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唏嚟唏嚟的下着，往浅灰色的天空涌下来，像千万支箭射向地上，又迅速汇聚，在墙角汇合顺着排水沟往茅草盖的大门那里流去！黑母鸡红着脸在鸡窝旁边咯咯咯的叫着，扇了下翅膀，一阵灰便扬了起来，它拉了堆屎便走了。今天鸡窝里的鸡蛋不见了，老两口怀疑是雨歌妈妈拿的，指着她骂！从一根柴丢了到菜地里的白菜少了几颗，大的小的鸡毛蒜皮都骂！直到他们骂着:
“滚回你家去，在我家地盘上撒野，告诉你，这里没有一寸地属于你”雨歌爷爷怒目圆睁指着儿媳妇骂！雨歌奶奶也随声附和着！
雨歌妈妈开始沉默，她长长的头发被雨打湿了，雨水顺着她的刘海滴到她苍白的脸颊上，睫毛上沾着的水珠马上就要掉进她噙满泪水的眼睛里了，她红着眼圈仰望天空厌了下口水。她的无助与悲伤顺着雨水流了一地。爷爷奶奶又骂了：“没话了吧，滚吧！”她回头看了一眼蜷缩在墙角的女儿……默默的回油毛毡盖的临时房子去了。雨已经下了好多天了，院子还在没有建成水泥的地板，雨水浸透了泥土，在人跟牲口的合力搅拌下已经相当粘稠了，雨歌的妈妈踩着几乎齐脚踝的稀泥叭叽叭叽的走着，每一步都很沉重，每一步都艰难。这步子每一步都印在雨歌的心里，成了她心里挥之不去的伤。
她缩在墙角看着这一切，只是觉得害怕，墙角汇聚的水打湿了衣服跟裤子，和着稀泥涂了厚厚的一层。很多年她都无法忘记那个雨天，后来回想时“她总后悔的说只恨自己太小什么都不懂，如果当时懂事点，肯定会冲过去挡在妈妈面前，虽不能帮着妈妈骂爷爷他们，至少让妈妈明白她不是一个人。雨歌妈妈是外地人，从来就不受她爷爷奶奶待见。嫁到村里的时候连路都走不稳，也难怪，这个村子本来就在个山坡上，普通人来确实会走路都走不稳，奶奶就常常斜着眼睛骂她是老水牛(走路又慢，一拐一拐的)后来她才知道她奶奶以前给她爸找过个媳妇听说能干，嘴又会说，只是爸爸不喜欢。出去打工才找的雨歌妈妈，所以他们一直不喜欢雨歌妈妈，到了后来就连自己的儿子都不喜欢了。雨歌她爸会在农闲时外出打工补贴家用，雨歌妈妈从连路都走不稳的练得了掰玉米，赶马车什么农活都会。雨歌明白那不止是她爱爸爸，更因为她爱自己跟弟弟。从把弟弟从外婆家接来后雨歌奶奶他们便要跟爸爸妈妈分家，出来时一无所有，分得了最小的一头小猪还是被狗咬到背的，允许他们暂时住在房子里，这才有了油毛毡房子这一说。于是她的童年里总会有火烟绕着油毛毡的房子打转的图景。一到梅雨季节房子就漏水，总是看到她妈妈被火烟熏的红红的眼眶，总是煮不熟饭吃，上课总是迟到被罚去冲厕所！
八月的天空秋高气爽。学校里老师和学生们已经开始了新一天的学习了。今天的语文上的是《蓝树叶》就是一个小伙伴跟另一个在画树，结果一个没有绿色的水彩笔，向同桌借，结果她不借，她气的红着脸用蓝色的水彩笔涂了树叶！讲完课文后老师让她们画树。雨歌用心的画着，班里面很安静，同学们都认真的画着。她没有水彩笔，瞟了一眼三组的唐春，她正好有，她涂完后还给了唐春！交给老师后第一次被老师叫到讲台上表扬了，蓝蓝跟清清都为她鼓掌。一个下午她的心里都好像有蜜泡着。她想，以后她一定要成为画家，成为让郭新都羡慕的人。一个下午她都沉浸在喜悦中。直到倒数第二节课，她被叫去老师办公室。
“给我站在这里”老师丢下一句话便去上课了。她觉得莫名奇妙，为什么被罚站！上完了一节课他问雨歌：“有没有偷了唐春的东西？”
“什么东西？”他问
“你这孩子，小小年纪不学好就学人偷东西，长大还得了”老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指着雨歌说。
“什么偷东西，我没有，偷谁东西了”雨歌觉得就好像鸟突然就拉了堆屎，突然就掉到她头上。
“还狡辩，你可以学习差，你可以穷，但是不要那样没志气行吗？”老师翻着白眼口水直往外喷。
“没有就是没有，凭什么说我偷东西”雨歌大吼着眼里满是泪水。
“唐春的水彩笔，只有你拿了，不是你是谁？”他大吼
“没有就是没有”雨歌把头扭往一边。老师又去上课了。从来妈妈就教她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能拿，更不能撒谎，撒谎会像皮诺曹一样鼻子变长，会受到蓝衣仙女的惩罚。怎么可能会偷呢？老师丢下一句话“哎……人穷志气短，只会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又走了。雨歌虽然年纪小，但是也知道他话的意思。她斜了老师一眼咬着嘴唇。旁边正好站了个年级上出了名的神偷，她问：“你为什么站这里？”
