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走进穹庐大帐的,只是模模糊糊的感到一股劣质酒的味道迎面袭来。我心中顿时升起了一阵嫌恶,但是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我们都低垂着头,恭顺的站在那里,就像一群等待被猎人剥皮的麋鹿。
接着,前方有个人说话了,声音很高,还大笑了几声。也许,这是氐族的首领,我战战兢兢的想,也许他们开始发配我们了。果然,有几个人走到了我们面前,像在集市挑拣货物一样,对我们指指点点,瞧来瞧去。很快,这些商人们都拣好了自己的货物,有几个女子被拉出了帐子,不知去向。接着,又有几个女子被粗鲁的拉了出去,帐子外还能听到绝望的哭泣声和狂妄的大笑声。这两种声音此起彼伏,最后终于揉在了一起,我倒吸了一口冷气。
当所有的女子都被拉走后,只有我还在那里。前几天逃跑的时候,被狠狠的教训了一番。现在鞭痕还布满整个身体和脸颊,一到夜里就会隐隐作痛。或许,是因为我满脸伤痕看不清容貌,亦或许是我的长相完全不符合他们的胃口,总之他们没有一个选我。我站在那里,虽然心头有些许惧怕,但是也感到庆幸,因为逃跑,我可能会因祸得福也说不定。
不过很显然,我的这种想法很快就被证实是错误的。他们要的是貌美的女子做奴隶,像我这种相貌丑陋之人,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被砍头。那个坐在正中间的人朝旁边的侍卫喊了一声,我就被拖出了帐外。难道他们要我自生自灭吗?我脑中出现了一个景象,那就是自己孤零零一个人徘徊在漫漫黄沙中,最后绝望的死去。但是,很快我就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怎样的命运了。我被那个士兵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然后他快速抽出长刀,朝我迎面劈来。
我忘记了当时的想法,也许我根本来不及想什么,我只是感到一种绝望,惊恐,身子不由自主的抽搐着,脑袋嗡嗡响个不停。可是,我没有感到疼痛,难道死一点也不痛吗?我慢慢清醒过来,这时我渐渐看清了眼前的一件东西。那是一黑色双厚底皮靴,做工精致,但是上面沾满了尘土。我缓缓抬起头,面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但是我没有马上认出他是谁。
他站在阳光下,浑身闪闪发光,光彩夺目,身上还有一股好闻的湿润的干草的香味。我抬起头时,目光正好遇上他那闪着莹莹波光的双眸,那一刹那,我觉得好自己沐浴在一池清泉中。迎着太阳,我看不清楚那双眼睛里蕴含着怎样的情感。他嘴角微微颤动了一下,而后抬头向旁边的氐族士兵说了几句话,那士兵顺从的答应了一声,立在了旁边。
我抬头看着他一路朝穹庐大帐走去,心中突然想起了些什么。是的,他就是那日在沙漠中救我的那个氐族的将军。可是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一时还理不清楚。过了一会儿,他从大帐中缓缓的走出来,站在远处朝我这边望了望,然后朝那个氐族士兵做了个手势,那士兵会意,给我解开了绳索,带到了一个帐篷中。
我静静的坐在这个陌生的帐子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响声。过了很久,天色渐渐暗下来,一个身穿胡服的氐族女子进来点上了灯,又出去了。我两眼无神的盯着微如豆粒的灯火,回过神来。四周再次陷入可怕的寂静当中,只是能远远的听见马打鼻响的嗤嗤声。这是什么地方?我问自己,我四处打量着这里的一切,想要找出答案。
这间帐子地方不是很大,但是布置整洁雅致,置身其中,让人有一种如沐春风的和煦之感。真想不到在这种荒漠地方也会有这样品味的人,我不禁心里暗暗称奇。我起身在屋中来回踱着步,想要让自己彻底冷静下来,好梳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可是,不知为什么,刚才的绝望感还是不停的袭扰着我的心,让我没办法安静下来。我叹了口气,漫无目的的扫视着屋中的陈设。这时,放在一个角落里的一件东西吸引了我的目光。我走过去低头细细打量着,心中不由得微微一动。那是一架焦尾琴,琴身光洁透亮,一尘不染,一看就知道主人对其甚是爱惜。以前教琴的师傅说过,一般爱琴之人,多半品行高洁,是位谦谦君子。对此,我虽然直到现在也不敢苟同,但是不知为什么,自从看到这焦尾琴后,心中居然对这琴的主人有种莫名的好感。正在这样胡思乱想,突然听到外面有说话的声音。听那口气,好像是在询问这什么。我心头不由得一紧,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情,这时又开始慌乱起来。
那种恐怖绝望的危机感再一次向我袭来,我的腿开始颤抖起来。我也会像刚才那些女子一样的!心里有个声音说道,那个人救我不是出于好心,而是要我做他的奴隶。奴隶!就是母亲说过的那种奴隶!我耳边似乎听到了那些女子绝望的嚎哭声,眼前出现了自己今后与她们一样的下场,求生不能,求死也不能。不!不!我踉踉跄跄地往后退了几步,双手抓紧衣领。心中那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清晰。这时,我听到了一阵脚步声,在朝着帐子步步逼近。本能的求生**让我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我要趁他对我图谋不轨之前先下手杀了他,不管他是谁!我朝帐中快速的扫了一眼,想看看有什么能作为护卫的武器。我的目光停留在了身旁矮桌的水果盘上,那上面有一把刀。我眼睛不由得一亮,那正是我需要的东西。我吸了一口气,用最快的速度跑了过去,抓起那把刀藏在身后,屏气凝神等待着!
