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烈掌破空而来,怒扫小斗笠面门一刻。
她斗笠下的双目已与荆曼雪目光相接。
掌落。
大漠周遭百尺,顿时下陷,沙尘竟不扬不起。
只因沛然掌力已经涵盖所及每一寸。
感受每一粒沙的存在。
就是荒流碎天手的最终境界。
如此绵密的劲力和感知,世间万物都不会放过。
故能“碎天”
荆曼雪双瞳中的小斗笠,最后都没能躲开那一掌。
落掌一刻的对时,是看清她的最后一眼。
这一掌之中。
饱含了荒流碎天手所有最精妙的绝式。看似一掌,却有十余绝式妙化其劲。
这一招,气劲相叠,一粒沙都没有放过。
若非如此,百年之前创造者又如何造晴?
指尖沙过,力则速逝。
好似年华。
若破此象,唯有奇迹诞生。
只手造晴,多年来已演化成人间至绝之杀招。
小斗笠难道看不出这一招的关键所在?一定要等对手接近出招才有动作?
她接不下任何肢体相接的一招,如今又面对天衣无缝的绝式。
招尽,风止,沙尘反而扬起,像是抗争刚刚逆反天道的神招。第一时间更新
四处不见小斗笠的尸骸。
难道,她已尸骨无存?
那一掌出手,气流震爆,她能感受到每一粒沙土,小斗笠之身却觉得模糊。
荆曼雪回忆起小斗笠那赤红的双瞳,心有余悸
“天本虚无缥缈,万物不及无物。天无物,又怎能碎天。“
一个稚嫩的少女嗓音在荆曼羽身后响起。她猛然回头看去。
一身白衣背影,一顶尖顶斗笠,一剑赤红斜指长空。
小斗笠竟还活着。
刚才对视那一眼,好似让她产生了幻觉。
这并不是幻术,而是他人自信,与自己不愿相信所造成了矛盾冲击。
荆曼雪不愿相信,所以就无法在脑中构成映像。
小斗笠自信的目光动摇了她,而这一剑也做到了这匪夷所思的境地。
所以她还痴痴认为那一剑得手,而其实那只是小斗笠以自己实力在荆曼雪脑中所印下的残影。
更令她惊恐的不仅仅是小斗笠完好无缺的活着。
还有她一生难以想象的景象。
就在她起跳腾空之时,正在崩塌的沙丘,已变成半个被整齐削切的沙丘。更多更快章节请到。
切口整齐,宏伟,鬼斧神工。
刚刚所正在进行的崩塌,骤然停滞,不再向下传导,好似不曾发生。
所有的沙尘随着这切口,整齐的向远方飞去。
那是大自然向这道剑气称臣。
大漠丘景如此,更何况刚才的掌风。
再精妙的掌,也逃不出小斗笠窥破天之四道的双眼。
她等到最后一刻出剑,就是为了观察所有剑路。因为天剑之招所汇聚的精魄,已可让自己在任何时候算出最优的一破招之法。
而这一招,几乎夺走了,荆曼雪的一切,除了性命。
荆曼雪还活着,心脉还在跳动。
她手抚胸口,却觉得这份生命是那么的孤冷。
“你为什么不杀我。”
“我已诛虫!”
