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波之上》 第10章 扫地出门

    严甫看着众官差追逐着甘乘羽走远后，回过头来对着沈孝先拱手道：“方才误会，多有冒犯，还请沈老爷海涵！”

    明白人心里都清楚，严甫明地里是给沈孝先赔罪，其实是给沈孝先的老丈人赔罪。虽然沈孝先的老丈人已经告老还乡，但是为官数十年，在官场上的门生还是有不少的。这番诬陷他外孙私通反贼，弄不好会影响自己的仕途，严甫深谙官场之事，自然是不想犯这错。

    沈孝先忙拱手回礼道：“大人言重了，请严大人赏脸到寒舍喝杯茶洗洗尘！”

    严甫道：“谢过沈老爷的好意了！既然如今真相大白，岂敢再叨扰沈老爷？”又对着那小喽啰厉声喝道：“都是你这贱民搞出来的乌龙！害本官差点铸成大错！还不快给沈老爷沈少爷跪下磕头赔罪！”那小喽啰吓得两脚发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嘴里反复念叨着：“小的眼拙，小的该死！”

    沈孝先厌恶地看着那小喽啰，道：“你起来罢！”那小喽啰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后对着沈孝先作揖谢个不停。

    严甫对那小喽啰喝道：“快滚！”又拱手对沈孝先道：“本官还有要事在身，他日定当到府上给沈老爷沈少爷赔罪！告辞！”

    沈孝先回礼赔笑道：“好说好说，大人请慢走！”

    送走严甫一行人，回到厅堂的沈孝先显得十分疲惫，支开沈原出去关上门窗后，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沈在，良久不语。

    沈在突然间发现父亲瞬间好像苍老了许多，此时沈孝先看自己的眼神没有愤怒，更多的是悲伤，但这反让沈在心里更加感到不安。

    良久，沈孝先长叹一声，终于用突然变得沙哑的声音说道：“在儿，你实话告诉为父，你是不是将画变卖了去救助那些流匪？”

    沈在低声回答道：“是。可是那些都是一些难民，并不是什么流匪反贼。”

    沈孝先苦笑道：“是难民还是反贼不是由你说了算的，是朝廷说了算。我天真的孩儿啊！你怎么连这点世故都不懂呢？”

    沈在道：“可是他们很多都是老幼妇人，孩儿实在不忍心见死不救！”

    沈孝先轻叹一声，道：“那你可知道，你这样做会导致我们沈家被满门抄斩么？不仅仅是我们一家老小，甚至会株连九族！你可知道方才有多凶险么？我们这一家老小算是从鬼门关走一遭回来了！你为了救那些人，就要搭上我们整个家族么？”

    沈在声若细蚊：“孩儿知错，请爹责罚。”

    沈孝先默默地看了沈在许久，突然老泪纵横，柔声说道：“在儿，爹知道你从小宅心仁厚，心地纯良。你可以将画卖了去救济穷人，爹不怪你。但此事事关我沈家安危，要有个什么闪失，九泉之下如何面对列祖列宗！在儿，不要怪为父心狠，你走吧，走出这个家门，从此不要再回来了！”

    一旁的赵红霞见此，大惊失色，哭道：“老爷，孩子还小不懂事，你不要这般绝情！孩子犯下这样的弥天大错，我这个做娘的也有责任，老爷你一并罚我便是，只求老爷千万不要赶孩子走！”

    沈孝先落泪道：“你以为我想这样吗？你知不知道他做这些事是多大的罪么？要是被官府查穿了，不仅仅是我沈家，连你赵家到时候都大祸临头！”

    赵红霞哭道：“我不管！你休想赶走我的儿子！”

    沈在此时只觉得天旋地转，父母的话听在耳里恍如隔世，半晌才回过神来。沈在之前从未见过父亲沈孝先落泪，在他眼里，父亲是一个严厉又博学的强人，而如今却发觉在自己面前的沈孝先是一个悲伤又无助的老人。

    看着正在争吵的父母，沈在心如刀绞。

    许久，沈在终于明白了父亲已经是下定了狠心，也知道母亲再怎么哀求再怎么要挟也于事无补，于是任由泪水爬满脸庞，平静地说道：“爹，娘，请恕孩儿今后不能陪在二位身边尽孝！今生养育之恩无以为报，来世给爹娘做牛做马！”说完“咚咚”地连磕三个响头。

    赵红霞走过来抱住沈在泣道：“在儿休得胡说，待你爹气消了就没事儿了，听娘的话别做傻事！”

    沈在扬起脸安慰母亲道：“娘，您放心吧，孩儿已经长大成人了！再说，孩儿一身的功夫，走遍天涯海角都不怕！”

    赵红霞啐道：“千万不要再想着惹是非，在家平平安安就好！”

    沈孝先转过身不再言语，但沈在仍可以从他身后分辨出他不断抹泪的动作。

    沈在知道自己这次真的是惹下了弥天大祸，不想连累父母家人，于是咬了咬牙狠下心道：“爹，娘，请您二位保重！”说罢站起身转身走出大门。赵红霞正欲追出去，沈孝先叫住她道：“让他走。”声音显得很沧桑，却不容质辩。赵红霞依靠在门前泪水莲莲地看着沈在的背影。

    沈在走到院子里后，走向坐在桌前读书的沈原面前，蹲下来抱住他说道：“原弟，以后代我照顾好爹娘！”

    沈原扬起满是稚气的小脸看着沈在说道：“大哥你怎么了？”

    沈在亲了亲弟弟的额头，泪水忍不住流了一塌糊涂，说道：“大哥要走了，以后，以后记得要好好孝顺爹娘，听爹娘的话，别学大哥，知道吗？”说到这，声音已经哽咽。

    沈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沈在站起身来扭头回望，只见父母都倚在门前看着自己，这画面让沈在悲伤欲绝。

    沈在泪流满面地朝父母再磕三个响头后，站起来转身大步走出了院子后一路狂奔而去。

    沈在一路奔跑，一口气跑到曾经拜野鹤道人学艺的那座小道观门前，而此时天已擦黑，冷清的小道观再无师父那熟悉的音容笑貌出来迎接。

    沈在心里百感交集，忍不住跪在地上恸哭，哭得天昏地暗，直到自己再也哭不出声来。

    “哈哈，有意思，一个大男人哭得跟一小娃儿一般！”沈在循声望去，果然又是甘乘羽坐在不远处的树梢上打趣自己。

    甘乘羽跳下树，走近沈在笑道：“你这笨小子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见了鬼一般地跑，根本停不下来。可怜我跟了你一路，可累惨本姑娘了！”

    沈在见她依然这般不分场合不看时机地插科打诨，心里又好气又好笑，但对她揽下罪名救下自己一家心怀感激，便关心地问道：“那些官差不是追赶你走远了么？”

    甘乘羽哈哈一笑，露出玉般洁白的牙齿说道：“就那几个饭桶还想抓本姑娘？没转几个弯我就把他们甩开了！我是偷偷又跑了回来恭喜你被你爹赶出家门，以后我们都是天涯沦落人了，哈哈！”

    沈在见她拿这么悲惨的事情打趣自己，不由得有些生气，但是她两次救过自己，甚至是自己的家人，又不便发作，只好道：“随你怎么说，你高兴就好！”说完转身走进了道观，甘乘羽也嘻嘻哈哈地跟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