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一分钟的时间，我始终呆立在原地，甚至一个表情都做不出来，心跳却已经快到像卡在喉咙上一样。
只需要一眼，往日里逐渐生出的生疏和隔阂都会融化开。
宋清拍了拍我的肩膀，“要不要出去？”
我这才回过神来，推开人群艰难的往回去的方向走。
远处的余天轻轻的皱眉，我看不太清，他大声喊了一句，“回去吧。”
身边也有陌生人停下脚步盯着我们看，像是在观摩这一场即将上演的四流偶像剧。
有人说，你现在出去了可能就赶不上飞机了。
因为是国际航班，安检前已经过了边防和检疫，算是出境了，这样再匆忙的出去不知道后面还有什么程序。
只犹豫了几秒时间，我就被蜂拥而上的人群挤回了原来的位置。
余天在摇头，我耳边轰隆隆的听不清他说的话，只是大概从口型判断出，他告诉我还有机会的。
我点头，却舍不得转身。
在我和余天用眼神交流的时候，宋清在旁边提醒，“时间不多了。”
余天再一次对着我摆手，是在说再见。
两个多小时的飞行时间，我的心情异常的平静，整个人都像被点穴了一样。宋清起初还找些话题和我聊着，最后也只能叹气。
飞机降落后我和宋清就分道扬镳了，他有学校的人来接机，而我之所以这么匆忙的回来是因为要作为助理参加大岛教授的讲座，眼前的情况已经不允许我再为和余天擦肩而过的事情遗憾，把在日本的号码留给宋清后，我们就匆匆道别了。
之后的几个月也算是风平浪静，我和余天依旧不算频繁的联系着，没有太多动听的话，然而也从来不会真正的离开彼此的世界。npo的工作我也渐渐熟悉起来，更多的时候都是乐在其中，身边也有了很多新朋友。也包括宋清，他来日本之后，我们一起吃过几次饭。
宋清不是正式的大学院生，而是早稻田的研究生，跟着一个教授在开发研究一种用于手术时帮助医生操作的机器人，研究生的一般只有一年，但是结束后可以选择再考大学院。几次我去参加学生聚会时宋清也跟着来凑热闹，最终的结果是他的威信要比我高很多，也许是因为那个听起来高大上的研究项目吧。甚至大岛教授邀请宋清加入我们的团队。
和宋清变成同事的这件事我也告诉了余天，原本还担心他会不会觉得我和宋清走的太近不好，结果他似乎不怎么在意，甚至说多个人照顾我会比较放心。
听余天那么说的时候，我不知道该开心还是不开心。好几次我也很想像高中时那样幼稚的逼问他是不是喜欢我，或者直白的问他，我们现在的关系。可转念一想，当初决定离开的是我，经过了一年多的时间，也去那些曾经存在我们之间的隔阂已经消失了，但也不代表余天还会义无反顾的接受我。
而我和宋清虽然走得近，但也确实只是朋友关系。宋清到日本的第二个月就交了个女朋友，是个日本女孩儿，还不到二十岁，穿着超短裙带着大直径的美瞳，远看近看都像个洋娃娃，也有日本女孩典型的温柔。每次和宋清见面的时候，他也都会带上他的小女朋友，十分恩爱，这样也让我在和他相处的时候轻松了很多。
这一个学期好像过的很快，转眼又快要到暑假了，也是这两年学习里的最后一次期末考试，其他的同学都在考虑就职的问题的，也有人已经拿到了内定，或者国外大学的offer。我们这个专业是可以继续读下去的，最好的结果是到美国深造，在那里对社会心理学的研究和应用都要更先进一些。当然，因为已经在大岛教授的工作室兼职了一年多，我也可以在毕业后直接成为正式社员继续留在日本。
这是我第一次迷茫，当初决定回来只是想给自己和余天一段时间分开冷静，我从来没把这次学习当做单程的旅行，甚至在经历了这一年多之后，我已经深深的明白余天在我心里的意义。
npo的事情却是我意料之外的，毕竟在之前二十几年的人生里，和余天的恋爱已经是我最投入，也最轰轰烈烈的一段记忆，我从来没想过自己还会对第二件事情如此执着。
从八月到三月毕业，还有半年多的世界来考虑这件事。
大多数的私立大学都在暑假开始针对留学生的报考，为了帮助一些学生参加校内考和面试回国的计划又只能搁浅，但是最后一个学期就没有什么课程了，我计划在十月回国。
为了避免上次的事，我早早就告诉余天我回国的日期，他也答应了去接我。
