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第一轮赌局终于结束,大家利用短暂的间歇休息,气氛缓和了许多。有一半人被带进了黑屋,没人知道那代表着什么,之后就销声匿迹了,连一点凄厉或者挣扎的叫声都没有。可是偶尔看看那里,大家都觉得毛骨悚然。
人少了一半,大厅就宽敞了许多,风虽然还是吹不进来,可是热气少了不少,人也凉爽了不少,头脑自然冷静了不少。绷紧的神经松弛了下来,疲惫感油然而生。
赌博的场地已经有些杂乱了,守卫们纷纷打扫、规整。赵阳悠然自得地看着大家,一言不发。张飞见唐倾城不能动,干脆坐在他旁边,和他闲聊起来。
绝大多数人,虽然只经历了一次比试,却还惊魂未定。当然他们也很庆幸,毕竟过了艰难的一关。名义上,这也是赌博,可是输钱和输命的差别是很巨大的,巨大得不是当事人就无法体会,只能想象。
这种胜利,有些类似战场上的胜利,带着不小的成就感,只是他们感受不到丝毫荣誉。因为他们不是战士,不是为了那些名正言顺的理由去拼杀,而是为了自己,为了贪念,为了私心。就连赌徒也知道,贪念不是好事,只有少数人会有例外的想法。
赌博大厅被渐渐地清理干净,第二轮比试也快要开始了。大家都没歇够,但也必须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继续!
张飞,字益德,涿郡人,爱画画,尤其是美女,家底殷实有资产。这些就是闲聊中张飞给唐倾城留下的印象,而唐倾城却什么信息都给不了他,因为失忆。
按照常理,如果一个人夸赞自己,大家都会表示怀疑,再加上些许鄙夷。可是张飞和唐倾城说的这些话,虽然包含了不少称赞自己的内容,可是听他娓娓道来,有理有据,丝毫没有夸大其词的感觉,不仅没让唐倾城感到反感,反而感到信服,更让人觉得亲近。
张飞说他虽然喜欢画画,但最爱的还是练武,将来也想变卖家产去当兵,因为乱世出英雄。
在张飞的话语下,唐倾城也有了共鸣。他隐约记得自己也有过理想,也和太平盛世有关,可是却不太清晰。每天的日子过得浑浑噩噩,颠沛流离,虽然现在有个工作,不至于饿死,但是也活得毫无方向。人生没有方向,就会迷茫。不为自己设计未来,未来就会设计自己。是听天由命地走下去,还是给人生一个合理的规划?
唐倾城怎么也没想到,在这样一场赌局中,他竟然遇到了一个给他的生活拨开云雾的人,这就不能不让他感慨,缘分是个神奇的东西。张飞是性情中人,是唐倾城喜欢的类型,和这种人在一起,心里很踏实,不累。
当然他也遇到过几个好人,或者说还没发现做过什么坏事的人。比如褚燕,算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虽然是个盗,但有情有义,对素不相识的周礼也不忍心害他一点,得了价值连城的狼牙弓,还归还了自己。再比如张牛角,赏识他、用他,还在输掉赌坊的情况下,把自己所有的钱都给了他。可是不知为何,这些人始终给唐倾城隔着一层的感觉,隔着什么?纱?墙?也许是心!只有张飞,让他感觉不到任何隔阂,从心里想亲近,想依靠,他已经有两年没有这种感觉了。
这样的好人为何也会参加这种赌局?他不应该是努力练武,勤奋学习,过着规律的生活,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吗?唐倾城有了疑问,换作别人,他也就不打算问了,可是对张飞,他感觉可以无话不说,于是问道:“张大哥,你怎么也来参加这个赌局了?”
张飞看了看他,淡淡一笑,笑得唐倾城都有些看痴了,一个男人,乍看之下除了身材魁伟,并没给人太深的印象,可是细细看来,却有着岁月和经历赋予的成熟魅力,虽然他也没比自己大上多少岁。难怪那么多的女子愿意给他画,他的笑,让人无法拒绝。唐倾城一直被人说长得帅、是个漂亮的角色,可如今和张飞一比,他竟有些自惭形秽了:原来这才是男人最大的魅力。
张飞收起笑容,说:“这件事,还是不说的好,不过绝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唐倾城点了点头,他信,也许是什么伤心事,他也不愿让张飞为难。
赵阳的声音再一次响起:“第二轮比试,开始!”
