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翊瞥她一眼，眸中竟似有一丝紧张闪过，声音却冷淡的可怕。
“我若不来救你，便只能替你收尸。”
“所以，你是跟着跳下来的？”淳于妩睁大眼睛，也是，以宫翊的身份武功，谁又敢将他推下来？
可他为何要这么做？
虽然他能力很强，为报恩救她一次二次三次，都不在话下。但暗河之中何其凶险？前路是危机四伏的困境，还是渺无生还几率的绝境，无人可知。
他根本犯不着以身犯险跳下来救她，即使他们之间有合作关系，但她极可能是一个永远帮不上忙的盟友。
一时间，淳于妩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情绪。感动，感激，似乎不足以描绘那种感觉。就像有一小簇火苗在心底徐徐燃起，一点点烘暖胸腔，烘热血脉，将温暖一寸寸递遍浑身。
暗河里突然显得特别安静，只余潺潺流水声从脚边漫过，如起伏的音符，谱着一曲轻音。
淳于妩仍被宫翊搂在怀中，她抬头沉默与他相视。
不知是地底空气稀薄，清冷清郁的呼吸交织在一起，让彼此气息急促。还是这样毫无距离的接触，让触觉分外敏感，两人都清晰感觉到对方的身体渐渐灼热。
这一刹，似有一根颤颤巍巍的弦，在二人之间慢慢绷开，轻轻一撩拨，便会断了。
依偎着的胸膛越发滚烫，那灼热的温度就在腮旁，淳于妩脸颊绯红，耳畔充斥着宫翊“砰砰”的心跳。
与她相比，竟是沉稳有力，不疾不徐。
这种时候，视线相对，肌肤相贴，她亦不能克制内心莫名的澎湃，他竟能无动于衷，心跳如常？
瞬间，仿佛有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浇灭淳于妩心底那簇火花。
她几乎立刻便从宫翊的怀里退开，懊恼和失落一并涌来，可随即连同她那声还未溢出喉咙的惊呼，尽数淹没在河水中。
脚滑，你妹的脚滑！
毫无防备灌了两口水，淳于妩从水中蹿出，这才发现自己站的是石头边缘，顿觉怨念。
她狠狠瞪向宫翊，他居然自己立于安全之处，将一个女子置于危险边缘。
岂有此理！
淳于妩扭身就往下游游去。
游了几下，没听见身后传来水花声，她停下回头，见宫翊仍站在原处不动，更觉怄气。
暗河里未知危机的防不胜防，多停留一刻就多一分危险，他艺高人胆大无所畏惧，可她只是小女子一枚，现在功夫平平心慌得很。
淳于妩不想理他，却还是忍不住开口，“你不走？”
宫翊垂眸望了眼水面，淡淡道，“水不够干净。”
淳于妩张张嘴，气的说不出话。
暗河里的水本就有股土腥味，她扑腾那两下，能将水搅得多脏？
而且都什么时候了，他竟还有功夫嫌东嫌西？
难不成敌人刀子捅来时，还能要求敌人先把刀擦干净？
见鬼的洁癖帝，爱走不走。
她可没时间和宫翊耗着，耽搁了这一会，楚芷曦的尸体不知道被水冲多远了，不赶紧追上去，恐怕得丢。
淳于妩郁闷扭头，奋力朝前游去。
没游出多久，空气中似乎又传来了淡淡的血腥味，似乎还夹着一股花香……
有些浓郁，有些熟悉。
淳于妩脑袋一昏，甩了甩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勉强清醒下来，可又似有更多的昏沉感在脑中叫嚣。
她不禁纳闷，这样昏暗无光潮湿阴冷的环境之中，不应该开出花来呀。
她四下一望，岩壁上也不见任何植物。
倒是前方不远处的水面上，被一身飘散开来的水红衣裳笼罩住的楚芷曦，更像一朵黑暗中盛放的红莲。
她慢慢游过去，隔着不算太近的距离停下，正好可以能看清楚芷曦伏在水面上。
鼻尖的香味似乎又浓了，淳于妩闻着更觉困顿，不由往回游了一段，拉开与楚芷曦的距离。
她再向楚芷曦望去，只觉那在水面上荡着的衣衫，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淳于妩心底突然有一种毛毛的感觉。
就在下一瞬，水里有一只微凉的手，握住她的脚踝，将她拽了下去。
淳于妩头皮一炸，浑身汗毛尽数竖起。
河水没过头顶，她连喝了好几口，被浓厚的土腥味一激，混沌的脑袋清醒过来，一低头，却连想杀人的冲动都有了！
人吓人，吓死人！
这么诡异的气氛，宫翊竟然还来这种突然袭击，脑子进水了吧。
淳于妩猛烈踢脚想要挣脱，却始终被紧紧拖着，宫翊似乎不将她拖到水底不会罢休。
