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无碍,掌柜的,修裁一下吧。”霍连城立在铺内,灰白长袍下,虚弱的如同一道转瞬即逝的云烟。
“公子,姑娘体型与王府的侧妃娘娘相像得很,这衣服绝对是合身的。”一直默不作声捧着衣服的蓉儿开口道,小心翼翼的,生怕惊扰了眼前的公子。
霍连城微微点头:“如此甚好……咳咳,那就烦劳掌柜为在下荐几件银白色的长袍。”
“慢!”苏想儿手一抬:“为何要选银白色?”
“小姐,少爷向来偏爱白色。”砚规矩的贴身站在霍连城一侧,这样的家仆还真是可靠。不过近看,苏想儿骤然发现,霍连城本该瘦削的身形竟然比砚还要俊朗几分,还真是遗传了将军的好基因啊。
“无妨……你有何见解?”霍连城朝苏想儿微微一笑,好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可惜了,是这身体主人的弟弟。
“白色虽儒雅无暇,在森罗万象中有其高远意境,可它却有征伐不义之指,喻枯竭之凶兆,所谓‘白雾埋阴壑,丹霞助晓光’……”简而言之,白色显得霍连城面容苍白、没有气色。
叶千桃自认为浸淫绘画多年,对颜色的使用独有一番见解,可谁知话刚落,店铺四下便陷入了一片寂静。
“姑……姑娘好文采。”人妖掌柜一脸不可思议之色。“好一个‘白雾埋阴壑,丹霞助晓光。’”
叶千桃暗自得意,唐玄宗写的诗,还不吓死你们这些俗人。抬头瞥了瞥身旁的霍连城,发现他竟然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自己。
“看……看什么?”顿时,苏想儿有些心虚。
“依你之意,我该穿何种颜色的衣服?”霍连城依旧面容平和,原本暗淡无光的眼眸中却隐隐溢出些许光泽。
苏想儿环视了一下铺内,一件茶褐色的长袍领口袖口镶绣着金丝流云纹的滚边,宽袖立领,刹有几分贵气。“掌柜,取那件来。”
“姑娘好眼光!”忙不迭的拿过衣服来,人妖掌柜躬身端到霍连城眼前。“公子您看……”
“好了,咳咳……就这件吧。”还没等掌柜开始滔滔不绝的推销,霍连城就悠悠开口,打断了他。
“蓉儿,拿尺给我。”说话间,人妖掌柜便作势要给霍连城测量尺寸。可谁知“玉手”还未碰到他的袖口,就被砚侧身拦了下来。
“掌柜的,测量家仆的尺寸便可。”霍连城依旧面带笑容,可竟有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气息。
闻言,人妖掌柜尴尬的笑了笑,不情愿的给砚量了起来。
苏想儿心知砚的容貌虽然不及他家公子,可也算是一表人才,只不过常年待在霍连城身边,显得稍有些失色而已。
大约过了一刻,蓉儿捧着修好的衣服从里屋走了出来。
把衣服递给砚,苏想儿开口道:“掌柜,这两件衣服多少钱?”
“姑娘公子光临鄙铺是鄙铺之幸,这两件衣服共一百八十五两。”掌柜一脸谄媚道。
一百八十五两?什么概念?苏想儿看了看面容依旧的霍连城。“砚。”
“是,公子。”话落,砚从衣内掏出几张银票和现银就要递上去。
“慢着——”苏想儿虽然不知道一百八十五两是个怎样的价值,可她知道哪有买衣服不砍价的道理。“掌柜的,我们可是买了两件衣服,您好意思要我们一百八十五两吗?”
原本等着收钱的掌柜顿时一愣,难不成眼前这个姑娘……要跟自己讲价钱?如今帝都里,竟还有讨价还价的小姐?
“姑娘的意思是……”
“抹去零头便好。”苏想儿俏皮一笑。
“那是那是,小的失策,怎能劳烦客人多付几两碎银子。这位小哥,一百八十两便可。”掌柜的转身朝砚开口道。
“掌柜的误会了。”苏想儿笑的那个天真无邪:“我说的零头,是一百两往后的那个零头。”
闻言,掌柜的眼睛差点瞪出来:“姑娘真会逗笑。”
“诶?怎么能是开玩笑呢。”苏想儿故作惊讶。“就是一百两。”
“这、这、这、这不是难为我嘛!”
“想儿,一百两银子确实不太公道。”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霍连城突然开口道,脸上却依旧挂着笑意。
“看把你吓得,我不过是开个玩笑。”苏想儿依旧笑道:“不过掌柜的不知,我和那陵王府的赵云浅赵侧妃竟有几分交情,听说明日是当今皇后的寿辰,赵侧妃极为看重这明日要穿的衣服,若我告诉她这衣服被掌柜卖给了我……”自顾自的摆弄着手指,苏想儿开口。
人妖掌柜听到这话惊的立即退后了两步:“小的不知姑娘竟和王妃有交情,连王妃的闺名也知。”
不止知道她的闺名,还知道她今儿早晨穿了什么、吃了什么、说了什么!苏想儿暗自腹诽。
“王妃?她何时成王妃了?那王妃不是霍将军家的千金吗?”
人妖掌柜也注意到自己的口误,简直想两眼一闭昏过去。“哎呦,姑奶奶,你别吓小的了,小的这衣服白送、白送给姑娘了。”
“这哪好意思啊,砚,还不赶紧给掌柜一百两银票。”话落,一转头便朝门外马车走去。
在众人的注目下,人妖掌柜不舍的送走了眼前这难得一见的俊公子,当然,还有那位深藏不露的瘟神姑娘。
“我竟不知你如此伶牙俐齿。”马车上,霍连城依旧面容憔悴,可眼眸却挂了几分笑意。
“老弟两耳不闻窗外事,怎知姐姐我的深藏不露。”苏想儿倚在车壁上,自顾自的跷着二郎腿。语气中颇有些得意。
“咳咳……好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霍连城笑道。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叶千桃虽然没有弟弟千羽那般天才头脑,可这点墨水还是难不倒她的。
“嗯……好句。”霍连城淡笑。
马车稳稳前进,上好的构架少有颠簸,苏想儿舒适的眯着眼,昏昏沉沉的几乎入眠,丝毫没有注意到暗影笼罩下的身影,渐渐浮上一副捉摸不透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