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元国的帝都倒是和叶千桃想象中的模样如出一辙,宽阔的大街上随处可见来往的行人与商贩,时不时几架马车张扬的穿过人群,马的品相、赶马小厮的衣着和车厢外的装饰,无不彰显着车内主人身份地位的高低。
“王妃,您这是要去哪儿啊?”惠儿一步不离的跟在苏想儿身后,生怕一个不留神跟丢了自家小姐。
去哪儿?叶千桃漫无目的的看着四周,她哪知道去哪儿。
“惠儿,你可知道王爷方才说的那个浮生楼在哪?”
“回王妃……王妃当心!”惠儿还未来得及回答,一声惊呼顿时引传出,只见原本熙攘的人群不知何时被一辆狂奔的马车冲散开,受了惊似的马儿直直的朝苏想儿奔来。
去你奶奶的!老娘好不容易魂穿了一遭,连顿饱饭都没吃上就又要上路?阎王爷你唬我呢!叶千桃连气带惊差点两眼一黑昏过去。
“嘶~”千钧一发,马蹄腾空而起,驾车的小厮卯足浑身的力气,生生将惊马扯住,马蹄擦过苏想儿的右臂,跪落在地上。
“王妃!王妃!”惠儿一把扶住呆站着的苏想儿,“快说说您哪里伤着了,咱们马上回府宣御医。”
“没事。”苏想儿直直打量着眼前骤然停住的马车,驾车的小厮坐在车厢外,朝车内低声说了几句话,然后便跳下马车,向自己走来。
“大小姐,少爷请您上车。”
大小姐?叶千桃心下一惊,急忙在苏想儿留给自己的记忆里搜寻眼前这个年轻小厮的身份,可惜,她的确是找不到任何有关的记忆。不过,既然称她“大小姐”,难不成是霍府的人?那这马车里坐的少爷……是霍晋那个纨绔大少?
叶千桃提步上前走去,她倒不怕自己的身份暴露,毕竟苏想儿留给她的记忆,足以让她在这里自保。
“请这位姑娘先行回府,到时我家少爷自会将王妃送回。”年轻小厮不卑不亢的朝惠儿开口,看到苏想儿点头,惠儿不放心的转身朝王府走去。
“大小姐上车吧。”拉开厢门,一层青色的布帐依旧让路上的众人看不到车内的情景,这低调的青木色马车、举止有素的小厮,让四下看热闹的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苏想儿身穿布裤,不费多大力气就迈上车,钻进了严实的车厢内。此时,方才受惊的马儿也早已从地上站了起来,“驾!”随着车夫的一声低吼,陌生的马车徐徐驶离了人群。
“小二,你可知道刚才那架马车是谁的?”一双妖异的眼睛目睹了街上发生的一切。
“小的也不知道,这个颜色的马车在帝都还是头一遭见。”
“哦?是吗……”
食指与中指夹起桌前的酒盏,一饮而尽。
小二无声退下,这客官,拿酒的姿势还真怪。
大街一处酒楼二层的雕花栏栅旁,艳红色的长袍宛若一株妖艳的花,静如碧血,却染着一层不可捉摸的氤氲。
钻进四面遮盖的马车,一恍惚的昏暗让苏想儿双眼有些不适应,只是隐约看见车厢内有一道倚在墙上的人影,“咳咳……你也不回府看看……咳咳。”
苏想儿身形一顿,这声音……“连城老弟?”
“咳咳……你还知道我……是你弟弟。”霍连城的声音不可抑制的溢出浓浓的病态与虚弱。印象中,苏想儿生前弟弟可没有严重到现在这种地步。
万幸!她有着和霍连城十分完整的记忆。
“哼,你可知道我遭遇了意外?”苏想儿所幸朝眼前这个弟弟发起了牢骚。
“咳咳,知道。”
“那你知道我差点死了?”实际上已经死过了。
“知道。”
“那我昨天被送回王府你也知道?”
“咳,知道。”
“那你为何不先来找我?”
