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缠旧作》 傻瓜

    “笃、笃、笃”敲门声响起。

    “林琅，进来吧。”玄尘笑说着。

    “共饮几杯如何？”林琅朗声笑着，拿着一坛酒进得房来，“我可是快一年没见你了。”

    “有何不可！”话落间，林琅已在他对面坐定。

    “刚才的事，谢谢。”喝过几杯，低沉的男声在客栈的房间里回荡。林琅晃动着杯中酒，对着挚友说道。

    你以为，如果她真的愿意面对的话，她会不知晓吗，她只是不想懂得罢了。两个都不过是爱情里的傻瓜罢了。玄尘感叹，嘴上却说：“我们之间，还需要说这些吗？近来身体可好？”

    “还是老样子啊！贪婪地过着每一天，努力活着。能活一天算一天呗。”林琅以无所谓的口气回答着，声音却低了下去。

    “我会尽快的。”

    “听天由命吧！那几味药也不是好找的。”

    “嗯。”

    “接下来打算如何呢？”短暂的沉默之后，林琅开口。

    “继续找药。下一站，是陨雪郡。夏至，我应该还来得及去找你。”玄尘大致估算了下。

    “嗯。你路上多加小心。而我，多活一天便是多赚一天罢了。”

    “林琅，你的命不只是你一个人的。活着的人永远比死去的人更痛苦。即使是为了紫依，你也不应该如此消极。”

    “我知道。”林琅淡然地开口，却有苦涩弥漫，“就是因为紫依，所以我才努力活着，每天早上醒来，都侥幸地想着，我又可以多照顾她一天。可是，玄尘，越爱就会越害怕失去。我怕，哪一天，我睡下去后就再也醒不了，再也，无法看见她。”

    这一世轮回，这一世情劫，直到遇见那个倔强的女子，便再也没有了那个无所畏惧的林琅，他也会害怕，也会恐惧，也会卑微地祈求上苍给予他多一日的生命。

    这便是，爱情啊！

    听到这样的答案，玄尘的心似被重重一击。那个肆意张扬的男子，竟会用如此绝望的语气承认他在害怕。曾几何时，他站在玉苍山顶，指着远方，大声宣布：“总有一日，我要将整个武林纳入我封忆楼的版图之下。”他虽然无法看见，却也能感受到他的豪情万丈。而今，这个男子，却对他说，他害怕。该是怎样深沉的爱，让他愿意将身段放下，这般卑微地祈求活着。

    “如此，便努力爱着，努力活着吧！”玄尘终是只能这样感叹，然后将杯中浊酒萧索灌下。两个人，究竟是缘，还是孽？明明相爱着，却永远无法将它诉说。那是一个禁忌，他们默契十足地不去碰触，以为绝口不提便能相安无事，不动声色地走下去。却是不知，愈发逃避只会使伤口更深。纠纠缠缠十一年，最终只是让自己愈发不可自拔罢了。傻瓜啊，傻瓜，都是一群迷醉在爱情路上不知返的傻瓜而已。

    芸芸众生，目光却只追随着那个灯火阑珊处的良人；滚滚红尘，身影却只跟随着那个宛在水中央的伊人。终究如镜花水月，可遇而不可得。即使努力想握紧对方的手，却终是隔了一条银河的距离。

    焚情宫内，正厅灯火通明，尺素率领一干女婢跪在地上，光可鉴人的玉石板上，清晰地倒映出她紧张的模样——公子，已经沉默了太久。她惶恐地不知所措，只能跪在这儿，忍受因惩罚的未知而带来的折磨。

    自她将拦截薛紫依未果的事禀于公子后，他就一言不发。大厅里安静得让人觉得窒息，想要打破那种无形的压力，却又碍于公子的强势而无法有所动作。

    “起来吧。”淡然的声音从纱帘后响起，仔细分辨，依稀能听出里面的浅浅笑意，“若薛紫依是你们这般容易就请得来的，也就太对不起她封忆楼右使的地位了，更加对不起，本宫主对她的看重。”

    “多谢公子不杀之恩。”

    果然，那个女子，在公子的心中是如此特别的存在，就连她们未完成任务都没有得到一点惩罚。尺素微微抬头，看了看纱帘后那个模糊的影子，复又低下头，掩去眼中一闪而过的戾气，恭敬地站在一旁。

    “都退下吧。”纱帘之后复又传出声音。

    待正厅中人散去之后，愉悦的男声再次响起：“薛紫依啊薛紫依，我对你可是越来越感兴趣了呢，可是，这样很危险啊。”