那阵脚步声在门口停了下来,接着我听到有说话的声音,看样子是让看守我的那两个卫兵离开。我站在原地紧张兴奋的颤抖着,血液涌遍了全身。可是,我还是希望他不要进来,因为我从心底里不想干这种可怕的事情。但是,那一刻还是来了。门帘被掀了起来,有个高大的黑影出现在门口。此刻,我心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藏在背后的一只手颤抖而有力的握着那把刀。来吧!我会做到的,他是敌人,与我有血海深仇,他救我是为了那个无耻的目的,没什么好怕的!我心里不断的这样鼓励着自己,我抬起头,按捺着心头的狂乱,正视着他。
但他没有立刻进来,而是在门口略微停了一会儿,这才迈步进来。等他越走越近,我才借着灯光辨认出他是谁!他就是刚才救我的那个人!我心中略感惊讶,但是很快恢复过来,警惕的看向他。从他脸上从容淡定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丝毫没有从我的脸上看出什么异常。我们的距离越来越近,我慌乱到甚至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是隐约闻到了他身上散发着的一股干草的甜香。他不像个坏人,不知为什么这种念头在我脑中一闪而过。可是,看着他的身子离我越来越近,我彻底慌了,像疯了一样的抽出了刀不顾一切的砍向前方。那一刹那我脑子一片空白,直到我闻到了一股血腥味,才觉得手上有一股热流袭过。我回过神来,眼前出现了他那张苍白的脸和那双晶莹透亮的,在夜里冒着黑气的眼睛。有一瞬间,我仿佛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深深的忧伤。
“你不要过来!”我声嘶力竭的喊道,双手握着刀子,颤颤巍巍地举在胸前。
他低头看了看受伤的右胳膊,用左手捂着,血不停的从他的衣袖中渗出来。
“你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他举起左手想让我冷静下来,用很流利的汉语说,“冷静一点!”
“你退后!不许过来!”我喊道,将刀子逼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同时惊异的望向这个会说汉话的氐族人。
“好。。。好!我不过来,你放下刀子,冷静一点!”他向后退了几步。
我不能相信他,除非现在把他杀了,否则我不会感到安全的。这是我现在唯一的想法。这时,帐外传来士兵的声音,好像在询问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他皱了皱眉,转头说了一句什么,那士兵应了一声,走了。
他听那人走了,转过脸,望着我说:“你别害怕!我并没有想伤害你!”他看我没有反应,又说:“就算你现在杀了我,你能逃出这里吗?所以,冷静一点,相信我!”我看着他苍白的脸上沁着汗珠,嘴唇没有半点血色,但是目光却诚恳真挚,惊惧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他见我没有刚才那般激动了了,缓缓走到桌旁坐下,接着灯光瞧了瞧自己的伤口,然后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包扎伤口。他侧对着我,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看到了他脸上因为疼痛而滚下的汗珠。我呆呆的看着他在微弱的灯光下包着伤口,稍微冷静了一点。从他刚才的举动看来他好像并没有想要伤害我,或许我刚才真的太过冲动了。这么想着,我靠着床沿坐下来,觉得双腿已经麻木的快没有了知觉。但是,我手中依然握着那把刀,警惕的望他的背影。
过了好一会儿,他倒了一杯茶,转身想要递给我,但是他看我警惕的目光,又改了主意。他将杯子放下,试着我和攀谈起来。
”今日我已经在大王面前要了你,从今以后你对外就是我的人了!”他说,“所以,你现在很安全!但是,为了掩人耳目,今晚我必须在这里过夜!”
听他这样说,我又不由得开始紧张起来,用力握紧那把刀。他看出了我的紧张,举起了一只手,说:“不过,你别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他笑了笑,“你们中原人不是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吗?或许,我不是君子,但是我这个伤员也不能将你怎么样的!”
我没有答话,虽然不是从心里排斥和他说话,但是也觉得没什么可说的,他是个陌生人,不是吗?而且还是我的敌人!他见我不理他,就没在说什么!这一夜,他一直端坐在桌旁,几乎没有动一下,我们就这样一直到了天亮。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等我醒来天已经大亮了,我揉了揉眼睛,朝旁边看去,他已经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我这才长吐了一口气,回想昨天的一切仿佛做了一场噩梦。我正准备站起来,这时进来两个侍女。她们两都是胡人打扮,身体健硕,面颊绯红,跟我们中原的女子很不一样。她们见我已经醒了,赶紧上前陪笑道:“姑娘醒了!我这就打洗脸水去!”一个女子掀开帐子出去了。
“你们来这里干什么?”我问道,同时心中奇怪,她们怎么会说汉话。
留下来的女子说道:“姑娘,是右贤王扎哈罗殿下派我们来伺候姑娘的!从今以后,我们就供您使唤了!”
右贤王?难道就是昨天那个人吗?原来他是氐族的右贤王,怪不得他能几次将我从哪些士兵手中救下来。“我不需要什么侍女,你们回去吧!”我反感的说道。这时,那个打洗脸水的氐族女子也进来了。听了我的话,她们立刻跪在地上,求我留下她们,还说如果我不同意,她们会被活活打死的。看着她们因为害怕而抖作一团的样子,我想到了自己,不由得产生一丝同情。想不到,这些氐族人竟然这般残暴,连自己的族人也不放过,我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答应她们暂且留下来。
这两个氐族女子一个叫绿珠,另一个叫紫衣,。据她们自己说,她们以前都是惠宜大妃的侍女,汉话也是这位大妃所教。后来,大妃去世,她们就一直伺候右贤王扎哈罗,直到来这里。
“惠宜大妃是谁啊?”我奇怪道,怎么这里的人都时兴起汉族名字吗?
她们听了我的问话相视而笑。正要回答,这时帐子掀了起来,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