“……”霍连城突然不再回答,转而抬手撩起遮住光线的青色布帐,一束自然光投进车厢,视线顿时清晰了起来。
叶千桃一愣,果然!眼前这张白皙如玉,眉目清秀之至的脸,与记忆中的如出一辙,俊丽无比。只是,这张人神共妒的俊脸上,却依旧少了几分年轻人独有的朝气,取而代之的,是行将就木般的疲态。就连一身的长袍,也是最普通不过的灰白色。
“今天一早听姨娘的婢女私下议论,说……咳咳……说你昨晚被送回王府,我便急忙赶来……咳……谁知马车差点撞到的人,就是你。”
原来如此,这霍家的二少爷几乎从不离开自己住的别苑,更何况乘马车上街。而今天这辆青木色的马车,正是常年停在府内,从未使用过的车辇。而车外的仆人,大概就是自幼在别苑内照顾他的人。
听霍连城这么说,苏想儿心里竟然得意起来,看来她这弟弟,还是很关心她的嘛。
“你不要得意,咳咳。”
“谁、谁得意了!”苏想儿纳闷,他怎么知道。
“我可是你的双生弟弟。”霍连城虚弱的脸上噙过一抹浅笑。
对啊,他们可是双胞胎!这样说来,这苏想儿也和她弟弟这样好看?想到这儿,苏想儿不由傻笑。
“咳咳,别笑了,除了身体比我好,你处处都不如我……咳咳。”
苏想儿撇撇嘴,无论是叶千桃,还是苏想儿,都逃不开天才弟弟的光环下的阴影。事实如此,她也懒得争辩,只能暗自腹诽。
“这是要去哪儿?”
“不知道。”霍连城的目光略过苏想儿,停在马车的车窗外。看着他的眼睛,苏想儿久久移不开神。
的确,霍府是姨娘和霍晋的天下,不能回。而霍连城自幼体弱多病,几乎从不出门,当然也没有他能去的地方。现在这辆漫无目的的马车,就是他们姐弟二人难得的清静之地了。
“你可知道明日是皇后的寿宴?”突然,苏想儿眼前一亮。
“恩。”霍连城大概猜出苏想儿的心思。“你想去?”
“王爷嫌我闹,只带赵侧妃去。”苏想儿俏皮的耸了耸肩,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要我,咳咳……也不带你。”
去你奶奶的!苏想儿狠狠瞪着他。
“你我虽然是将军的嫡长女与嫡长子,咳咳……可是碍于你是女子、我自幼多病,所以不适合这种场合,不去也罢……咳咳。”
“霍连城!你可知道我遭遇意外是谁的主意?”苏想儿双手掐腰,一副要泼妇骂街的势头。
“知道。”
“他们就是不想让我去参加皇后的寿宴!”
“咳咳……那就不去。”
“可他们为何不让我去,你不觉得当中一定有蹊跷吗?”
“不觉得。”
“霍连城!”
“恩,在呢。”似乎是有点劳累,霍连城收回停留在窗外的目光,自顾自的闭目养神,完全忽视眼前气的跳脚的人。
“……”好你个体弱多病的书呆子!苏想儿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软绵绵的倚在车厢内。
一时间,原本聒噪的车内陷入了沉默。
“你……当真想去?”突然间,悠悠的声音从霍连城微微张合的唇中缓缓溢出。
“当真想!”
话落,便又没有了回声。苏想儿简直大气不敢喘,眼巴巴的等着对方的回答。
“你可有适宜寿宴的衣裳?”
什么意思?
“没有。”苏想儿认真的摇摇头,她衣柜里的衣服件件都难看的很。不过看霍连城的打扮,他也好不到哪去,白白糟蹋了这么一张美若天仙的病娇脸。
“咳咳……砚,找一家成衣店。”
“是,少爷。”驾车的砚恭敬回答。
苏想儿又是得意一笑:“你是要给我买衣服?”虽然使用的是苏想儿的记忆,可叶千桃发现她和这个弟弟竟然有着同亲弟弟叶千羽如出一辙的相处模式。或许,把对弟弟叶千羽的感情,寄托在这个少年身上,对双方都是一件好事。
“你若是明天穿现在这一身,咳咳……丢的是霍家的脸,不是王府的脸。”
“你这一身也好不到哪去。”
闻言,霍连城默认了一般不作声,继续闭目养神。
非常有默契的,二人只字不曾提起过霍府里叱咤风云的母子二人,明日的寿宴他们要去便去好了,姨娘与庶子碰上嫡长子与嫡长女,孰尊孰卑到时便见分晓。
“你家王爷那里……”眼睛始终微闭,霍连城幽幽开口。
“去他奶奶的,搭理他个鬼。”苏想儿同样微醺着双眼,慵懒的回答道。
闻言,霍连城从容无色的面容上,同样闪过一瞬异样的戏谑,片刻过后,隐匿于滚滚远去的车辙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