小斗笠叹道。
“天剑…天意……“
荆曼雪的捂着腹部。没有一滴血。
但是她流出了比血还重要的东西。
她的气海已散,周身的景色变得扭曲,像是烈日在大地表面留下的热浪。
剑气已透体,深锁奇经八脉。
“掌引荒流造化晴,还是败给了这一招。”
荆曼雪咳着血,似已站立不稳。
小斗笠紧绷的精神也逐渐放松。她的剑也由赤转银。
“现在我回答你,这一剑,为什么叫天剑………”小斗笠的精神忽然觉得涣散,手脚开始发软,她本已想好无数种对天剑的解释,却疲惫得只记得一种,白龙说过的那种。
“因为我起了天剑这名字,别人不能再起。”
荆曼雪苦笑,笑着咳出了血。
她却依然在笑,似乎从来没听过这么好笑的笑话。
也许在她心中,想过无数次那杀死自己母亲的招究竟是何名,但从没想过会是这样。
她更笑自己所背负之事,到头来一场空。
小斗笠运功调息,一边缓缓道:
“只要你不运功,你还能活下去。只要你,让他们停手……只要你…”
荆曼雪却道:“你知道我不会答应你,你想给自己的假仁慈找借口。”
小斗笠道:“是我的剑不愿杀你,不是我。我可以练成必杀的剑,也可以练成不杀的剑。”
荆曼雪冷冷道:“你想说什么?这是天意?你以为我们等了十年,就会因为我一句话而功亏一篑?自从我们夺走瀚海玲珑那一刻起,我们就已不再信天。更多更快章节请到。”
小斗笠无言,她确实早已料到如此。
“你不用假仁假义放了我,也不用对我母亲心怀愧疚。我看得出,你早已堕入杀道,你迟早和白龙无异!”荆曼雪每一句话都刺在小斗笠的心里。
武功上的巅峰对决,也会互相告诉彼此很多事。也许下一次的天剑,小斗笠将再也无法借助其精神力量控制自己的招式,也许最终会变成凌驾于七大杀招之上的至残至凶之剑。
荆曼雪不愿倒下,所以她站着,每一寸筋骨都在催逼她的内脏,让她不住的呕血。
而小斗笠浑身无力,已经跪倒在地。
那一剑所耗之神,极难恢复。
上一次运使天剑,她昏迷了七天。
荆曼雪却道:“你以为我没有办法杀你?”
小斗笠艰难的说道:“你若不静养,就算对我轻轻挥拳也会七窍流血。你可以试试看。”
荆曼雪却笑了,忽然说着看似无关的话,眼中仍带恨意,
“我看得出,你也是女儿身。”
小斗笠点点头,不愿否认。
荆曼雪又道:“十年前,白龙身边也有个女人。更多更快章节请到。”她的眼中燃着火。
小斗笠忽然眉头紧锁,“你想说什么。”
荆曼雪道:“他们不是侠侣,而是一对杀手夫妻。一刀,一剑。若不是瀚海孤舟势力庞大,他们也不会轻易同时行动。就在白龙以天剑之招破造晴掌之后。白龙体力不支。我看着我的母亲死去,可我不敢报仇。”
“我知道你很想复仇。”
“是很像。但是我看见了比我亲自复仇更令我欣慰的事。白龙的女人,背叛了他。白龙就像你现在一样,天剑过后,再难运功。”
小斗笠听着荆曼雪的话,顿感无力。这就是天剑之招的后遗症,人不能长时间同时把宇道和宙道放进同一时间内观察,否则精神会崩溃,而超越这种精神力量,就要付出代价,会陷入巨大的疲惫。疲惫并不是一件坏事。
但对白龙来说却是致命,因为太多人像杀之而后快。
荆曼雪道:“所以那个女人从白龙的肋骨下刺了一刀。不料却触动了白龙身上的机关暗器。用最后的力气才逃走。他受的伤,何止**之创…”
荆曼雪不必再说下去,就算小斗笠年少无知,她终究也是女人。
小斗笠浑身都在发抖。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一招白龙不会再用,为什么他会如此戒备每一个人。他把自己的弱点暴露给爱人,得来的下场是什么。小斗笠已经不能再继续想,她似乎想起白龙口中说的一个人,劝小斗笠绝对不要与之交手的一个人,每次提到那个人,白龙都会露出最痛苦的目光,像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在灵魂上腐烂,让他无时无刻孤独,惧怕着每一个人。
然而她不能阻止荆曼雪说出那个名字:
“她叫林渊。她就是当朝的女侯爷,锦衣卫总指挥使,林渊。”
荆曼雪看得出,小斗笠从来不知道白龙这段过往。
她当然明白,有些事情,就算不是秘密,也永远无法开口,因为一旦开口,心中的伤就会崩裂。
小斗笠听到林渊这个名字之时,脑海中白龙痛苦的神情不断涌现。此人竟然是女人,竟然是曾是白龙的女人。这是白龙不愿轻谈此人的理由?