剩下的赌徒们,又一次把神经紧绷了起来。
几个赌徒知道唐倾城剩下的牌不多了,想和他对决,一步步向他逼来,唐倾城也有了感知。他把目光移向这些人,对视的一刻,那些人心里就没底了,逼近的脚步也慢了,逐渐停住。
被唐倾城的那次赌局所慑,他们没有必胜的把握,尤其在眼神对视之后,更觉得这个少年的心里有着他们捉摸不透的思维。还是不要给自己选一个这么强大的对手了。
这些人离开了,唐倾城再转头看向张飞,发现他也刚刚收起怒容,把目光从那些人的背上挪开。
唐倾城说:“张大哥,我感觉有点累了,想休息一下,我这里还有两个棒子,两个鸡,我每样再给你一个。”
张飞说:“没事,你休息吧,受了这么重的伤,我都怀疑你能不能比完第一场。牌我就不要了,你自己留着。等你休息好了再说。”
唐倾城说:“没事的,我只要每样留一个就行了,这些牌你不要,我就随便送人了。”其实他心里清楚,之后的比试,他可以假装昏迷蒙混过去了。
张飞听他这么说,已经没理由拒绝了,于是拿了牌,站起身子:“老弟你好好休息,我去陪他们玩玩,有事就喊我。”突然发现唐倾城的头一直躺在地上,很不舒服,便说,“老弟你抬抬头,我给你垫点东西,松快松快。”
直到为他垫好了衣物,才走进吵吵嚷嚷的人群。
唐倾城闭上眼睛,确实觉得困了,很想就这么睡上一觉,可是他根本不敢,手还紧紧攥着仅剩三张牌的袋子,因为他不敢肯定,在这样的环境下,不会有人来抢他的袋子。
即便是如此不踏实的睡眠,或者说闭目养神,对唐倾城来说也是帮助非常大的。他甚至感到身体气息的游走,越发顺畅,筋脉的跳动,也越发强壮。明明身受重伤,还刚刚经历过一次耗费脑力的较量,力量却从体内涌泉般喷出,灌入四肢百骸,甚至精力也在快速集中,越休息越精神。
唐倾城甚至想站起来走走,但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伤筋动骨一百天,三个月内,他都要修养。三个月,谁会管他?给他提供住处和饮食,让他无忧无虑地修养?
目前看来最大的可能是张牛角,可是张牛角真的会这么帮他吗?按照张牛角给他的处事印象来看,他应该会,但唐倾城不敢确定。难道是张飞?应该不会,毕竟他们在一起接触的时间太少了,虽然聊得投机,也没理由给他提供这些条件。
他想不出谁愿意或者说必定能够在接下来的三个月帮助他,只因为这场赌局来得太快,他没有时间来考虑这个摆在他面前的异常严峻的状况。民不聊生、命如草芥,也许接下来的三个月就是他这个毫无自理能力的人活在世上的最后三个月,或许,这场赌局输掉,连三个月也活不上。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悲哀,他经历得不算少,但没经历过的却太多太多,他还不想这么早早地死掉。他觉得自己很可笑,刚才还和张飞聊得正欢,开始思考人生的理想,现在他就要面对现实,怎么度过眼下这难熬的甚至是最后的三个月。白吃白住的花费不说,喝水、吃饭,都要别人伺候,甚至拉屎撒尿都得有人亲手来接,这份恶心就不是任何人愿意承受的。
王越到底跟我有什么深仇大恨?要把我逼到这步田地?
唐倾城很哀伤,甚至要生出仇恨和愤怒,越是这么对待他,他就越要生存下去,活得好好的给人看。可是如果没人管他,他就连像狗一样乞求的能力都没有,连下跪的能力都没有,怎么办?
极大的屈辱感和委屈感侵袭着身心,唐倾城想哭。
“还没死呢?没死就陪我玩玩!”额头挨了狠狠的一个爆栗,清脆的声音跟着传来。
唐倾城还在自哀自怨,突然被这一下打醒,他下意识地想大喊一声张大哥。可是当他看到眼前这个人,他整个人瞬间神魂颠倒,觉得就是现在立刻让他死都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