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尽繁华》 第四十二章 放手

    他说，“薛瑾瑜，我要结婚了。”

    像是闷锤一下砸在了薛瑾瑜心上，她一下怔住了，许久才不确定的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我要结婚了。和秦逸。”严晖一字一句又重复了一遍。

    他说得很慢，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

    薛瑾瑜只觉四肢突然传来了刻骨的寒意，她的手脚狠狠僵住了，半晌，才张大了嘴，似乎才反应过来的样子，“那……恭喜。什么时候。”

    “很快吧。”严晖转过头来，深深的看了一眼薛瑾瑜。他的目光平静，却带着莫名的哀伤和无力，“医生说我妈没多少日子了，我也不想再耽搁秦逸。我不想再那么自私。既然我妈喜欢秦逸，随了她的心意，也算是我尽孝了。”

    “那很好。结婚的时候一定要叫我……”薛瑾瑜别过头去，她说得很快，赶忙慌张起身，背对着严晖说了一句，“对了，陈青戎还在楼下等我，我就先走了。过几天我再来看看阿姨。”

    严晖也站了起来。

    他一下拉住薛瑾瑜的胳膊，力气很大，扯得薛瑾瑜一个趔趄。

    骨头像是裂开一样，薛瑾瑜疼得叫了一声。转身，却撞上严晖那双略带猩红的双眼，他的眼神微微发颤，夹杂着浓烈的狼狈和愤怒，似乎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一样。

    “薛瑾瑜，你就没有其他要跟我说的吗？”

    薛瑾瑜死死抠住衣角，迫使自己勉强站稳。抬眸目光却是一片清朗，她扬起唇角，裂了咧嘴，似乎是在笑，“结婚一定请我。”

    严晖瞪大了眼睛，手一根根松开，随即脸上也浮起一层凉薄的笑意。

    他虽是笑着，却无端叫人看了心伤。

    “薛瑾瑜，你知道的，只要你回头看我一眼，哪怕是一眼，我便能抛弃一切毫不犹豫的跟你走。可是你偏偏那么残忍和潇洒，连最后一丝希望都不肯给我。薛瑾瑜，我真想挖开你的心，看看到底是什么做的。”

    薛瑾瑜努力咬住牙关，才使自己的眼泪不掉下来。她只觉眼前四周都在旋转，而她，只能勉强站着，她望了一眼严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他也是这样用这样温柔而绝望的目光望着她。往事如潮水来袭，她红了眼睛，质问他：“放弃一切？就像当初你放弃保研去做销售一样？或者是放弃你当医生的梦想去给我挣学费一样？严晖，我不值得你为我放弃什么，我也承受不起，你根本就不知道，当初我看着你每天三餐不饱拼死拼活在外面挣钱的时候，我心有多疼，我恨不得去死。严晖，我不能容忍你为了这样一个我变成另外一个你，更不能容忍毁掉你的那个人是我。我们分开，是一个正确的选择。至少我不必再背着沉重的十字架生活，分手我是难过得要死，可我更觉得轻松，五年前的我们是一团糟，可看看现在的我们，都过得比以前好。”

    “薛瑾瑜，有些事情是需要取舍的。我是想要当一名医生，可我更想你快快乐乐的。我只不过选择了我认为更重要的东西，难道这也错了吗！”

    “可我不会选择你。我恨你，也恨你妈妈，要不是她，我爸也……至少我今天不会是孤身一人。她夺走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只要一看见你，就会想起我爸当时站在窗台前绝望和害怕的样子。”

    薛瑾瑜静静说着，她的语调开始在颤抖，可说到后来却渐渐越发平静了下来。

    多好，当初刻骨铭心的痛苦今日都说了出口，像是一直暴露的伤口慢慢结了痂，她竟然不觉得疼。

    好似一瞬间，过往全都化作云烟随风而逝。

    严晖的脸惨白惨白，许久竟是说不出来，只是静默而哀伤的望着他，偏偏不敢多靠近一步，多说一个字。

    薛瑾瑜后退两步，两人之间隔了一米远。

    她面上微微笑着，眼睛却狠狠红了，“严晖，其实这样也好。曾经相濡以沫，最终相安天涯。我和你，终究是没有缘分。”

    严晖松开了手指，一根又一根，像是生生从她胳膊上被拽断了一般。

    他的眼眶里有泪，可他却在笑着，许久，他只是转过身，不再去看她。

    薛瑾瑜恍恍惚惚的走在医院的走廊里，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长长的尽头。她一步一步，走得很慢，她努力使自己看起来很平静，扯了扯嘴角，才觉自己的五官僵硬得如同腊月寒霜。

    回过头，却看见严晖静静的坐在椅子上，他没有起身，只是沉默的看着她。往常高而瘦的人，如今在眼里，渐渐缩成了一团黑色的阴影。

    人群如同呼啸的海浪，一波一波，打得她目光都在踉跄。隔着千山万水，隔着拥挤的人潮，隔着长长的空间，她紧紧咬住下唇，有血腥的气味蔓延在嘴里，却不觉得疼，偏偏对着那人扬起一个笑脸。

    许久，她朝严晖挥了挥手。电梯一来，薛瑾瑜立马快步走了进去。

    转身，眼泪却是簌簌的往下掉。

    胸口突然狠狠的闷了起来，沉甸甸的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在剧烈的旋转着，脑袋里一阵轰鸣之声，她捂住胸口，死死咬住唇，不让眼泪再落下一颗。

    胸口剧烈的起伏，薛瑾瑜只觉眼前黑了又黑，她蹲下身，头抵在冰冰凉的电梯门上，急促而大口的呼吸着。冰冷的空气进入肺里，割得肺一阵阵生疼。

    疼，好像哪里都在剧烈的疼，四肢都是冰凉，四处都是黑暗，好像有什么东西正从血液里被无情而冷漠的抽走。

    严晖，那个我用生命爱过的人；那个曾经免我苦免我忧的男人；那个这么多年我不曾想起便以为已经忘记了的男人，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属于我。

    可为何那些甜蜜的回忆却在此刻排山倒海而来。

    他们曾在狭小黑暗的小房间里相拥，他手臂长长，紧紧抱着她，说以后会给她买一所大房子；那个人曾为她放弃自己的理想，曾毅然决然从家里出走；那个人曾在父亲病危时，及时的出现在她身边，让她不再孤单害怕。

    这么好的一个人，而她竟生生将他错过。

    薛瑾瑜只觉快要窒息，她紧紧的扣住墙才能勉强站立起来，顶上的灯光白花花的，晃得她的脸惨白惨白，正在此刻，电话却突然响了。

    电话响了，该怎么办。

    哦，要接。

    她恍然的伸出手去接电话，电话里陈青戎的声音格外慵懒，他问：“薛瑾瑜，医院附近有出租车吗，没有的话，你等我一下，等我忙完了我去接你。”

    电话里声音轰轰的，像是从外太空传来一样，她听得不真切，只是麻木的问了一遍， “你说什么。”

    陈青戎顿了一下，语气慌乱了一些，才问：“薛瑾瑜，你怎么哭了？”

    她哭了吗？

    薛瑾瑜下意识的抬手触及眼眶，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竟然已经泪流满面。

    她闭了闭眼，心中如死寂一般的绝望呼啸而过，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异常平静。

    “陈青戎，严晖要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