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曾在我的世界驻足过》 第3章契子

    “什么？你要拿钱去救一个素不相识的弃婴？还要我同意收养她们两个？”桑远山重重地放下手中的报纸，由沙发上站起来，一张脸犹自不可置信地瞪住他，语气低沉地问道：“慕然，你的脑袋是清醒的吗？”

    “爸，我很清醒。”他迎向那束凌厉的目光，定定地说道：“我要救那个孩子。”

    “哼。”桑远山冷冷地哼了一声，“你的爱心还真是泛滥得可以！我看，你还是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比较实际。那些邪撇子事儿&#8226；&#8226；&#8226；&#8226；&#8226；&#8226；”

    “爸，这不是什么邪撇子事儿，这是一条鲜活的小生命！”他异常严肃地打断他的话，“如果你肯先借给我钱，以后我一定会还给您的。”

    桑远山站在那儿，望着已经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儿子，他略显孩子气的脸庞有着一股年少的固执与冲动，这是年轻人的通病。他们刚刚步入社会，阅历跟经历是少之又少，凭着初出茅庐的热情、胆识，总想要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

    但是，现实跟幻想还有很长的距离。这段距离，或许会耗掉一大半的人生。作为父母，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孩子需要选择的路口适当的给他一点建议和意见。同样，他也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孩子绕到一个狭小而危险的弯路上。

    “慕然，想听听我给你的一点建议吗？”他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头，说：“走，陪爸爸出去走走。”

    桑慕然望着父亲，迟疑片刻，微微点点头，打开客厅的门把他让了出去。

    他们所居住的锦绣小区正好靠近竹山公园，步行不过五六分钟的路程，出行非常方便。此时正值晚饭后，一路上碰到不少出来遛弯散步的邻居。

    父子俩人一路上并没有急着探讨爱心与盲目的问题，只是顺着一条小路默默地并肩而行。走进竹山公园的正门，桑远山远远地就看到路灯下，道路两旁的紫玉兰开了。他深深地呼吸，空气中隐藏着几丝极淡的花香，若有若无，随风而散。

    “咦，开花了。”桑慕然也注意到了那些蓬蓬松松缀在枝头的紫玉兰，快走几步，来到树下观望起来。

    桑远山缓步走过去，同他一起站在树下。沉默许久，他开口打破彼此间微微绷紧的气氛。“慕然，爸爸心里有个疑惑，一直想问问你。”

    “嗯？”桑慕然收回目光，静静地望着父亲，明亮的眸子衬着柠檬黄的路灯，竟然让桑远山被凉凉的夜风吹得麻木冰冷的心渐渐地温暖起来。

    “当初我跟你妈妈那么反对，你为什么偏偏要选择做一个医生？”

    桑慕然唇角间闪过一抹微笑，当年自己这个固执地选择曾经令一向望子成龙的父亲很伤心了一段时间。父亲希望他子承父业学习建筑，在填写志愿表的时候，他也踌躇了很久。但是，就在落笔的一刹那，像是被冥冥中一股神秘的力量左右，竟然让他鬼使神差般地写下了上海医科大学这几个字。

    他笑，笑容更深了一些。“穿上白色的制服，我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充满魔法的天使。每一次站在手术台旁，看着陈主任拿着手术刀的灵巧双手，我总是想，他不是在做手术，而是拿着武器在跟死神较量。”

    “哦？”桑远山微微挑了挑眉毛，愕然地开口：“就这样简单吗？”

    “嗯，就这样简单。爸，有些东西，并不一定非要把它想得过于复杂。简单有些时候也是一种宽容。”

    简单也是一种宽容？桑远山望着儿子，突然间意识到，那个曾经躲在他怀中，胆怯的只露出一双眼睛看世界的小男孩，已经长大并迅速地成熟起来。

    八零后的一代或许是被宠坏了的一代，但是，这一代并不像想象中那么没心少肺。至少，目前他的儿子爱心泛滥得厉害，居然要他拿出二十几万去救一个身体带有缺陷的弃婴。

    好吧，问题总还是要解决的，既然他已经决定要认真地跟他谈一谈。

    “慕然，关于拿钱去救那个弃婴。你有没有认真地去考虑？爸爸不是个冷血无情的人，我也很同情那个孩子。但是，你要知道，这个社会并不都是美好温情的，它有太多阴暗的死角。

    有些时候，我们会被自己所看到的一些假象蒙蔽，天使跟恶魔往往披着同样纯美的外衣，我们分不清谁是谁非，仅仅凭借一些表象的东西做出判断，结局往往会令人大失所望。”

    “你的意思，那个捡破烂的孩子是一个骗子？”桑慕然望着父亲，昏黄的灯光也柔软地洒落在他身上，他那件深灰色的夹克上蒙上了一层雾蒙蒙的浅灰色影子。

    “现实中，这样的例子还少吗？”桑远山冷冷地话语一直冷到他的骨髓深处。

    他下意识打了个冷战，那些灰色的影子让他突兀地想起昨晚寒冷的雨夜，想起那个单薄孱弱的背影。仿佛，他正遭遇着与她相同的绝境。他甚至感应到了她心底深处那份无助的绝望和彷徨。

    “这就是您给我建议吗？”他问道。

    “我只是想提醒你，冲动等于魔鬼。”

    “如果是这样，我宁可做一回魔鬼！”他丢下这句话，车转身，兀自往回走去。

    “慕然。”桑远山远远的在后面喊他一声。

    他顿住，倔强的背影微微起伏着。“爸，我还记得您曾经教导过我，存平等心，行方便事，则天下无事。怀慈悲心，做慈悲事，则心中太平。或许您忘记了，可是我还记得，而且是用心在记！”说完，大踏步走出了竹山公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