越来越高的水压，肺腑里的残存的零星空气也开始被挤出来，淳于妩看着自己嘴角吐出的绵密气泡，再看看宫翊无动于衷的表情，彻底怒了。
她倾尽全力一个漂亮翻身，如一条心情极差的美人鱼，朝宫翊凶狠扑去。
扑至宫翊身前，淳于妩的双手立时缠上宫翊的腰，随即整个人如八爪鱼不留一丝缝隙贴在他身上，将他压向水底。
让他吓人，让他不松手，让他无动于衷！
三笔账她现在算作一笔讨回来，就不相信他能受得起。
淳于妩忽的便将脸凑了上去，一口咬住近在咫尺之后的唇。
宫翊眸底乍现震惊，连被她搅浑的水也抵挡不住那抹神色。
淳于妩看了微微蹙眉，这般神色，她有些分不出自己的举动到底有没有引起洁癖帝反感恶心，能不能导致他回去刷百八十遍牙后，才吃得下饭。
既然不能确定，那就再狠一点。
淳于妩心一横，探出舌尖，将咬在牙间那片凉而软的唇，轻轻舔了舔。
几乎立刻，她就感觉到自己缠着的身子石化般僵住。
她挑衅抬眸，却见宫翊脸色雪白，眸底的震惊已随拨云吹雾散去，似万里碧空，旭日里朗朗如洗，又似万点星光凝于一处，粲然夺目。
淳于妩反倒一怔，怎么没见想象中的厌恶？这似乎也不是怒火的前兆？
还未反应过来，宫翊已翻身将她压下，深吻过来。
微凉的唇携着一如雪水的清冽和冰莲般的淡香铺天漫开，她水般柔软的腰肢被有力的臂弯揽住，身子倾入一片广阔胸膛，他身周独有的清郁气息，幽幽传来，沁凉如月。
她抬手轻抵，想隔开这过分的亲密，指尖抵上他敞开宽袍之下温润的胸膛，又触电般缩回。
心却似被这电流击中，悸动奔腾，再也忍不住攀上了他的脖子，垂眸便见那片如玉如月的雪肤，在渐渐澄清的水里，若隐若现，越发莹透，似一段流泻的月光，伸手便能轻轻握住。
稀薄的空气同意识一并被掠夺将尽，淳于妩终于由宫翊拥着破水而出。
她倚在他怀里大口喘息，许久，才平复下来。她抬眸看他，撞进那双深邃的眼，骂人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不管是宫翊捉弄在前，还是她调戏在前，到最后她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出于人性本能迎合这个深吻，还是被心底压抑的渴望迫使着主动。
但无论哪一种，这都不是一个好兆头。
她并非是一截木头，并非察觉不到宫翊因何屡次救她。
可那又能怎样？他们之间有一道沟鸿，由他们悬殊的身份，由他们肩负的责任，由他们这一生要走的不同的路隔开，难以跨越。
即使她能感觉到宫翊的情，即使她能看清自己萌芽的意，即使他们不顾一切走在了一起，结局终将惨淡收场。
就算那是幸福，可若要用赔上自己所有亲人，或者折损他全部高傲的代价来换，她宁愿选择趁来得及时，连根拔去。
结局注定是错，不论怎样开头，便都是错。
淳于妩默默从宫翊怀里退出，心中竟似有绵密痛意碾过。
察觉宫翊的目光瞬间冷透，她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将方才的亲密不动声色一语带过，随这流水抛却。
气氛有些沉重，有些尴尬。
淳于妩看着水面，犹豫半晌，终于吞吞吐吐开口，“宫翊，那个……刚刚……”
“走吧。”宫翊淡淡截断她的话，“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耽误不得。”
“啊？”淳于妩抬眸，“什么事？”
“出了暗河你就知道了。”
“你知道这条暗河的出口在哪里？”
宫翊顺水往下游去，“不知道，但我知道有一个地方可以脱离暗河，离这里不算太远。”
淳于妩忙追上去，“我不能一个人回去，楚芷曦的尸体我不能不顾。”
“你放心，那具尸体我也不会不顾。”
“什么意思？”
宫翊身形一顿，面色严肃，“嘉仪郡主，你难道还没有发现楚芷曦身上真正的不妥之处？”
淳于妩抿唇，除了那根毒针，难道想要她命的人，还设计了什么后手？
方才楚芷曦的尸体就在这里，并没有跳起来诈尸，那有哪里不同？
淳于妩凝神，脑袋突然又是一晕。
她猛地抬头看向宫翊，“花香！”
“还有血腥味。我虽不知楚芷曦怎么会流血，但她身上必定带着一样花粉，遇血即化，一化则香，而那香气是引你体内朦胧醉发作最佳的药引。”
宫翊瞥她一眼，“那香味，你应该熟悉。”