她不愿相信。
可她不能不信。
瀚海孤舟得到朝廷的官制火药。
锦衣卫有着最多的报信马队。
荆曼雪诈死,却是大内医鬼裘寒衣所观视。
以及乌鸦对小斗笠不要对官府追究太深的劝告。
这本就是事关朝廷脸面的一桩大案。这和锦衣卫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不能不信。
“你现在信不信我能杀你?”
荆曼雪虽然在问,却是自信满满。
就在荆曼雪运功一刻,剑气从她体内窜出。钻出无数血孔。
血华绽放。染得沙丘一方红隅。
荆曼雪卸下了那份沉重,离人世一刻,优雅而从容。
她的肌肤平复筋络,骨脂之间,张弛自若,媚如春水。
她红了多半身子,却丝毫不让人觉得可怕。
就像一念之间回到那个人前不会武功,需要人保护城主的“荆曼羽”
究竟让人疑惑,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
她的神情永远凝固在这一刻,卡在恨与解脱的关口,不再有温度。
她究竟也无法出手杀小斗笠。
小斗笠却依旧相信了她的话。
“信不信我能杀你?”
她信。
她信一个死人能杀死她,
会杀死小斗笠的,是荆曼雪临终前的那一段话。
小斗笠听说这件事,就绝对不会放过林渊,她一定会查清来龙去脉,一定会不顾白龙的劝告,亲自对上林渊。因为有一种感情,难以自控,那绝不仅仅是为了江湖为了大义。
荆曼雪是女人,所以她看得出。
就算小斗笠不相信,也会去查,当小斗笠发现这一切为真之时,她就会对上“林渊”。
一个让白龙不愿再提的敌人,一定能杀了她。
所以,小斗笠若死,也算是被荆曼雪的这句遗言害死。
小斗笠几欲昏迷。恍惚之间,身依山丘半坡。
此时战场已变得大不一样。
荆曼雪的死。让整个局势起了微妙的变化。
战局之中,只听得华山派一方战场,整齐得散开一路。
不时听得有人高喊:
“是掌门!”
“掌门来了。”
战场之上,一群大沙暴过后衣着仍然得体的华山高手,对着一个衣衫不整浑身是血的人低头。
趁机动杀的黑衣人,皆抵不住鞠躬者的回手一剑。甚至萧东岛都不敢抬头。
所敬之人,正是华山掌门卫风骨。
没人想得到,华山门人宁死也要对掌门人低头。
更想不到,掌门只要亲临之后,他们的”背”也比刚才的“面”硬的多。
华山一面,卫风骨一人就扭转了整个战局。
他不需要保护,也不需要门人合招。第一时间更新
他的剑法就像一段登仙幻舞。
三百三十九招登峰缈天下出尽,他周身已无生者。
沈家兄弟,李练侠侣,公孙秋。
他们陆续杀出了重围,不顾身上数创,抢先一步瀚海孤舟的人到达沙丘正中。
扬沙带血,并不是什么征兆,是真正的杀戮。
小斗笠朦胧得睁开眼,他们五人已在自己身前。
天剑一决后,小斗笠就像失了武功一般。
这就是天剑的代价,永远无法避免。
此时的她,任何人都可以将其杀上十遍。
可小斗笠觉得从未有过的温暖和安全。哪怕是置身奢华阁楼,侍从众星捧月也从未觉得这样舒心。
“天剑完成了。”
她喃喃自语道。众人只猜大概是她那一惊世骇俗的剑招,终于临危之时用出。
武者决死而顿悟,这是武林间常有之事,众人都为她高兴。
小斗笠也笑了,笑如春雪初融,好像今生第一次笑一般。
因为她清楚,这天剑最后一道关键,是“信任”。