    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这样的一个女子呢？那个一直站在“他”身边的安静的女子，那个“他”深爱着的女子，那个并非绝色甚至长得极为普通的女子。就这样牢牢地吸引住他的目光。此次，他派人去请她，虽说是打着为了引诱那个男子的旗号，可是其中的私心却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想见她，这才是真正的目的吧。

    “怎么办呢，我好像真的喜欢上你了。可是，我们注定是敌人啊……”男子望着虚空，眼神迷离，喃喃地说着。

    晚饭时，众人又聚在了一块儿。

    “明日一早，我便要离开了。你们呢，打算如何。”饭后，玄尘淡淡开口。

    紫婴心中一惊，看向玄尘。这么快，就要分开了吗？心中忽然觉得沮丧，好不容易才发现自己的心意，明日，这段缘便要结束了吗？

    “明日，我们也要回封忆楼了。”紫依看向林琅，似在征询，林琅微一点头。她又看向低着头的紫婴，知道这个小女孩心里定是难过极了。那么，就让她为她制造一个机会吧。她说过的，她的幸福现在由她来守护。

    “师兄，让紫婴跟着你走吧。”紫依平淡地开口，却让在场的人震惊，不清楚她的用意。

    “紫依姐姐，你……”紫婴心中更是感动不已，她知道，紫依姐姐这么说定是因为她的那番心思，可是，她又该以什么名义留在他身边呢？

    紫依看着众人迷惑的模样，慢慢解释：“近来，封忆楼有点不太平。我和公子回去后，有些事要处理。众人都知道紫婴和我的关系，我怕她会被人暗算，而我又不能时时刻刻保护她。而且这个小丫头这几年一直待在封忆楼，没机会四处去走走，定是闷坏她了。这次，就让她跟着你四处去转转吧，师兄。”

    玄尘是何等聪明，这种冠冕堂皇的借口，他当然不信，但也无法参透紫依真正的用意，又想到带着这个小家伙并没有任何坏处，便应承了下来：“好吧。”

    紫婴自紫依说出这个提议后，便一直看着玄尘，他一句简单随意的“好吧”让她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她，终于可以跟着他了。心中对紫依的感激和感动又多了几分。

    玄青亦是淡淡地笑着，她喜欢这个机灵古怪的女孩，一路上有她作伴定又会有趣几分。

    而林琅则是仍带点迷惑地看着紫依，沉影依旧沉默着，面无表情，倒是应了他的名字——沉默的影子。

    东西都已收拾妥当，分别就在眼前。

    城门口，紫婴拉着紫依的手依依不舍：“紫依姐姐，你要照顾好自己。我出去一两个月后就回来了，你不许生病，不许让自己瘦了。”

    “小丫头，这番话应该我对你说吧。可别只光顾着玩，要保护好自己。接下来，就都要靠你自己了。”紫依捏捏紫婴仍有点肥嘟嘟的脸庞，哭笑不得。突然，又脸色一整，又带着些许迷茫地望着那边的男子，“带给他幸福吧，也让你自己幸福。”

    “紫依姐姐，你也是。”紫婴哽咽着抱紧紫依的腰。毕竟是第一次这么长久地离开紫依，心中的依恋与不舍可想而知。

    而那边，两个男子也在话别。

    “保重。好好照顾紫依，她这一生，太苦。”是玄尘的声音。

    “我会的。你也是，一路保重。”林琅将目光转向紫依，却见那两个女子正向他们走来。

    “师兄，保重了，紫婴就交给你照顾了。”紫依笑着，看向玄尘，然后抱住他，用只够他们二人听见的声音若有所指地说道，“放开自己的心吧。不要把它囚禁于过往了。这个世界上已经有太多的人不幸福，如果还有幸福的机会，就不要再逃避了。”

    “傻丫头。”玄尘终只能如此轻叹，“你呢，何时才能放过自己？”

    马车辚辚，载走了玄尘，玄青和紫婴。紫依坐在马背上，看着马车渐行渐远，最终消失不见。她抬头，朝霞满天，绚烂似锦，岁月静好。

    “为什么，让紫婴跟着玄尘走呢？”林琅终是问出了萦绕于怀的疑问。

    “为什么呢？”紫依依旧望着天空，神情迷离，呢喃着，“我只想让这个世界多一对有情人罢了。”随后，看向前方，眼睛再不复刚才的混沌，已是清明一片。“驾”断喝一声，一夹马肚，马蹄踏碎清晨的宁静，扬长而去。

    “有情人吗？”林琅望着女子的身影，低声说着，“你的有情人又会是谁呢？”随后亦策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