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若悠站在寺门口,眺望着山路上渐行渐远的马车,陷入了呆愣中。许久之后,她回过神来,在锦碧的搀扶下,回到了寺里。
这时候,主持大师迎面走来,他唱了一句佛号,才说道:“烦请女施主沐浴斋戒,静候于禅房,明日自有小沙弥请女施主到佛殿前听经诵佛。”
凌若悠没想到白云寺的效率这么高,她真正想留在寺里的原因,可不是为了听经诵佛。难得有机会能岀府,这个时候,如果不溜出去见见世面,以后就更难出来了吧。
在古代,女子生存本来就很不容易,处处需要依附男人才能行动。作为一个穿越女,她实在不想仰人鼻息,而且,她在府中,还要照顾怀有身孕的娘亲,在没有拿回掌家权利之前,她们母女在府中,没有人,也没有钱,简直寸步难行。
所以,要改变她们在府中的窘况,当务之急是尽快想办法赚钱。
虽说这一次她出来,几乎将多年来积攒的银钱都带了出来,可她并没有奢望靠那么一点,就能将她和娘亲在府里的生活安顿好。
她或许可以趁此机会,去城中看看有什么能赚钱的机会。
白云寺位于京郊,如果她和锦碧小心一点,偷偷去城里的话,是不会被人发现她的真实身份的。
现在她的实力很弱,绝对不能和府中那些人明着干,否则,第一个遭殃的肯定就是她的娘亲。
所以,她才要处处小心,明知老夫人不喜欢她,她还老是凑上笑脸,在她面前插科打诨,蒙混过关。不得不说,这样真的很累,但为了保护娘亲,她别无选择。
凌若悠按着最标准的大家闺秀那样,微微一笑,吐气如兰,说道:“大师,小女怕生,可否允许小女自行在禅房中诵经参佛?”
主持大师面露难色,皱着眉头,看着凌若悠:“这……恐怕不妥,贵府老夫人临离开前,特地吩咐老衲,要亲自带领七小姐诵佛,求得我佛庇佑,如今,七小姐所说,却和老夫人所期望的大相径庭,这实在不妥……”
听到主持大师这番话,凌若悠的心一下子拔凉拔凉的。敢情老夫人能那么爽快地答应她留下来,原来在留有后招的呀?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啊。可是,好不容易能有这么一个远离府中众人视线的机会,她怎么说也不会轻易放弃的。
凌若悠用掩在袖子下的手,轻轻掐了锦碧的手一下,锦碧会意过来,连忙开口说道:“大师,正所谓,男女授受不亲,就算是佛门中人,也应该避讳的。更何况,我家小姐还是相府嫡女呢,怎么能和寺中的那些小师傅共处一室呢?”
锦碧像鱼儿吐气泡似的,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似是而非的话,差点把主持大师绕晕了。
但主持大师最后还是坚持说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况且,本寺中中人,个个潜心向佛,绝无半点贪恋红尘之心,更不管女施主是什么身份,这一点,就算是当今圣上亲临,相信他老人家也会谅解的。望两位女施主莫混为一谈!”
锦碧这时突然语重心长地说道:“大师,婢子不是怕小师傅贪恋红尘,而是怕我家小姐留恋这佛门清净,万一乐不思蜀,不愿回府,岂不麻烦?”
“噗——”,凌若雨险些当场喷了出来,这锦碧,真是个人才,什么都能掰,连这个都能被她说转过来,身为她的小姐,凌若雨感到与有荣焉。
配合着锦碧,凌若悠忽而朝着满园的佛桑花,悠悠叹了一口气,说道:“不知不觉,竟是半年过去。真不知,若半年前我便醒不过来,估计这会儿,应该早已侍候在佛前了吧?也省得再经历这苦难红尘中的万般劫难,无边苦海……”
凌若悠脸上的表情泫然欲泣,悲怆万分,生生把主持唬住了。
早前相府这位七小姐的经历,传得满京城都沸沸扬扬,就连他们白云寺,经由到山下化缘的师傅们,也是有所耳闻,对于这位七小姐,无不感到同情。
如今看七小姐这满脸的怆然,实在不像是在说假。他是有成全她的打算,但碍于老夫人的交待,真不知该如何取舍。
唉!就在主持大师左右为难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大师不必烦恼,我家老夫人特地吩咐奴婢前来照顾七小姐,若七小姐想留在房中,便由奴婢守候便可,大师尽管放心吧。”
凌若悠定睛一看,却看来人竟是老夫人身边的大丫环之一——锦画。锦画怎么会来这里?难道老夫人始终对她不放心么?
想想真令人沮丧……本来她还想着不用到佛殿前诵经便可偷偷溜下山,可没想到老夫人竟然还派了锦画来,这是要彻底堵死她想要越狱的心啊!