白龙所用天剑,遭挚爱背叛,从此对旁人再无信任。天剑对于他自己来说,就是绝对的禁招,就算他愿意试着相信别人,也难以心绪平静如初。更多更快章节请到。可这个江湖,生死就在一瞬之间,若心中动摇半分,即陷死地无生。
百战明鸾终卸甲,折锋断锐尽沉沙。
明鸾之信虽如断臂之残,却以情系之,几如飞蛾扑火,令人动容。
双煞动岳,流星垂野。
沈家手足之情毫无嫌隙,任宵小离间,反之设计,好似嘲弄霜寒世路,人情疏冷。
天涯孤芳刻冷骨,浮萍一叶不知秋。
萍水相逢,却如旧识。赴汤蹈火,只为一义字。不愧女中豪杰。
小斗笠大漠寻宝,获众可信之人,千金难买,最是“富贵”。
天剑没有真正了不起的秘密。
天剑的后遗症,只有信任才可以治愈。
这就是天剑所缺最后一道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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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江湖。
卫风骨为了揭破沙虫的阴谋,在沙虫爆炸之下,几乎制其丧命。但仍然凭着他高深莫测的武功活了下来。
笑丑夫人也有笑丑夫人的江湖。
瀚海孤舟已被荡成平地。只因笑丑夫人觉其“不美”。究竟是何种不美,触怒了笑丑夫人?
这你要问城中的那些被剑气所斩漏的**和满地的碎尸了。
随着“荆曼羽伏诛”的消息,传到城中。
城中不再有人因名杀的机关死去。那些难以辨认的尸体当中,没人再会去寻找一个叫不会武功的疯子。更没人记得这个疯子叫“王别诗”。
小斗笠成了这一战的英雄。
这是她的江湖,她骑在“小白”身上缓缓的往回走。
只有四个人陪着她走路。
他们的身后是一场越来越远的战场。
没人知道为何笑丑夫人和卫风骨打了起来。
身后的沙丘已变成了方棱形状。
很多人说,这一场对决,百年不遇。
但没有人敢多看一眼。
因为剑气会穿过他们的面门。
所有人朝着反方向逃离那个所在。
而公孙秋越拉着一个黑衣劲装的女人向那恐怖的战圈跑去。
她是燕子。
她们不是敌手吗?
“你们要去哪?”
燕子语出惊人:“阻止他们。”
“观战都观不了,怎么阻止?!”小斗笠惊讶的问。
“我活着就能阻止。”
不等小斗笠说什么,燕子和公孙秋就奔向那可怕的战场。
这一瞬间,小斗笠想通的好多事。她一路上真的受到了不少照顾。
燕子从来就不是敌人。她一直都是沧海明月楼的人,一直是公孙秋所布置的暗棋笑丑夫人定是以为她被卫风骨误杀了吧。
也许卫风骨早就像会会这个笑丑夫人。
小斗笠觉得很疲惫,但也很欣慰。
中原人不是想象中那样不堪,就算小斗笠不在,这个世上仍然有愿意为“诛虫”献身的侠士。
黑暗之中总有光芒的存在,就像笑丑夫人,乌鸦。哪怕是爱财如命明王爷心中都有一丝“多管闲事”的光明。
燕子走向远方,消失于地平线。
天边如雷的剑声也不再响起。
那已是另一段故事。
世上不在有沙虫的传说。
“小斗笠”从此侠名远扬。
她的传说变得很复杂。
有人说妙龄女孩扮男装,也有传闻说她是俊美少年。
她是仁慈戒杀的僧侣,或是屠戮无道剑客。
天真幼稚孩童?或是老谋深算的长者?
人们只愿信自己所信。
但所有传说中,她都带着白龙送她的斗笠。
她叫小斗笠。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