“老是诬赖我偷了唐春的水彩笔”雨歌不耐烦的回答
“其他人有一样的水彩笔吗？”她把头凑过来
“有，曹芳就有一样的”雨歌回答
“你怎么不跟老师说是曹芳偷的？”雨歌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了失望。
“但曹芳没有偷！”雨歌瞪着她。她退了回去，嘴里嘀咕着“没潜质，还想着收她做徒弟呢！”
“你说什么呢？别把我看的跟你一样”雨歌冲过去揪着她的领口，她矮了她一个头实际上是坠在她的领口上。
“江雨歌，先偷东西，现在还打架，给我请家长”老师彻底被雨歌激怒了。他把雨歌扯开，手一松，雨歌刚好被丢到地上，她跑出老师们的小院子。他丢下一句“不请家长就别来上课了！”那晚她没有按往常一样回家做家务，她顺着门前的小溪一直往上游走，那天雨歌不怕鬼，真的，她一点也不怕。她只怕妈妈知道她被请家长伤心，她怕老师不让她回学校。她向上游走去，看到了余淼，他蹲在三面光的沟壁上拿着枯树枝胡乱的搭着什么，她站在那里看了半天，什么话也没说，他抬起头来看着雨歌，那时雨歌突然发现余淼的脸真的很好看。
“看够了吗？”他邪恶的一笑漏出尖尖的虎牙
“你在干嘛？”雨歌收起自己的惊讶
“搭桥阿！”他说着又往上面搭了一根草杆。
“有什么用？”雨歌有些好奇的问
“把烦恼全搭在上面烧掉”说着他从包里掏出火机点燃了那座“桥”火噼里啪啦的烧着，照亮了他白皙的脸，慢慢的桥塌了，带着火焰的树枝像映山红一样灿烂的开在桥上，然后掉进哗啦呼啦流着的水里面，火焰在水中熄灭，烦恼好像真的走了，被水带走的。雨歌坐在沟壁上，鞋子早上出来时就要烂了，现在大脚趾也露出来了，她动了几下脚趾，被他看到了。他又笑了，雨歌白了他一眼，把鞋子脱掉扔在一边。把脚伸进溪水里。水很冰，冰的她直吸气！但是这样她心里舒服多了！她倒在沟边的草上看着天边的夕阳，还有影子被拉的长长的山！他也跟着雨歌脱了鞋子伸进水里，倒在草上！她们什么话也没说。她一直心里想着“朱毅兴我恨你，以后你最好不要干坏事，不然把柄落我手中我一定让你好看”。对，雨歌就是报复心里那么强，对她好的她会记住，对她不好的她也不会忘记的！那晚他们很晚才回家。总有种东西堵的她心里发慌，这种感觉很是令她不爽。她不明白那东西是什么。等上了高中才知道那种叫做尊严的东西是可以通过法律途径维护的，但是那时什么都不知道。一大晚上了雨歌才光着脚回去，昏暗的灯光照在妈妈的脸上，她杵着下巴发呆，雨歌看得出她哭过，弟弟已经睡了。她看到雨歌一把把她抱住，然后又推开了“你是怎么回事，那么晚了才回来，鞋子也不穿！越来越不听话了”
“妈，老师诬赖我偷东西，他说人穷志气短，只会偷鸡摸狗，他还要让我请家长”雨歌边抹眼泪边说。
“妈知道你不会”她又拉雨歌入怀
“快，锅里给你留了饭，快吃吧，吃完做作业，明天妈跟你去学校”妈妈心疼的说着
后来妈妈跟雨歌去过学校后，老师没有再找她问话，这事她不知道怎么解决的，反正就是这样结束了。第二天妈妈给雨歌买了一盒水彩笔，雨歌拿在手里都舍不得放下，因为你永远无法明白连炒菜用的油盐都没有钱买的家庭的孩子，从来没有属于自己的东西。那种有了属于自己东西的喜悦的心情是无法表达的，她紧紧的拿着恨不得把它嵌在手上。或许每个小学生都会把老师的话当圣旨吧，就比如老师说的是错的，家长说的是对的，他们总会说“我们老师说应该这样做，不是这样的”。对，他们甚至会跟大人大吵，吵的泪流满面，就为了维护老师。所以从那次后雨歌就被当成了坏学生，受大家排挤。当然了，蓝蓝跟清清还有余淼除外。她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冲撞老师可能不仅仅是他侮辱她穷，没志气吧，还有她骨子里的那股藏不住的傲气跟倔强。以至于大表哥跟二表哥两个都大她一个头的大男生会被她用玉米秸秆打出去了，她也不知道那时小米渣一样的她哪里来的暴脾气追着他们满院子打，最后他们招架不住终于夹着尾巴逃跑了。她还不忘把门关好，锁上！还有跟她玩的一个小伙伴，被她用装橘子罐头的玻璃杯砸的鲜血直流！用雨歌妈的话就是，别看她平时像个小绵羊一样温柔，实际上她满身是刺，惹急了她就刺你！面对妈妈的这番话她没什么好解释的，就是这样“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可以忍。但是决不是无原则，无节度的”后来那个朱老师就一直针对雨歌，好在雨歌学习不差，还有清清和蓝蓝帮忙，也算是安全度过了她的小学时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