凌若悠神情越发怆然,她看着主持的眼神,充满了忧伤。这让主持惊诧万分,以为现在凌若悠被人这么一拦,越发有意愿要去剃度出家。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惨剧发生,主持连忙对着锦画的方向说道:“既然有女施主前来,那老衲便告辞了,告辞了……”
主持说完,便拉着一旁的小沙弥,飞奔而去。
而凌若悠和锦画、锦碧三人则留在原地,大眼瞪着小眼,彼此却不说话。
良久之后,锦画似乎觉察自己身为婢女,着实不该逗着自家小姐,便率先说道:“七小姐,不如,我们到禅房中慢慢细说?”
凌若悠看了看四周,来往的小沙弥络绎不绝,这里的确不是个适宜谈话的好地方。于是便同意了锦画的话。她们随后就来到凌若悠所住的禅房中。
凌若悠坐在椅子上,疑惑地看着锦画。难道,这是老夫人派来监视她的?但看锦画的态度,似乎又不只是这个目的。
锦画也不继续拐弯子,她直接地问道:“小姐,虽说奴婢受老夫人派遣,前来监视您,但请您相信,如果您觉得不该老夫人知道的,奴婢就算知道了,也一定守口如瓶……”
“为什么?”凌若悠并不傻,她和锦画一不沾亲二不带故,凭什么锦画说要为她守口如瓶?就算她是说真话,但很遗憾,她绝不会亲信。
“七小姐……”锦画愣愣地看着凌若悠,现在的七小姐,似乎很不容易糊弄。
记得之前,七小姐一到松柏院,就使尽手段,百般讨好她们这些丫鬟。尽管当时她知道,七小姐心中是很敬畏她们几个老夫人跟前的大丫环的。
但说到底,七小姐毕竟是府里的嫡小姐,怎么能那般卑躬屈膝,小心翼翼呢?所以,那时的她,尽管心疼七小姐的遭遇,却觉得这样的七小姐,真的很一般。
而现在,她都已经在七小姐面前表明心迹了,七小姐却没有欣喜若狂,反而冷静地问她原因。锦画不得不在心里对现在的七小姐暗暗赞赏着。面对诱惑,能冷静分析当前情况,实在很难得。
嗯,这话是老太爷时常挂在嘴里念叨的。之前她们几个大丫环在房里服侍的时候,多多少少都能听到些老太爷的妙语连珠,这让她们几个实在受益匪浅。
“很明显,你似乎能猜到我想要干什么,但我凭什么相信你?除非你给我个理由。”凌若悠看着出神的锦画,冷冷说道。
“奴婢想要堂堂正正走在人前,不愿再为了所谓的生存,奴颜媚膝,或给人做妾室!若七小姐能帮奴婢达成愿望,奴婢愿终生效忠七小姐!”锦画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该实话实说,而这,恰恰是凌若悠最希望听到的。
经历了那么多事,此时的凌若悠,并不相信世界上有无缘无故的好。甚至对她很好的林氏和锦碧,都只是因为她身为“凌若悠”的身份,若她此时穿越为别的什么阿猫阿狗,相信根本不会有人愿意理睬她。
凌若悠淡淡地问道:“你又怎知,我一定能帮助你实现愿望?万一你所说的我做不到呢?你又该如何?”
锦画再次一愣,随即坚定地说道:“锦画相信自己的眼光,也相信以七小姐的能力,只要您想,绝对能帮奴婢达成所愿。当然,若万一七小姐做不到,奴婢也认了,人生就像一场赌博,奴婢赌得起!”
“没想到你倒有这番领悟。只是,锦画,你应该知道,你现在是老夫人的大丫环,就算我想要你,老夫人也不一定会放人。就算她肯让你来我这里,你的卖身契可还是在她身上呢……”
锦画听到这里,宛然一笑,她说道:“小姐放心,这一点,奴婢早有考虑。您看,这是什么?”
“卖身契!”一张纸赫然出现在锦画手中,凌若悠定神一看,竟是锦画的卖身契。
锦画笑着点点头,“七小姐有所不知,我的卖身契,一直都是由我自己保管的。只因我双亲当年曾在老夫人落难的时候,以命相抵,救下了老夫人,老夫人感恩于我父母仁义,这才决定将我收养在身边,而这一张,只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让我能名正言顺地留在老夫人身边当丫鬟罢了。如果您对我不放心,奴婢愿重写一份卖身契,交由您保管。”
静静地盯着锦画看了片刻,凌若悠笑着说道:“好好,就依你所说,找机会我便同老夫人将你要过来。并且,我保证,终有一日,定会帮你达成所愿!”
锦画很欢喜,她激动地给凌若悠行礼,说道:“谢小姐!小姐,这一份您先拿着,奴婢会找机会,另外写一份正式的卖身契约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