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之地,进入了初秋,天气已有些冷了。到了这时,更是一层狂风夹裹着一层黄沙,一夜之间仿佛天与地已经混成了一片。这样的天气,在我那四季满眼葱绿的金陵人眼里自然是厌烦大于惊喜。
我低着头裹着毯子坐在火盆前打着盹儿,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将我惊醒。“这是怎么了?”我大声问道。本以为紫衣她们在旁边守着,可是四周除了刚才那急促的马蹄声外,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我站起身,揉了揉睡眼,便出了帐子。
此时正是正午时分,应该是吃午饭的时候了。平常到这个时候,各个帐子里的兵士们都出来围在一堆堆火旁,空气中到处弥漫着好闻的烤肉的香味。可是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人也没有,我有些纳闷。我抬眼望了望,见只有几个守卫在那里笔挺的站着,脸上没有一丝人气。
这事有些不寻常啊!我嘴里小声嘀咕着。这时,绿珠跑了过来。“姑娘!怎么就出来了?外面天气冷!”说着将我半推半搀的拉进了帐子。
“刚才怎么了?”我奇怪道,“人都到哪里去了?”
绿珠拿起炉子上的水壶,给我倒了杯热茶来,说道:“姑娘还不知道呢?今日是咱们草原上围猎的日子!兵士们都去中原边境上围猎去了!”
我听到围猎两个字不由得惊了一跳。按说这围猎的日子早就过了,怎么偏偏这时候又突然去了呢?该不是要给边境的守备来个措手不及吧!我拢了拢鬓发,问道:“不是早就过了时候了吗?怎么现在才去?”
“谁知道呢?”绿珠随口答应了一声,自去给壶里添水。
“右贤王也去了吗?”我看着她添水,随口问道。
“王爷没去!王爷现在正在大帐里和大王议事呢!”绿珠疑窦的看了我一眼。
我勉强笑了笑,又问了些不相干的事,算是混过去了。吃过了晚饭,打发紫衣她们去了,一个人在帐子里拨着炭火,心中有些焦虑。不知道,边境上那些百姓又要怎样遭殃了!想到这里,不免想起了金陵陷落那晚的情景。虽说,这事已经过了好几个月,可是如今想来还是历历在目,觉得凄惨无比。火星在盆中噼里啪啦的响着,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
正在想的出神,却突然间觉得身上一阵寒冷。我抬头一看,只见扎哈罗掀起帘子进来了。灯光有些昏暗,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是从他的步态和迟缓的动作,可以感觉出他有些疲惫。
“吃过饭了吗?”他捋了捋袍子坐下来问道。
我点点头,笑问道:“怎么今天这样晚?你用过了吗?”
他见我今日不同往日那样冷淡,口气略显亲切,嘴唇微微动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了镇定,轻声道:“今日王兄那里有上好的羊肉,所以留下来一同用过了!”说着搓了搓手,在火旁烤着。
沉默了片刻,我忍不住心里的疑虑,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随口问道:“听说今日铁骑出去围猎了!怎么今年这样晚?”
扎哈罗见我这样问,抬起了他那张略微苍白的面孔,两只黑眼盯了我片刻。那两个眸子在昏黄中冒着黑气,看不清是什么意思。我见他迟迟不答,心中有些不安,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末了,他微微一笑,说道:“王兄这几日新得了一个国师,这都是国师的意思!”
我点了点头,便不再做声了!瞧扎哈罗的样子,分明是对我有所提防的,如果我问的多了,反倒不好了。他又说了些不相干的话,径自去了。
夜深了,我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不知为什么,我竟然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国师好奇起来。这几日也没见什么人来啊?哪来的新国师啊?难不成是那日那个穿黑色袍子的看不清脸面的男子吗?如果猜的不错,那么应该就是他了。因为另外一个人觉得对不可能是国师!我认得那个胖胖的老者,他是龙骑部落的阿格尔王爷。怎么想着,更加对那个神秘的国师好奇起来。
三天后,太阳还没有展开它热烈的怀抱,我就听到帐子外人声鼎沸,战马嘶鸣。“出什么事了?”我边穿衣服,边问急忙跑进来的紫衣。
“是大王的铁骑围猎回来了!”紫衣俯身帮我穿鞋,难掩声音里的兴奋。
我低头看了她一眼,心中顿感不乐。看样子这次围猎很顺利,我叹了口气,不知道有多少女子要遭殃了!
果然,我出了帐子,看见那些士兵们除了从马上往下卸抢来的物品,还看到不远处几辆车中载着几个脸色苍白的中原女子。这又是他们抢回来的女奴,我愤愤的想。“他们要把她们怎么样?”我明知故问道。
紫衣站在一旁,略微顿了顿,轻声说道:“应该会分给还没有娶亲的士兵,或者。。。或者分给王爷们做妾室!”
“她们是物品吗?我口气有些蛮横的问道,转头看了紫衣一眼。她低着头,脸色微红,感觉有些不知所措。我在气头上,虽然知道自己不该那样。我看见那些女子一个个被赶下了车子,接着被带进了一个专门关押犯人的简陋的帐子里,门口还有两个士兵把守着。
这一幕让我想起了自己被抓当日的情景。那时我也是这般无助,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毫无尊严的东西,被人家挑来拣去。“扎哈罗在哪儿?”我口气略微缓和了些问道。
“刚才送茶去的时候还在帐子里和国师议事!”紫衣颤抖着声音回道。
我到了扎哈罗帐子门口,门口有两个军士在那里把守着,看来里面的确有重要的客人。我现在也管不了这些,冒冒失失的就要往里面闯。那两个士兵将兵器一横,口里叽里咕噜不知在说什么。我见他们不让我进,越发动了肝火。“你们这群没人情味的家伙!到底叽里咕噜在说什么?我要见扎哈罗!”我上前死命用手推他们。但是,他们就如同两座石山,怎么也掰不开。
这时,帐子被掀开了,扎哈罗出现在了门口。他见那两个士兵正抓着我要往外拉,朝他们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放开我。
“你找我有什么事?”他皱了皱眉问道。
“那些被抓来的女子,你们打算怎么处置?”见到扎哈罗,不知为什么我越发生气了,高声质问道。
“什么女子?你在说什么?”他有些莫名其妙。
好个左贤王,现在还跟我装糊涂。“你装什么糊涂?”我气咻咻的指着关押女子的方向,“你们从中原抢了那么多的女子。她们现在就在那个帐篷关着呢!你还问我说什么?”