这一次见面，又是时隔半年。更加不巧的是东京是台风天气，我虽然提前半天就出门，还是差点错过最后一班机场高铁，买票的时候才知道，因为台风登陆，下午一点之后的车次都取消了。为了赶上这班车，两次要换乘的时候我都是拖着行李箱从一层跑到另外一层，东京的电车地铁都修的太早，很多站点都没有电梯。当我终于赶到机场的时候，手心已经磨破了皮，几乎同样时间从东京飞上海的航班取消了好几个，我一边看新闻一边焦急的等待着，确定到北京的航班正常运行后我才放心，只不过因为天气缘故，多少还是会晚点。
我发信息告诉余天我这边的情况，他的回复却很简单，只是提醒我注意安全。
八点起飞的航班，我在机场等了六个小时，整个人冷的发抖。
飞机降落在北京的时候又快到深夜了，只是想到余天会在外面等我，我就忘记了全部的疲惫跑到了人群的最前面，第一个找到自己的行李，磨破的手心都忽略了，拉着行李箱往外跑。
可我走出去之后才发现我根本找不到余天。很多在我后面出来的人都找到了来接自己的亲人朋友，唯独我。
这个航班的乘客原本就不多，所以外面接机的人也没几个，加上原本就有延误，所以他不应该是还没到，也不可能忘记了这件事。难道说，他出事了？
我拨了余天的电话，和前几次一样又是好久才接。
听到他的声音后我才安心。
“余天，你没来吗？”
“什么？”余天小声问着，好像在回避什么一样，我听到轻轻的脚步声和关门声。
“你不是说要来接机吗？”
对面安静了一小会儿，然后余天说，“对不起，最近太忙我忘记了。”
“嗯。没关系的，我还以为你在路上……算了，你没事就好，我明天再去找你吧。”
“等等司喜……”
“怎么了？”
“明天我也会很忙。”
“那……”我攥了攥手指，刚好碰到磨破的手心，眉头轻轻皱了下，“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再见面吧。”
“对不起，可能最近都会很忙。”
“没事的，你休息的时候联系我，我这次可以休息很久。”
“那好吧。”
其实，我已经在余天的声音里听出反常，从前他不会这样的，而且几个小时前我已经给他发过信息，他不应该忘记要去接我这件事的。
继续想下去，也许会有很多种可能。到最后，我还是颓了。
我说，“再见。”
余天只是“嗯”了一声。
挂断电话之前，我听到他那边传来的敲门声，似乎很用力，因为好奇我并没有很快挂断。
然后我听到一个孩子的声音，即使离手机很远，还是能清晰的听到他在喊，“爸爸。”
如果不是最后听到的那句宝贝是来自余天，我还有理由告诉自己可能他在照顾别人的小孩。
我来不及追问，余天已经挂断了电话，只留下无限循环着的忙音。
爸爸……
宝贝……
怎么可能呢，我回日本只有一年半的时间，余天怎么可能会有一个孩子呢，从那个孩子的声音判断，他应该有四五岁了。
我倚着柱子，身体缓慢的下滑，最终接触到地面。
那是余天的孩子吗？
直到机场的地勤走过来问我是不是需要帮忙我才站起来飞快的摇头。
我没关系的。
只是这样在心里告诉自己，说不定这只是个误会。离开机场我刚好赶上最后一班大巴，行尸走肉一样的回到家。
在楼下绕了一会儿想到时间太晚了，可能林悦也在，最后还是决定去住酒店。
手心已经明显红肿了，再去拉装满了礼物土产的行李箱明显显得力不从心，只是刚碰到我就抬起手用力的摔了几下，低着头轻轻的叹气。
怎么又把自己搞成这样了呢？自嘲的笑笑，我转过身正准备往前走，却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林悦低下头皱眉看我。
“刚才还不确定是不是你。”
“嗯，我……”意料之外的遇见林悦，我有点不知所措。
“不回去？”
“太晚了，我怕打扰到……”原本想好的说辞好像不太过关，林悦明显也是要回去的，我可以和他一起进去。
但林悦看穿了我的想法，“我送你去吧。”
“好。”
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我对林悦也再没有什么责怪，只是走在他身边还是很不自在。
林悦注意到我拉着箱子很吃力，就主动把箱子拿到自己那边。
我看着他的右手，“你的手好了？”
林悦笑笑，“还行。”
“嗯。”
又走了几步，到了可以打车的大马路，林悦停下来问我，“去他家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一瞬间我看到了他眼底隐藏起的低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