凤凰上前扶着老人。不过却遭到了拒绝。
“谁要你扶。我可沒老到那种程度。放开。我自己能走。要是连自己的身体都管不住。那我还怎么给你们这些年轻人做榜样。”
凤凰乖乖撒开手。沉默着跟在老人身后。老人倒是转过來看着江岸。笑眯眯的问道:“你说是不是啊。年轻人。”
面对这个奇怪的问題。江岸只能面带笑容点点头:“您说的是。”
江岸实在沒有对付老人的经历。他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自己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可惜后來都去世了。江岸沒有太多的印象。从小就是个可怜的小孩。
老人缓步走下台阶。对着院子里两个锄地的年轻人喊道:“清水。这些小东西怎么样啊。”
两人中的那名女孩儿抬起头。是个很清秀的姑娘。差不多十七八岁。透着淳朴无瑕的纯洁气质。扎着两条鱼骨辫。笑起來的时候可以看到两个漂亮的大酒窝。很动人。
女孩儿提起脚边的菜篮子。快步跑了过來。亲昵的喊道:“爷爷。现在越來越冷了。那些东西可不好照顾。不过红枣已经熟了。您快尝尝。”
菜篮子里装满了红枣。都是刚从树上摘下來的。很饱满的形状。颜色也很亮眼。上面的点点泥土更让人觉得亲切。
老人笑着摸了摸女孩儿脑袋。苍老的手掌随意抓了几颗红枣。也不洗。随意在手心擦了擦。然后递给凤凰:“尝尝吧。去年就沒你的份。今年來的次数也少。这颗枣树是越來越老了。现在不吃。明年......不见得还有机会。”
其实院子里的枣树势头正好。足有五六米高。这种年龄的枣树少说还可以活许多年头。
不过老人的眼光和年轻人始终不同。这不是代沟而是彼此对生命的理解不同。朝夕祸福......生命可沒有那么坚强。
凤凰老老实实的接过红枣。塞进嘴里吃了起來。末了还乖乖把枣核吐在手心。只不过同时也用了妖力。可怜的枣核瞬间就成了灰烬。
“嗯。还是这个味道。很好吃。”
“哈哈。那是。你喜欢的话就常來。实在不行。我改天让清水给你送过去。知道你平时忙。沒时间出來走。”
老人笑呵呵的跟凤凰说话。都是很日常轻松的话題。无形中就化解了江岸心里的紧张和担忧。凤凰看起來就像是方靖的孙女。让人觉得有种罕见的温馨。
“不用麻烦清水了。我会常來的。”凤凰说道。
小姑娘清水在旁边嘻嘻笑着。偶尔会偷偷打量江岸。不过很快就把视线移开了。有种小女孩儿的调皮。
老人摆摆手。说道:“我也不管你了。你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清水。清河。你们两个先回房烤火吧。别看你们是年轻人。这天气要是突然冷起來。你们可受不了。去吧。”
埋头苦干的男孩瓮声瓮气的答应着。然后便提着锄头跟清水进了房间。顿时院子里就只剩下了江岸三人。
燕京的天气确实不比江城。只是十月中旬。气温已经急转直下。大街上很少再看到短裙短袖的靓丽少女。再喜欢漂亮也不能不顾温度。
至于江岸和凤凰这种人。体内有妖灵之火。就算冬天也可以不穿衣服胡乱跑。
老人在院子里走动。蹲在药圃里看着里面的小黄土。江岸对这些东西不懂。江南水乡种的都是水稻。而且他平日里也不太关心这些。
现在全是当做陪老人散心。毕竟对方不是个普通老人。有很重要的身份需要自己去认识。
凤凰始终保持的很安静。安静的像是变了个人。反正江岸沒见过凤凰这种姿态。完全收敛了体内的锋芒。就像个普通女孩儿。不多话很内向。
“凤凰啊。你今年多大了。”老人忽然开口问道。
凤凰的眉头稍微跳动。螓首说道:“今年......二十五了。”
看來凤凰也难以逃避所有女子心里的忌讳。她也同样在意自己的年龄。只是让江岸有些惊讶。凤凰竟然二十五岁。
重鸣老师只有二十二岁。他一直以为这两个人年龄相仿。沒想到......凤凰看起來还是很年轻的嘛。
“二十五......你跟着我多少年了。”
“不多不少。正好十年。十年前的冬天......”
老人点点头。说道:“十年。真是个让人畏惧的时间。这十年里发生了太多事情。现在想來......我倒觉得仿佛都是昨天。我都六十三岁了。唉。沒多少年了。”
“首长自然可以长命百岁。不用担心这些。”
“屁话。人的寿命还能由自己决定不成。老天给了你多少年做事。你就只能做这么多年。长了半秒钟都不行。所以啊。活着的时候还是要尽力。不然可是有些浪费了。。”
“您说的是。只要还活着。那就要做活人该做的事情。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听着他们两人的对话。江岸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仿佛这两个人在围绕着某种含糊的话題交流。有可能是各抒己见。也有可能是教导和服从。
他搞不懂。谁让他现在只是个刚成年的小男孩。对这些人生大道理很沒有兴趣。
“年轻人。你觉得活着有什么意思。”老人转过來。小小的眼睛不再浑浊。放着奇异的光芒。问道。
江岸有些发愣。想了想。说道:“我不是太明白。活着。大概就是种境界吧。并非有生命就代表活着。做到了该做的事情。或者努力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这种人才应该称为活着。沒死......不代表活着。”
老人的眼睛亮了起來。笑道:“说得好。死了的人不见得活过。沒死的人也不见得活着。那你觉得。你活着吗。”
江岸吸了口气。坚定的点点头:“活着。我想活着。我也在努力活着。我会让自己始终活着。”
“好。有这样的想法......你已经比大多数人强多了。”
面对老人的夸奖。江岸只能谦虚的笑一笑。心中并不理解他的意思。这和自己今天过來的目的有关系吗。
“我知道你來做什么。燕京啊......确实要变天了。有些人想活着。有些人不想活。这很复杂。就像这片田。里面有种子。有蔬菜。有虫子。各有各的想法。而我们。只能选一种。”
江岸看了看脚边的土地。说道:“也可以选择成为这片地。”
老人的表情微微愣住。看着江岸。随后笑的更加开心。脸上的皱纹都在上下起伏:“有意思。是个很不错的年轻人。既然你想当这片地。那么总要有滋润你的水。看來。你找对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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