他脸色沉了下来,说:”先你回去!这事待会儿再说!我现在还有正事!”
好哇!我以为他是个真人君子,不像他的那些同胞们。可现在看来他们根本是一丘之貉。“怎么说来,你是不管是吗?”我问道。
他没答话,转身要进去。我上前一把拉住他,非要他解决这事不可!这时里面传来了一个男子洪亮的声音。
“王爷!出什么事了?”那人问道,走了出来。
扎哈罗回头看看我,正要答话,却听见我吃惊的喊了一声:“二哥!”
“秋谣?你怎么在这里?”那人出来同样吃惊的喊道。
“国师!你们认识?”扎哈罗一头雾水的说道。
国师!?我几乎是喊出来的。我现在全明白了,怪不得那天我觉得那个背影那么熟悉,原来他就是我二哥林秋恒!扎哈罗见此状,将我们带回了帐子。
“二哥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当日和爹爹。。。”我有一肚子疑问。
“妹妹有所不知!此事说来话长,当日我也是侥幸逃生。可是,爹和兄弟们。。。”他叹了口气说道。
“这么说来,你们二位是兄妹?亲兄妹?”扎哈罗问道。
二哥点点头,指了指我说:“王爷这便是我因战乱失散的亲妹妹,林秋谣!”
“原来你叫秋谣!”扎哈罗凑在我耳边小声说道。
我瞪了他一眼,没做声。
“原来如此!这还真是一桩喜事!这下要恭喜国师了!”扎哈罗笑道。
二哥谢了扎哈罗,转身问我道:“不过,你怎么会在这里?当日金陵失陷,我以为你跟娘。。。遭了不测!”
“我。。。二哥,这也说来话长!是扎哈罗王爷救了我!”我说。
“那你们。。。”二哥看看我,见我低着头,又瞧了瞧扎哈罗,似乎猜到了些什么,可有没有明言,只是笑道:“真没想到,是王爷救了我妹妹!我看这也是缘分。”
扎哈罗会心一笑,解释道:“国师不要误会了!我与林姑娘是君子之交!我这也只是碰巧罢了,国师不要多想!”
我们又谈了些闲话,便出了帐子。出来后,我拉着二哥到了我住的帐篷。刚才扎哈罗在,好多事情都不方便问,现在我可要问的清清楚楚。我们到了帐子里,坐下来,绿珠添了水,又倒了茶便出去了!
“二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成了氐族的国师?”我拉着他问道。
二哥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你不要着急!听我慢慢说!”
原来当日爹爹带领七个哥哥去抵御前秦和氐族的围攻,可是谁料半路上中了埋伏,爹爹带领五十万大军拼死抵抗,最后全部覆灭。爹爹和五个哥哥战死,三哥下落不明,二哥负伤昏迷,等他醒过来后,战场上除了死尸,没有半个活人。
“那你后来怎么会到这里呢?”我问。
“我被龙骑部落的王爷阿格尔所救。他见我会说几句氐族话,又会写字,便将我留在了他的部落!”
“那你怎么又成了国师?听他们说,这次围猎偷袭中原边境就是国师的主意,难道。。。”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秋谣!”他按住我的手,想要我平静一下,说道:“你要相信二哥!我是绝对不会忘了灭国之恨的!这只是权宜之计!”
“什么权宜之计?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一个人,中原有多少百姓要家破人亡!”我气愤的站起来,眼眶翻着泪花“你知道他们抓了多少无辜的女子?她们的下场你知道会有多惨吗?你知不知道,我也是被他们抓来的!”说到这里,我捂住脸啜泣起来。
“什么?你也是被抓来的?这究竟怎么回事?不是扎哈罗救了你吗?”他问。
“你以为呢?”
我抬起头,用袖子揩了揩泪,将自己怎样在金陵失陷那天被俘,怎样逃走,又怎样被扎哈罗救我的事全都告诉了他。
“原来是这样!那妹妹你受苦了!”二哥拉着我的手若有所思的说道,“不过,做大事就要付出代价!”他恶狠狠的看着远处,脸色冷漠而严肃。
“二哥!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心头掠过一丝恐惧,“你是不是在暗中计划着什么?”
他收回眼光,笑了笑道:“秋谣!你什么都不要问了!二哥自有道理!不过”他顿了顿,“你要记住!千万别再插手氐族的事!扎哈罗不是好对付的!如果你和他在一起了,那自然另当别论。可是,现在既然你们之间没什么,那你就要和他保持距离!”
“二哥,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事?”
“别问了!”他站起身,“你早点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二哥走后,我心里愈发七上八下起来。看二哥今日的神情分明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照他的说法,这次氐族的围猎只是他取信扎罗尔的权宜之计。可是,事情真就这么简单吗?“该不会。。。”这时,我脑中出现了扎哈其那张扭曲冷漠的脸,还有那抹狡诈的微笑。我隐隐觉得,扎哈其和二哥之间有着某种联系,那天他不是亲自来试探过我吗?如果,那不是扎哈罗背后指使的,那么他是什么目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